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屍斑的形狀特徵以及按壓所表現出的形態，我大致上已經推斷出了司機的死亡時間在810個小時左右。這個時間段正好是墜積期的結束，擴散器的開始。
當然，本着法醫嚴謹的工作本質，我在用手指按壓過雲霧狀的屍斑之後，又將死者的身體進行了挪動。當原有屍斑並沒有徹底消失之後，也就坐實了我對死亡時間的推斷。
“瘋子，進展的怎麼樣？”李劍問我。
“死亡時間能夠做出確定了，不過死亡原因還需要進一步屍檢才能下結論。因爲死者的外表看起來並沒有明顯的傷痕，必須要帶回去做解剖才行。”
“那就儘快安排人帶回局裡，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張濤，讓他不必趕過來了，直接去準備解剖工作。”
“等一下，劍哥。”
就在李劍剛剛掏出電話的時候，我忽然發覺了異常的一點，這具屍體的屍斑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確切的說屍斑的生成面積看起來要小一些。
“怎麼了瘋子？”
“劍哥，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屍斑的形成通常都是連片性的，可你看這具屍體，存有的屍斑面積要少的多。”
“這意味着什麼？”李劍不是很明白。
“屍斑是血液的淤積造成的，你說形成面積小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血液不足？”
“不，是失血過多。”說完之後，我將死者的左手擡了起來：“劍哥你看，雖然死者的手上也有屍斑的形成，但這種塊狀的屍斑覆蓋面積不到五分之一。而如果死者在死亡的時候就被擺成了這個姿勢，那麼手背上面一定會形成大
面積的屍斑。不說將手背的皮膚完全覆蓋，但也要遠遠超出我們此時看到的這些。”
“瘋子，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李劍搖搖頭：“這起案件的詭異之處在於已經死亡的人開動麪包車，咱們先不說這種顛覆認知的現象背後隱藏着什麼，就單說屍斑的形成還是有可能的。畢竟我們在開車的時候，人是坐在駕駛位上面的，同時雙手也是要抓住方向盤的，基於這一點來看，死者雙手淤血有少量墜積是能夠解釋通的。因爲在這種姿勢下，大量的淤血會聚集到死者的臀部以及雙腿、雙腳上面，我想那裡應該有着大面積的屍斑，你
說是不是？”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我點點頭，然後彎腰將死者的褲腿捲了起來，但入目的景象頓時就讓我愣了一下：“劍哥，看來你的說法是不成立的，雙腿上面的屍斑也非正常的。”
“怎麼會這樣呢？”李劍皺了皺眉頭，咬着牙說道：“那就看臀部。”
我將死者的身體前傾，隨後扒開了他的褲子，指着臀部說道：“雖然這裡的屍斑呈現出的面積不小，可這顏色卻要淺的多，依舊是不符合常態的。”
“難不成真的是失血過多？”李劍皺起了眉頭。
“檢查一下就知道了。”我之所以剛纔沒有對死者進行全身的深入檢查，完全是出於兩方面的顧慮，一來是怕破壞掉車內的東西，因爲這其中很有可能隱藏着死人開車的原因。二來就是我沒有帶着勘察箱，很多東西如果不借用器
械是沒有辦法完成的。可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只能是憑藉經驗來做個大致判斷了。
將死者復還原位之後，我對屍體的正面進行了細緻的檢查，當檢查到腹部的時候，我察覺到了一絲不正常，在按下的時候存在着一種虛陷感。
“該不會跟巨人觀的案子一樣吧？”
我的腦海閃過這個念頭之後，趕緊將死者的屍體壓到了方向盤上，但我撩起他的上衣，看到後腰橋那裡存在的兩個觸目驚心的傷口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劍哥，問題出在了這裡。”
李劍聞言趕緊把腦袋湊了過來，在看到那兩個有着清晰縫合痕跡的傷口時，也是大吃了一驚：“瘋子，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兩道傷口意味着什麼？”
“劍哥，如果我說他的腎臟很有可能被摘除了，你信不信？”
“什麼，也被摘除了腎臟？”看來不光是我惦記着腎臟這兩個字眼，李劍同樣也還陷在巨人觀的案子裡面，所以此時纔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劍哥，腰橋這裡動刀的話，絕大多數情況下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針對腎臟的手術。剛纔我尋找死亡原因的時候，曾經對死者的腹部進行過按壓，那裡存在着明顯的凹陷感，結合這兩道傷口我才得出了
