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中充斥着明顯的火藥味兒,楊副廳長等人不可能聽不出來,不過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而是就那麼靜靜的望着我和張濤,坐山觀虎鬥。他們的反應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我是借調過來的過江龍,而張濤則是地頭蛇,這時候偏袒哪一方都是不妥的,倒不如來個幫理不幫親。這種態度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既然彼此有着巨大分歧,那就
用實力來說話,用事實結果來證明,受害人蔣薇的死亡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
“張法醫,巨人觀的形成原因以及時間就沒有必要說了,你既然是法醫不可能對此不瞭解。我現在想問的是,你的屍檢報告當中,是根據什麼覈定受害人死亡這麼長時間的?”
“很簡單,屍爆。”張濤不假思索的說道:“你之前在會議室說過的那些話,局領導已經通報給了我。我承認巨人觀的形成僅僅根據時節下結論有失偏頗,你所說的環境、溫度等因素也的確在理。其實我在做屍檢的時候,不是沒有考量過這個問題,但我思來想去還是將受害人的死亡時間定在了失蹤的當天。因爲按照你所說的時間,在這樣的天氣的確會形成巨人觀,但絕對不會發生屍爆,屍爆是巨人觀膨脹到極致纔會產生的現
象,這就是我的根據。”
“張法醫,你所說的是正常情況下,倘若情況不正常呢?”果不其然讓我給猜中了,張濤的屍檢報告完全就是隻考量了屍爆因素,其他的則完全沒有顧及。
“比如呢?”“比如,屍體在形成巨人觀的過程中被外力撞擊過。畢竟你剛纔說了,屍爆只有在巨人觀膨脹到極致時纔會產生。可你看看受害人的四肢,分明就是巨人觀纔出現不久的症狀,如果說腹部已經到了要爆開的
地步,那麼四肢絕對會腫脹的不成樣子,根本不會是照片中看到的一樣。”
“絕不會是外力撞擊造成的。”這一點,張濤倒是說對了,不過給出的理由很是牽強:“案發現場的勘檢是非常仔細的,除了我們法醫之外,還會有物證科、檢驗科以及痕跡方面的專家。如果真的是外力撞擊造成的,就算屍體高度**法醫初步屍檢判定不出來,那麼其他協同勘檢的同事,也能發現蛛絲馬跡。可事實是所有勘檢過的同事,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線索,所以你說的那些根本就不成立。而且我現在就能告訴你,發現屍體的地
方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荒唐。”
盲目的下定論,是刑偵勘檢工作的大忌,張濤看起來怎麼也三十多歲的人了,也就意味着他從事法醫工作至少五年以上的時間了,可現在居然說出瞭如此不負責任的話。
“許峰,有話好好說,不要鬧情緒。”楊副廳長適時壓住了不好的苗頭。
“是。”深吸口氣,等到情緒平復了一些之後,我纔對着張濤說道:“張法醫,我們法醫的所有工作都是爲了刑事案件本身服務的,而刑事案件的定性以及偵破,往往都是需要反覆謹慎推敲的。就拿現在的這起案件
來說,無論你所說的最終是不是正確,在存有疑點的情況下,都不能妄下定論。”“因爲在一切線索全無的時候,在所有同事都將希望寄託在法醫屍檢報告上面的時候,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對案情走向起到牽引作用。僅從這一點來說,無論你做了多久的法醫,都是不合格的。你到現
在都沒有弄清楚刑偵本身需要多麼嚴謹,法醫又需要怎麼樣縝密的工作態度和精神。”
“你住口。”
當着省廳和局領導被我一頓說教,張濤的臉上自然是掛不住的,冷眼望着我說道:“你可以質疑我的屍檢報告,但絕對不能詆譭我的工作態度。”
“好了,就此打住。”眼看着我們兩人要吵起來了,馬向陽趕緊做出了制止:“張濤,你消消氣,許峰是對事不對人。還有許峰,身爲同僚沒有必要這麼針鋒相對的,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張濤自從進入警局以來,工作態度
沒有任何的問題。這起案件偵破之前,你們難免要一起共事,和氣一點不好嗎?”
