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娥,這怎麼可能?”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個名字,頓時就驚呼了一聲,就連面色一直保持平靜的蘇沫,也是露出了極大的詫異。
“爲什麼?”回過神,我們兩個幾乎同時問了出來。
“瘋子,你在看卷宗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
“什麼?”
“按照我們國家的風俗傳統,孩子出生以後絕大多數都是會跟隨父親姓氏的,可在卷宗當中爲什麼會記載男主人姓喬,孩子卻姓李呢?”
“可能是入贅吧?”雖然我忽略了這一點,但還是反駁了一句,畢竟很多地方都有着這種講究,男人如果入贅到女方,孩子都是要跟隨母親姓氏的。
“我看不像,如果我的推測正確,李秋娥應該是帶着李小虎改嫁過來的。倘若真的是這樣,那麼李秋娥的作案動機也就呼之欲出了。”李劍堅持着自己的判斷。
“劍哥,你是說,誘發這場血案的原因是李小虎?”蘇沫似有所悟。
“是的。”
李劍點點頭:“確切的說是喬老虎非常不喜歡這個拖油瓶,甚至在生活中經常對其加以打罵,李秋娥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萌生了殺死他的想法。”
“雖然這聽起來不無道理,可案件的定性以及鎖定犯罪犯罪嫌疑人都是需要充足證據鏈的,這種個人主觀的推斷並不能對證據鏈做出支撐。”這不是我的無力反駁,而是在闡述刑偵的嚴謹本質。
“你先別急着駁斥,先聽我把話說完。”
李劍做出的解釋如下:案發現場是一室一廳一衛的房子,正對着進戶門是一個小廳,進門後右手邊是敞開式的廚房,直穿過小廳左轉還是連着的小廳,再往裡就是臥室了。廚房塗着白色乳膠漆的天花板上有十來個大小不均、呈
散射狀的黑褐色圓斑點,圍繞黑褐色斑點還有一圈淺灰色的暈,最大的黑褐色斑點如瓜子般大小,最小的有綠豆大。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案發前不久的幾天,在這間屋子裡發生了一場激烈的爭吵。黑褐色斑痕絕對不是噴濺的血液,因爲血液經過凝固之後暈出的是暗紅色,所以推斷是醬油汁留下的痕跡。斑痕外圍灰
色的暈,是葷油由中心向周圍滲透的痕跡,所以這應該是一碗紅燒肉連肉帶湯汁撞擊天花板所造成的。
爲什麼說是紅燒肉而不是紅燒魚?因爲從黑褐色斑點的擊點形狀和大小來看,紅燒肉的可能性遠大於紅燒魚,假如是紅燒魚的話,那在天花板上留下的醬油汁斑點的形狀很容易是不規則而且痕跡面積要大的多。卷宗中記載,案發的時候是初秋時節,比較符合吃紅燒肉的氣候。若再往前,是令人感覺悶熱而渾身冒汗油膩的夏天了,相信很少人會在家燒紅燒肉之類的食物。尤其是在地處南方的中南市,居家夏天一般都以清淡食物爲主,況且
初秋並不是吃魚的最好時節。
那爲什麼說發生了激烈爭執的時間是晚上呢?因爲從黑褐色斑點的數量來看,這是一碗吃剩了的紅燒肉,肉塊不多,所以四周牆壁上並未見到褐色斑點,全部都集中在了天花板上面,很有可能是中午剩下的,亦或是從單位帶回來的,所以時間只能是
晚上。
那黑褐色斑點又是怎麼上到了天花板上的呢?
因爲褐色斑點是從廚房深處那個角度開始近大遠小所呈的漫射狀,以此可以判斷出力量的方向,當時喬老虎就坐在最裡面的那張椅子上面,而且李秋娥是站在他對面的。
爲什麼說她站着而喬老虎是坐着?
因爲喬老虎的身高是一米七八,假如他是站着的,面對比他矮小的李秋娥,舉起碗後的用力方向是向下,醬油汁不會濺射到天花板,而是會灑在地上。話說到此,李劍沉吟了一下才對着我說道:“瘋子,我曾經聽小沫說過,在蘇老帶你的那兩年,你不僅汲取了豐富的工作經驗,更是傳承了他老人家嚴謹的工作作風,甚至同樣研修了案件的投影構建,也就
是我們常說的案情回溯,根據我剛纔所說的那些,你是否能幫我們回溯一下當晚發生的事情?”
