“阿哥,你……你偷偷地溜吧!”依香有點小哆嗦。
“不能吧?我這大清早的偷偷溜,顯得做賊心虛,我們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吧?”
依香臉蛋更加紅了:“那我阿媽要是……要是說話不中聽,你……你別跟她計較。”
“言語上有什麼好計較的,老人嘛!”林小蘇站起:“會不會動扁擔?”
“應該……應該不會!我……我跟阿媽解釋下……”
慌慌張張地下了竹樓,推開廚房,一眼就看到了裡面的阿媽,依香開始解釋:“阿媽,你起來了?你這身體……”
阿媽目光慢慢擡起,透過依香的肩頭看着她後面。
依香心跳至少一百八……
“阿姨,你好!”
“好好!”阿媽臉上奇蹟般地舒展:“你們在院裡坐坐,我給你們做早飯。”
神態絕對的平和,語氣也很謙和。
“不用了阿媽!”依香道:“阿哥要走了。”
阿媽臉色微微一沉:“你這孩子這麼不懂事,人家大老遠地過來作客,怎麼能不吃早飯就走?”
依香道:“真不用,阿媽,阿哥他訂的機票時間快到了。”
林小蘇心頭猛地一跳……
阿媽目光輕輕轉動:“真不吃早飯?”
依香輕輕點頭:“阿媽你自己吃,我送他一程。”
從阿媽身邊走過去,到了外面小院,推出了她的小摩托:“走吧,阿哥。”
阿媽在後面叫道:“等會兒,喝杯茶再走。”
“不了……阿哥早上不喝茶的……”
林小蘇微笑道:“依香,我來騎吧……阿姨,再見!”
他騎車,依香坐在後面,出院門的時候,那隻小白貓,小虎從院牆上躍下,落在依香的肩頭,兩人一車,馳出千年苗寨,順着那條盤山公路一路而行。
轉彎的時候,林小蘇目光透過後視鏡,捕捉到了依香小院邊的阿媽。
阿媽眼中有很複雜的意味。
轉過了這道彎,苗寨就被山阻隔了。
林小蘇輕輕一笑:“如果我留下來吃這頓飯,喝這杯茶,你媽真會給我下蠱?”
聲音很輕,隨風鑽入後面依香的耳中。
依香的身子突然僵硬了。
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熟悉的景緻從眼前掠過,她似乎有點神情恍惚,好久,纔有一聲輕輕的嘆息:“阿哥,有時候,我挺痛恨你的敏感的。”
這句話,顯示出一件鐵的事實。
如果林小蘇留下來吃這頓早飯,或者退一步,僅僅喝上一杯茶,她阿媽會給他下蠱。
今天,她阿媽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但是,她要做的事情卻是如此之決絕。
而依香,代林小蘇拒絕阿媽的待客之道,看似完全不講人情,事實上,恰恰是對他的保護。
如果林小蘇稍微遲鈍些,他意識不到這些。
可惜,他還是太精明瞭。
僅僅從一個反常,就推斷出了這件忌諱之事。
“爲什麼?”
依香道:“阿哥來的第一天,我問過你,你對苗人瞭解多少,還記得嗎?”
“我是真的不太瞭解。”
依香道:“苗人女孩子的竹樓,基本上等同於她的牀……”
僅僅一句話,林小蘇心頭大浪翻。
苗家女孩子的竹樓,等同於她的牀。
上樓等於上她的牀。
這……這我哪知道啊?你都不說!
所以,在人家阿媽的心目中,他跟依香已經成了事了,這個阿姨也是可憐人,兩個女兒,已經被一個負心人毀了一個,心中的傷痛一路延續到如今,現在小女兒再次走上這條不歸路,她能怎麼辦?
唯有用蠱道,留下這個男人。
不讓小女兒重蹈覆轍。
這,就是阿媽今天做早餐的含義,被依香以“飛機起飛時間快到了”給擋了之後,她還沒死心,打算送一杯茶……
“我……我只是一門心思探究案件線索,沒有想那麼多!”林小蘇道:“看來,我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這是實話。
當時上她的竹樓,其實是探案的一個調查部分。
一開始是真沒這個心思。
第二次進竹樓,是跟她分析嚴肅的案情,形成真正的同盟軍,更無暇顧及進竹樓合不合適。
第三次,是他們經歷戰鬥“友誼”之後,也是在“抱着趕路”爲常態之後,依香主動讓他上竹樓休息,他也絲毫不在意,相比較抱抱而言,上竹樓這觀景平臺算個蛋?
