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這句話誠然不假。當馬向陽的話說完之後,我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頹喪的神態,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條路,再一次被阻斷了。
“想要讓屍體開動車輛,那就勢必繞不過受害人的四肢,可爲什麼四肢上面沒有任何可疑痕跡呢?”這是我死活都想不通的一點,也未免太匪夷了。
“馬局,張法醫怎麼沒有過來?”有些情況,我必須要當面問問張濤才行。
“他說還有點兒後續事情要處理,馬上就會趕過來。”說完馬向陽就陷入了沉默。
等待總是漫長的,約莫過了半小時左右,會議室的門才被風風火火趕過來的張濤推開:“我對屍體四肢做了最細緻的勘檢工作,沒有發現任何可以痕跡,這是照片。”
從照片上呈現出的景象來看,張濤的工作做的相當細緻,可就是這種無可挑剔的細緻,讓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因爲受害人的四肢的確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還有一個情況,我想必須要做出說明。”張濤面色凝重的看了我一眼。
“有什麼話儘管說。”楊副廳長又揉起了太陽穴。“在進行了仔細的勘檢之後,我嘗試着用心臟除顫器對屍體進行了電擊,事實證明肌肉組織的確會出現抽動,但是抽動的頻率很小。爲了徹底搞清楚電擊對屍體造成的反應現象,我最後採用了380非常規電伏,但強電流的刺激除了在受害人四肢留下較爲清晰的灼燒痕跡之外,肌肉組織的反應依舊是不能滿足犯罪需求的。”說完之後,張濤滿含歉意的看了我一眼:“瘋子,我這樣做的初衷並不是不相信你,而
是……”
張濤這種歉意的眼光讓我如坐鍼氈,所以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張哥,你我之間沒有必要說這些,你這樣做是正確的,不都是爲了案子嗎?”
“你們兩個就不要再扯皮了。”馬向陽說着指了指勘檢報告:“那也就是說,通過電流來刺激屍體,是做不到使之如活人一樣開車的對不對?”
“馬局,是這樣的。”張濤點點頭。
“最有可能導致屍體開車的因素被排除了,那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楊副廳長低沉的呢喃聲,徹底抹滅了之前我們做出的推斷。
“瘋子,你再仔細回憶回憶,當初你們導師在講解電流斑的時候,就沒有讓你們參考過什麼資料或者文獻嗎?”蘇沫似乎不想看到我這麼失落,鼓勵着我。
“資料和文獻?”
我嘀咕了一句,隨後陷入到了回憶當中,將當年關於電流斑的課程反覆做出了回想,最後終於是讓我記起了一件事情,而這也是讓我精神大振。“我明白怎麼回事兒了,你們等着。”說着我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而後走到電腦的前面,噼裡啪啦的敲擊鍵盤做出了搜索,當看到頁面上出現的東西之後,我狠狠的拍了一下巴掌:“楊副廳長、馬局,我
弄清楚問題出在什麼地方了。屍體開車還是電流造成的,只不過我們搞錯了位置。”
“快說。”峰迴路轉,讓每個人都再次燃起了希望。“之前我們陷入了一個誤區,以爲只有電擊受害人的四肢,才能夠讓屍體出現動作,畢竟開車是離不開手腳的。但剛纔張法醫做出的實驗已經否決了這一點,我就在想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裡,通過剛纔蘇沫的
提醒,我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電擊的關鍵不在於四肢,而是在於大腦。”
“大腦?”
這下,所有人都泛起了困惑,就連張濤在這個時候也露出了幾分的茫然之色:“瘋子,你是說通過神經細胞來進行電流的傳導,從而刺激受害人做出動作?”