“對不起馬局,是我太激動了。”
或許我還陷在馬磊和徐睿的案子中沒有走出來,從而導致了情緒的失控,當冷靜下來之後我也有幾分的懊惱。馬向陽說的對,我根本就不瞭解張濤這個人,憑什麼質疑人家的職業操守。
“張法醫,剛纔是我唐突了,請您見諒。”
“沒事兒,不都是爲了案子嗎?”
看來之前我看走眼了,這個張濤的心胸倒還挺大度的,他擺擺手之後直接轉移了話題:“許法醫,我們還是回到案子本身吧,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好。”小小的風波之後,讓我對張濤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所以說話也不再是之前盛氣凌人的口氣,而是換上了一副探討的口吻:“張法醫,屍爆可以成爲屍檢報告的一個重要參考因素,但我們不能僅憑藉這一點就
下定論。受害人的確是出現了巨人觀,可爲什麼腹部出現了屍爆,四肢卻停留在巨人觀出現不久的階段呢?”
“這其實也是困擾我的地方,你的看法是什麼?”張濤顯然也放下了對我的成見,虛心的求教起來。
“傷口。”
我盯着他的眼睛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受害人的屍體之所以出現屍爆,是因爲腹部的傷口造成的?”
“那不可能,如果是由外向內通透的傷口,巨人觀形成的最初,氣體就會涌現出來,不會產生屍爆的現象。”
“那如果是縫合過的傷口呢?”我繼續引導着他。
“那也不可能,因爲縫合過後的傷口,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其他的地方更加牢固。就像人的骨頭折斷過一樣,其堅硬度要比沒受過傷的更強。”
“那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受害人腹部的確有着傷口,而且是沒有徹底癒合的傷口。既能將封住早就巨人觀現象的**氣體,又能夠在巨人觀達到一定程度崩裂?”
“……“
當我這句話說完之後,張濤便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他的臉色不斷變化着,最終停留在了蒼白上面:“我怎麼沒有想到,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張法醫,你沒事兒吧?”他的反應,在我的預料當中。
“許法醫,我沒事兒,你快說說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我在看到現場照片的時候,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所以提出了去案發現場複查。根據受害人屍體左右腹部的高低差別,我想到了巨人觀屍爆之前受害人側躺着的。這種情況下如果產生屍爆,那麼噴濺物一
定會留下清晰的痕跡,然而照片上面卻沒有顯示出這一點,最終我查到原因是那個污水池。”說着,我示意李劍將電腦打開,指着幕布繼續道:“大家看,這是一個污水池,因爲常年的荒廢以及小動物失足淹死,所以上面飄着一層油膩,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巨人觀屍爆有噴濺物墜入其中,也不會引
起我們的警覺。慶幸的是水池之中有着一些廢棄的桌椅,從而遺留下了一些線索。”將那根椅子腿讓衆人一一過目之後,我才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這些看起來像是髮絲一樣的東西,就是縫合傷口的線,兩端粘連的就是皮肉組織,這麼多天過去已經有了風乾的跡象,而這就是我爲什麼說受害人沒有死亡那麼久的原因。憑藉這東西也就能解釋爲什麼受害人的腹部爆開了,身體的其他部分以及四肢還停留在巨人觀形成的初期階段,沒有徹底癒合的傷口能夠將**之氣封存在體內,卻無法支撐
的太久。”
“許法醫,你先等一下。”
張濤聽到這裡的時候,又提出了他的質疑:“你說的這種情況的確是我沒有考量過的,可有一點我想不通,通常對傷口進行縫合的時候,都是一根線從頭走到尾的,爲什麼你讓我們看的是一根一根的?”“這個不難解釋,因爲從頭走到尾的線,會將傷口縫合的更加緊密,會讓傷口癒合的速度加快,顯然犯罪嫌疑人不想這樣,所以用單根的線對傷口做了縫合。換句話說,犯罪嫌疑人希望屍爆在巨人觀的初期
就產生。”
“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張濤繼續問着。
“我現在還不清楚。”
其實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點,犯罪嫌疑人故意做手腳讓屍體在巨人觀形成的初期爆掉,應該不是出於混淆受害人死亡時間的目的,畢竟只要心思夠縝密,很容易發現這一點。那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