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徐睿這樣說,我隱約明白了那些頭髮遊動的原因,不過那些知識畢竟太過久遠了,我已經無法將其清晰的回憶起來,加上卷宗之中必須要做清晰的口供記錄,所以我只能讓徐睿自己解釋清楚。
“峰哥,如果當時你和蘇隊沒有急着離開火葬場,而是仔細勘察現場的話,就會發現斂屍房的外牆上面,其實是有着一根高壓電纜的。”
“斂屍房的外牆上面,爲什麼會有高壓線纜,那些東西不都是要嚴格按照要求進行安全封閉處理的嗎?”蘇沫聽到這裡,皺着眉頭問了一句。
“常用的高壓線纜當然不會暴露在外牆上面,但那一條是備用的,是爲了防止啓動火化爐之後突然停電配備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使用的。”徐睿回道。
聽他解釋清楚了這個原因,我接過話茬繼續問道:“你剛纔說摩擦過的小木棒能夠吸附起紙屑,那應該是木棒在摩擦之下產生了電荷的原因吧?”
“是的!”徐睿點點頭。
“既然是這樣,那麼問題就來了。”
我看了一眼徐睿,繼續說道:“出於安全的考量,通常接入生活區或者人經常活動場所中的電纜都是被絕緣體包裹起來的,嚴格來說是不會有電荷泄露出來的,那麼頭髮是怎麼被吸起來的?”
“峰哥,我說過,如果當時你和蘇隊勘察了現場就會發現外牆上的電纜,與此同時你還會發現有一段電纜其實是被剝開了外皮的。”徐睿回答道。“徐睿,據我所知乾燥的牆壁也可以說是絕緣體,既然是絕緣體,那麼電荷是怎麼滲透過來的?還有,就算是電荷能夠滲透過來,但當頭發與電流相接觸的時候,那麼就會帶上同種電荷,我們都知道同級相
斥的道理,那麼頭髮爲什麼沒有墜落下來,反而向上遊動呢?”我繼續提着我的疑惑。
“不,你錯了峰哥!”
徐睿反駁道:“帶電的物體之所以能夠吸引不帶電的物體,是因爲帶電物體接近不帶電物體的時候,會使電荷轉移或者重新分佈,從而將比重小的東西給吸附起來。”
“如果是導體的話,在被吸附起來之後電荷就會立刻或者很快釋放掉,那是因爲帶上同種電荷,出現了排斥的現象,但是絕緣體則不同,吸附起來後不會帶上同種電荷,所以能夠長時間不掉。”
“還有你說的電荷滲透問題,現在的建築通常都是採用的鋼筋混凝土,所以並不能稱之爲真正的絕緣體,尤其是我在外牆潑上一些水之後,電荷完全可以滲透過去。”
“還是有問題。”
我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潮溼的牆壁加上裡面的鋼筋,的確能讓牆壁成爲導體,但我還是覺得有些說不通,那得需要多少電荷的轉移?”
“峰哥,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徐睿提示着我。
“什麼?”
“磁場?”
“磁場,什麼意思?”上學的時候,我的物理知識就很爛。
“當乾燥的環境中突然涌入大量電荷的時候,就會讓磁場發生變化,這就像雲層之中的雷暴會讓飛機的儀器出現失靈一樣,只要涌入的電荷夠多,別說是那些頭髮,就算是整個人都能帶起來。”
“嘶……”
聽到徐睿這樣說,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爲他的話讓我想到了曾經看過的一則報道,說是有個人因爲距離十萬伏的高壓線太近,被直接吸附過去電死了。
我知道,這句話有着很大的誇大成分,可也從側面說明了高電壓地區是帶有吸附效果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睿所說的一切的確是成立的。
“當時,爲了營造出靈異的氛圍,我打開了電閘,但因爲天黑的緣故,第一次我打開了排風系統的開關,所以你們纔會感受到那股子風。”
徐睿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後來我才啓動了備用電力的開關,突然有大量的電荷涌入到牆壁上面,會導致磁場發生變化,從而造成了那些頭髮的遊動效果。”
“我明白了!”
說完,我轉向了雷大炮:“雷局,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沒有?”
除了我在宿舍所經歷的一切之外,幾乎所有的疑惑都被徐睿解開了,我在豁然開朗的同時,心中也泛着莫大的悲痛和苦澀,如果徐睿沒有做這些該多好?