“我試試!”回憶着李劍剛纔說的話,我的眼前也慢慢浮現出了一幅景象,喬老虎在跟李秋娥吃晚飯的時候,爲了某件事或某句話發生了劇烈爭吵,李秋娥氣得帶着孩子跑去了臥室,但爭吵並未因此停止,反而逐漸有了升級。她怒不可遏的又從臥室衝了出來,站在喬老虎對面的位置,居高臨下,用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不止。這時,坐在桌前吃飯的喬老虎再也無法忍受,火冒三丈之下順手操起桌上的碗,將紅燒肉向
她面部潑去,李秋娥下意識的試圖用手臂抵擋並敏捷的躲過由下而上、斜向飛來的紅燒肉,於是就造成了天花板上的樣子,而且那很有可能就是慘劇的開端。
“佩服!”
當我說完之後,李劍望着我的目光裡面多了幾分的讚賞,對於此我能夠理解,因爲投影的構建需要極強的邏輯思維,在回溯案情的時候難度是很大的。獲得了他的認可,但我卻沒有絲毫興奮,而是繼續說了下去:“劍哥,假設你根據痕跡得出的結論都是對的,從而讓我們推導出了那晚發生的事情,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爲,喬老虎和李秋娥真正的爆發衝突
的原因,是喬老虎虐待了孩子?”
“你繼續說。”李劍點點頭。
“從卷宗的照片中來看,在案發的那段時間李小虎明顯是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那麼我們就能得出一個結論,喬老虎中午做了紅燒肉,並沒有給孩子吃,而且經常發生類似的事情?”
“還有呢?”蘇沫的興致也來了。
邏輯的推理,往往都是第一根線最難捋出來,一旦找到了這根線,那麼接下來就會變得容易許多,我又回憶了一遍卷宗,做出了更大膽的推測:“還有就是喬老虎酗酒。”
“說說你的理由?”李劍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了。
我的解釋如下:照片裡面廚房看着凌亂,但如果仔細的觀察就會發現主要集中在操作檯那裡,其他的地方則都是整潔無比的,這說明平時做家務的都是李秋娥。只有中午李秋娥不在,喬老虎需要自己做飯的時候纔會將其弄亂,透過這點我們就能再次得出一個結論,在平時的生活當中,並非只有李小虎不招待見,李秋娥的處境同樣是艱難的。而我之所以說喬老虎酗酒,是因爲廚房的角落堆積着很多的空酒瓶子,證明喬老
虎是個無酒不歡的人。根據上述的這些,我可以將回溯的案情做出完善,李秋娥加班兒回家,發現喬老虎正吃着中午剩下的紅燒肉喝着酒,而且對孩子是一副不管不問的態度。通過問詢她得知喬老虎居然餓了孩子一天,這件事
情顯然把李秋娥長時間壓在心裡的怒火給勾動了起來,於是爆發了那場激烈的爭吵,從而導致了慘案的發生。
“你也這樣認爲?”李劍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
這個問題,一時間讓我無言以對,因爲雖然這一切能夠說得通,也極有可能就是事實,但還是那句話,刑偵說到底都是要用證據來說話的。
“劍哥,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爲這一切都是你誘導的結果,至於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還需要去做進一步的調查以及取證,那些痕跡顯然不能成爲證據。”
“我當然明白。”李劍拍了拍我的肩膀,壓着聲音說道:“瘋子,這起案件已經懸了八年,如果不能偵破始終是一個黑點。事情過去了這麼多年想要尋找確鑿證據,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我們只能採取非常規的手段,這也是我帶你們過來的原因。因爲僅僅憑藉痕跡學去窺探,即便能形成證據鏈也太過單薄了,可如果加上擅於投影構建的你和主修犯罪心理學的小沫,我有很大的把握撬開李秋娥的那張嘴。不要怪我誘導你,因
爲只有將精力集中在這個方向,等會兒上樓之後纔會觀察可疑點,從而尋找傾向於李秋娥犯罪的證據鏈,否則的話我們還是白忙活一場,但願你能理解我的用心。”
“我明白。”
口中這樣說着,可我的心裡卻是五味陳雜,甚至充斥着惶恐和不安,因爲我們此時的做法相當於審訊時候的口供誘導,全都是一些拿不上臺面的東西,畢竟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
如果最後證明李秋娥真的是兇手也就罷了,可若她是清白的,那我們三個都會有被處分的風險,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這種拙劣的手段是違反紀律的。
可話說回來,這的確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上樓吧。”蘇沫將我拉回到現實的當口,李劍從後備箱拎出了一袋米以及一桶油,再三叮囑我要留意細節之後,一頭扎進了有些黑漆漆的樓道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