然而,各地風俗不同,苗人女孩的竹樓,相當於她的牀。
成年時開始建,出嫁後會拆。
這也是她姐姐死後,她爸爸一把火燒了她姐姐竹樓的根本原因……
“沒什麼,反正我也嫁不出去。”依香幽幽地說。
“不至於吧?”林小蘇好吃驚。
“我喜歡的阿哥就要走了,我問他回不回來,他不願意回答看來是不想回,我阿哥都沒了,我嫁誰啊?”聲音很幽怨,很淒涼,很輕,但是,卻也帶着幾許衝動……
這是她第一次表露心聲。
在送別他的路上,表露的。
依香心亂如麻。
少女的矜持不支持她說這話。
但是,阿哥就要走了,再不說就永遠都沒有機會……
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不想將來天天后悔……
這番話出口之後,她心中好忐忑,有幾分後悔,也有幾分期待……
摩托車速度突然變慢了。
慢慢馳向前面的路邊,慢慢停下。
依香慢慢擡頭,前面的林小蘇回頭了……
“阿哥,這裡是我們苗人的望夫臺。”依香迴避了他的眼睛。
“望夫臺?”
“嗯,很多苗家女子都象我姐那樣,跟她們的阿哥走了一段路程,然後,日夜在這裡望着北方,期待着帶給她們生命色彩的那個男人,哪一天能夠回到她們身邊。”
林小蘇道:“有可能……有可能她們等待的那個人,其實不值得她們等待。”
“是啊,有可能是傷,有可能是永遠的悲,但有時候,人世間就是有些事情,會讓人忘記這些教訓,忽視那些後果,而只記得那一剎那的子夜花開。”
“依香,昨晚你問過我,我還會不會回來。”林小蘇道:“今天我可以回答你,我會!”
“真的?”依香眼裡全是喜悅,無盡的喜悅。
“真的。”
依香輕輕地笑:“你下次回來,還是查案子不?”
“那肯定不是,下次回來我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孔雀谷。”
“阿哥,你壞……”依香羞得滿臉通紅,輕輕地扭腰兒。
林小蘇愣住了。
不至於吧?
我已經明說了,下次回來我是衝着孔雀谷去的,你小妞兒擺出一幅受到最大調戲的模樣,難道說孔雀谷還有什麼名堂不成?
難道說這裡面又隱藏着一個我不知道的風俗?
“走吧!”
“嗯!”
車子重新啓動,依香已經改變了姿勢。
剛纔還保持着一點點的距離,現在她直接抱住了林小蘇的腰。
她的前胸,緊緊貼着他的後背,是如此的熱情似火。
以至於滿天的山風都吹不散這份交融的激情。
車子到了臺衝。
依香沒有半點要回去的意思。
林小蘇提議,我們在臺衝玩玩吧。
依香臉蛋紅紅的,開心得差點跳起來……
於是,一輛小摩托載着兩人,沿着寬闊的公路,他們遊了臺衝的美景……
植物園裡,他們在最古老月桂前留下了合影,小虎跳到他們中間有點搶戲。
孔雀園中,孔雀在他們面前開屏。
小吃一邊街,他們品嚐了邊南省的美食,依香辣得鼻尖都冒了汗,但她就不說辣。
前面是一條街,街名很奇特:石坊。
依香突然停下了腳步:“阿哥,這裡是賭石的地兒,十賭九騙,咱們換個地方吧。”
賭石?
林小蘇心頭微微一動:“要不,去看看?”
依香道:“那咱們只看不買,賭石,水太深了,好多人都賠得傾家蕩產。”
“我們先看看。”
他和依香並肩而入。
依香說的是“只看不買”,林小蘇說的是“先看看”,聽起來都是看看而已,但意思卻也並不相同。
石坊一條街,跟電視上常見的那種賭石場不一樣。
電視上的石場,下面鋪着厚厚的地毯,上面是各種奇石,大佬們、有錢人手託酒杯,在奇石間穿梭,指點奇石,談笑間成交幾百萬、上千萬的大買賣。
而這裡的石坊,很狹窄,兩邊是商販,中間是架子,架子上是各種石頭,有的連架子都沒有,石頭露天放着。
別看這裡的石頭看着不咋地,但是,店鋪的老闆照樣神氣活現,似乎他們每個人都手握着財富密碼。
賭石而暴富的故事,在他們口中格外的真實……
說西江省的某位遊客,四天前在這裡淘了一塊料子,開出了冰陽綠,足足三十斤的大料子啊,那個遊客將這料子賣給了雪玉軒,知道賣了多少錢嗎?一百七十萬!這位遊客不跟團了,昨天又在這裡買了四塊料子,其中又開出了一塊冰料,再次賣了八十萬。
前面一個商鋪的老闆帶着激動神情說着這段故事,一堆遊客在他石攤前扎堆,個個眼放綠光,瞅着地上黑不溜秋的石頭,似乎窺見了財富神話。
林小蘇知道這是策劃。
這是營銷。
用暴富神話來刺激遊客的購買慾。
這些故事,有可能是真的,有可能是假的,有可能是幾個月前發生過一次的,有可能是幾年前發生的事兒,重新給個地名,重新配置個角色,再次包裝推出,照樣活靈活現。
他們只會說極爲稀少的個案,而決不會說那些被一夜暴富刺激得忘乎所以的人,賠個血本無歸的案例。
這就是商業。
這就是手腕。
林小蘇托起面前的一塊石頭,天道慧眼捕捉到石頭上的一道裂縫,一路看到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