死者腎臟被摘除的結論。當然，具體是不是跟我推斷的一樣，就需要會去做解剖了。”
“你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發現，我現在就彙報給江局他們。”
李劍的動作很快，我還沒有來得及對傷口進行細緻的檢查，他已經是打完了電話：“瘋子，江局的意思是屍體暫時先不要動，連同麪包車一起拖回警局，到時候再做進一步的勘檢。”
“嗯，江局他們考慮的很周全。”我必須得承認，這是最爲妥當的做法，可以最大程度的對面包車內部做到保護，從而不去破壞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劍哥，我覺得你有必要將這些東西拿去檢驗科，讓他們儘快提交檢驗報告。”這個時候，蘇沫已經對可以物證做了採樣，尤其指明瞭一些黑色的顆粒。
“這是什麼？”我和李劍都有些好奇。
“暫時不知道，不過我聞到了一股子臭味兒，有點兒像某些東西燃燒過的殘留物，同時也像是某種動物的糞便。”蘇沫說着，把證物袋交到了李劍的手裡。
“看來一切都要回局裡作進一步的勘檢和化驗了，我去通知分局的人清理現場，你們倆在這兒等着拖車，儘量做好維護。”李劍說完便去找曹剛了。
“瘋子，你剛纔說司機的腎臟也丟了？”蘇沫問我。
“很有可能是這樣。”我點點頭。
“那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這起案子跟……”
“跟尚未偵破的巨人觀案有着關聯？”趁着蘇沫猶豫的當口，我將她心裡話說了出來。
“你也這樣想？”
“我很難不這樣想？”
苦笑一聲，我做出瞭解釋：“這兩起案件看起來作案手法完全不同，說是風牛馬毫不相干都不爲過。可如果細細的去思量，很容易發現相似點。”
“說說看。”蘇沫來了興致。
“首先，兩起案件的受害人，腎臟的部位都存在着縫合過的傷口其次，受害人屍體被發現的地方，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最後，犯罪嫌疑人都具備挑釁性犯罪的條件。”思路捋出來之後，我的語速也加快了一些：“巨人觀案當中，犯罪嫌疑人明明有機會抹去所有作案痕跡，卻偏偏在房頂上面留下了明確的線索，從而讓我們推導出了犯罪嫌疑人較爲明顯的犯罪性格特徵。這起案件雖然我們掌握的線索還很有限，但僅根據他將受害人屍體暴屍於鬧市之中，就足以說明他是何等的狂妄和囂張。兩起截然不同的案件當中，存在着如此多的相似點，這很難不讓人對其具備的共性做
出揣摩和聯想。”“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蘇沫附和我一句，蹙着眉說道：“看來回去之後我們有必要向楊副廳長和馬局作出併案調查的提議，如此多的相似點足以對併案事實做出有效的支撐，併案調查保不齊會起到事半
功倍的效果。兩起案子只要有一起能夠打開突破口，就很有可能將犯罪嫌疑人一併挖掘出來。”
“恩，到時候我會支持你的。”
談話進行到這裡的時候，拖車總算是趕到了現場，在儘可能保證不破壞現場的情況下，麪包車也被拖到了上面，隨後在交警的開路下，朝着警局駛去。
清理案發現場，是每一名刑偵人員必須掌握的東西，這一點曹剛他們完全能夠勝任，所以我們也就沒有做過多的逗留，直接跟上了拖車。
回到局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按照楊副廳長和馬向陽的意思是先吃飯，吃飽肚子纔有力氣幹活，不過我們誰都沒有這樣做，而是紛紛忙碌了起來。
屍體被謹慎的搬出之後送到了解剖室，我進去的時候張濤已經將解剖前的一切工作準備妥當了，看到我直接讓出瞭解剖臺的位置：“許法醫，今天的解剖屍檢工作還是你來吧？”
“爲什麼？”我是法醫不假，可我畢竟是借調過來協助查案的，於情於理都該張濤來主刀纔對。
“因爲我……”張濤欲言又止。
“因爲上一起案子的失誤？”
“嗯。”點點頭，張濤的神色有了一些不自然。
“張法醫，你認識我的師傅嗎？”
“不認識，但經常聽到同事們提起蘇老，說他老人家是咱們法醫界的泰斗都毫不爲過。”
“那你知道我師父在帶我那幾年，經常對我的忠告是什麼嗎？”
“不知道。”
“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們法醫也不例外，但不能因爲犯過錯誤就畏手畏腳的。你現在要做的不是躊躇不決，而是拿起你手中的解剖刀，親手割斷那根羈絆你的繩索。”說到此，我不動聲色的向後退出了一步：“張法醫，你來主刀，我做你的助手，開始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