“不錯。”
我點點頭,說出了以下的一番話:
在古希臘時代就有人做過類似的事情,那時有醫師用電鰻來治療頭疼和其他疾病。時至今日,我們依舊在延續着這種療法。神經科學家運用電流刺激患者的大腦,來激發大腦功能,或治療抑鬱症等疾病。
外部的電流之所以會對大腦功能產生影響,是因爲我們的神經細胞之間的交流就是通過電信號和化學物質完成的。如今,這一認識已經深入人心。“電流對活人以及器官有着刺激作用,這種事情在今天並不稀奇,畢竟醫學的臨牀之中就有着很多此類案例,可要怎麼解釋操縱屍體呢?”不同於注重過程和結果的楊副廳長等人,張濤本身是一名法醫,相
較於過程和結果,他更想搞清楚的是原因,所以纔會緊緊的追問着。
“張哥,說到這個,那就必須要說說動物電了。”我能理解張濤的心情,所以便萌生了將所知一切告訴他的打算,避免以後遇到類似的案子繼續抓瞎。
“你繼續說。”對於未知的東西,張濤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我的闡述如下:
隨着人類對電的瞭解越來越多,將電力應用於治療身體和精神疾病的療法也變得十分流行。不過,當時的科學家並不清楚人類的神經系統能自己產生電流,並利用電信號進行信息傳導。在第一批涉足神經電傳導領域的科學家先驅中,最著名的當屬意大利物理學家路易吉迦伐尼。他的大部分實驗都是以青蛙的腿部和神經爲材料,揭示了在自然或人工機器放電的刺激下,青蛙的肌肉會發生
抽搐。他因此提出了動物電的概念,包括人類在內的動物,都能在體內自發地產生電流,在肌肉和神經中表現得最爲清楚。”
然而,後來的實驗結果令迦伐尼十分失望,他沒能通過電擊大腦使面部或周邊的肌肉出現反應。後來,他的外甥喬凡尼阿爾蒂尼進行的實驗卻支持了他的結論。在1802年,阿爾蒂尼對一名被砍頭犯人的頭部進行了電擊。他在犯人兩隻耳朵內放入金屬線,連接上簡陋的電池,然後輕彈開關。一開始,犯人面部所有的肌肉就出現了強烈的收縮,表情十分扭曲,就像
是最猙獰的鬼臉,眼瞼的反應尤爲突出。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證實動物電的存在。“任何未知的事物被證實存在的過程,都會是充滿了阻力和爭論的,我想動物電的出現八成也會如此。想要讓人們廣泛的接受,勢必還需要更爲確鑿的事實依據,也就是說還需要更具備說服力的實驗才行
。”透過這句話,張濤隱藏的一面被揭露了出來,現實中他應該應該很癡迷於學術研究。
“你說的沒錯張哥,事實的確是這樣。”
我帶着欽佩點點頭之後,繼續做出了關於動物電方面的講解:雖然第一次實驗成功了,但在那個時期,有關電在人和動物神經系統中扮演的角色,還存在着激烈的科學爭論。迦伐尼最著名的爭論對手亞歷山德多伏打認爲,動物體內並不能自己產生電力。在此背景下
,兩個不同的陣營開始藉助公衆關係來推廣自己的觀點,而這恰好是阿爾蒂尼的優勢所在。在某種程度上,阿爾蒂尼就像個馬戲團老闆,他巡迴展示着自己的驚悚實驗。1803年,他在倫敦的皇家外科醫學院進行了一次轟動性的公開演示,所用的材料是在紐蓋特監獄被絞死的謀殺犯的屍體。阿爾
蒂尼將導電杆插入死者的口、耳、嘴巴和肛門中,然後輕輕按下了開關。在大批圍觀人羣中,有一個人後來寫道:“在一開始對面部的刺激中,死去罪犯的下巴開始顫抖,周圍肌肉的扭曲令人恐懼,還有一隻眼睛睜開。接下來的演示中,他的右手舉起然後緊握,大腿和小腿也有
了活動。對一些不知情的圍觀者來說,這一切看上去彷彿是那個卑鄙的罪犯第二天就要復活了。”
“雖然就此證明了動物電的存在,但這個實驗未免太慘無人道了一些,難怪都說搞學術的是一幫瘋子呢?”楊副廳長聽得連連搖頭。“楊副廳長,實驗的確是殘酷了一些,但同樣所證實的動物電的存在價值也是無法估量的。而且這起實驗並不止僅僅證實了動物電,還有一個困擾無數人的謎題。”任何對於未知領域的探索,都是需要付
出極大代價的,所以對於實驗的本身,我並不想做過多的評價。
“困擾無數人的謎題,是什麼?”我剛纔所說的那些話,無異於一堂鮮有聽聞的科教課,所以楊副廳長他們的求知慾也是徹底被調動了起來。
於是,我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接說出了答案:“死亡是一個過程。”
“死亡是一個過程,這是什麼意思?”馬向陽的興致也很高。“意思就是說,人並不是一下子就突然死亡的,而是需要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不然爲什麼人已經死了,體內的神經爲何還能對外來的電流刺激產生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