如果我能及時發現並加以制止,又該多好?
但正如世上沒有賣後悔藥的老話兒一樣,既然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了,那就回不到從前了。
永遠,都回不去了……
……
“筆錄都做好了沒有?”雷大炮的臉色很難看。
“做好了!”
馬磊點點頭,站起身說道:“根據徐睿的供述,案件中本有待商榷的疑點全部都已經解開了,現在就差找到楊婷的屍體了。”
“楊婷已經被我下葬了,希望你們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在這時候,徐睿擡起了頭,那雙眼睛裡面已經沒有了其他的任何情緒,只有一種懇求。
“葬在了哪裡,以後我們會時常去看看她的。”
蘇沫的這句話或許是真摯的,但我們都能洞悉到隱藏在其中的另外一層意思,只有確認楊婷真的被下葬了,這起案件才能真正的完結,不然還是不符合結案程序的。
“西山公墓,如果有可能,等我死了把我也葬在那裡吧!”
徐睿說完,直接站起了身,隨後一步步朝着門口走了過去。他不過二十多歲,可此時的腳步已經有了一些蹣跚,略顯羸弱的背影上,更是瀰漫着一股蕭瑟的氣息。
就像,深秋的季節一樣……
“徐睿!”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喊了他一句。
“……”他站住了,可卻沒有說話。
“能不能告訴我,結案之後你爲什麼要去王羣家?”
“毀掉一切跟本案有關的線索,阻止你查找真相!”徐睿頓了一下說道:“峰哥,其實當初你說去部裡學習的時候,我就有了疑心,所以就偷偷跟着你們去了機場。當飛機起飛之後我看到你從員工通道走了出來,所以我必須在第一時間毀掉任何遺漏的線索。
”
“徐睿,你真的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是第幾次發出這樣的感嘆了,但這都是源自於肺腑的,還是之前反覆說過的那句話,徐睿如果將這些本事用在本職工作上,絕對是比我更出色的法醫。
“如果,我是說如果,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還會不會這樣做?”或許是徐睿讓我太過痛心了,也或許是我太爲他感到惋惜了,最終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當我問完之後,徐睿沉默了好半天,才輕嘆了一聲:“但凡有別的選擇,誰會一步步走向毀滅,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有些時候你沒有別的選擇。”
“明知道前面是死亡的深淵,卻只能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直到摔得粉身碎骨,卻始終都無法回頭……”
“我們走吧!”
馬磊沒有再給我們交談的機會,而且他顯然已經做好了拘捕徐睿的準備,門口的兩名同事一左一右的將徐睿架住之後,便朝着外面走了去。
“……”
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之中,我覺得心中異常難受,但有個問題我必須要個答案:“雷局,徐睿已經供述了一切犯罪事實,什麼時候會處決他?”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去送送他,畢竟……”
“不必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是被雷大炮給打斷了,他長嘆口氣說道:“這起案件關係重大,我稍後就會上報省廳和白局長,儘快做出請示。”
“畢竟你和蘇沫都知道,徐睿是一名在職警察,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剛纔馬磊他們沒有用手銬,就是爲了防止被局裡其他人看出來什麼,所以你們兩個也決不能走漏絲毫的風聲。”
“是!”我跟蘇沫心裡都很清楚,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傳出去的。
“那處決徐睿……”
“大概就是這一兩天吧,也或許會更快,到時候我會知會你們一聲的,我還有事兒,你們也散了吧。”雷大炮說着,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瘋子……”
“小沫,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
“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蘇沫後面說的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了,我只感覺自己像是一具被掏空了血肉和思想的空殼,眼前所浮現着的都是和徐睿相處的一幕幕。
呼……
在我走出大樓的瞬間,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卷着地上枯黃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讓我的內心頓時涌起了一股子悲涼,忍了好久的眼淚也終於是淌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是不是淚眼迷離的緣故,總之我在恍惚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地上那嘩啦啦的黃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白色的紙錢。
就像,在送別着徐睿一樣……
“徐睿,一路走好!”
作爲一個殺人兇手,徐睿配不上這句送別的話,但作爲朝夕相處了大半年的兄弟,我理當爲他送別。尤其,這注定已經是場天人永隔的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