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楊副廳長是正兒八經的老刑偵,破獲了無數起案件,自然也見過了太多的屍體,可顯然他對於這句話還是頗有疑問的。
其實不僅僅是他,除了跟我同爲法醫的張濤之外,所有人在這個時候都閃露着幾分的困惑。或許在他們看來,人死了就是一了百了,根本不存在過程這麼一說吧?
看到他們都是這樣的反應,我只好繼續解釋着:在當時,一個流行但錯誤的觀點認爲,電是生命的活力所在,通過對屍體進行電擊,可以使其重新獲得生命。事實上,出現這種言論並不難理解,實驗如果發生在今天,相信也會造成非常令人不安的後果
。關於電流如何使屍體復活,最強有力的解釋來自英國遺傳學和生理學家弗朗西絲阿什克羅夫特的精彩著作生命的火花。“當動物或人進行最後一次呼吸之後,其體內的細胞並沒有立即死去,這也是我們可以在個體之間進行器官移植和血液注入的原因,”她寫道:“除非已經變成碎屑,否則一個多細胞生物體的死亡極少是
即刻發生的事件,而是一個逐漸停止、分階段消亡的過程。在個體死亡之後,神經和肌肉細胞會繼續工作一段時間,這也使通過電流進行復活成爲可能。”當我的話說完之後,張濤直接走到電腦旁邊,將網頁上面的東西粗略的瀏覽了一遍,若有所思的說道:“這也就意味着,人死之後的一段時間,屍體的確是能夠通過電流刺激產生一些動作的。但正如這裡面
神經學家所提到的一樣,大腦纔是動作產生的關鍵,所以如果這起案件的受害人真的是被電流所操控的,那麼嵌入點不會是四肢,而應該是大腦對不對?”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具體是不是還需要再做一次屍檢才行。”我點點頭。
“那我現在就去。”張濤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動物電的說法,我也僅僅是聽說過,並沒有進行過深入的瞭解,所以我對此也是充滿了好奇。我迫切的想要弄清楚,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倘若他真是採用的這種方法,那麼我們的偵查範圍就會更精確幾分。畢竟大腦是極爲複雜的,想要採取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進行犯罪,勢必要對腦神經有着清晰深刻的認知。通過這些我們就可以確定,這名犯罪嫌疑人不僅僅懂的外科臨牀知識,很有可能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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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研究方面也是一個專家。
或者說,這是一個團伙犯罪!當我在走出會議室之前將心中所想說出來以後,楊副廳長以及馬向陽都表現的相當振奮,但是他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將這些情況通報下去。對於此我是理解的,在沒有找到確實依據之前,再合理的推斷也
終歸是推斷罷了。只有我們的屍檢報告,才能對這一結論做出強有力的支撐。法醫進入解剖室,通常都是帶着兩種心情的。一種是沉重,那是因爲生命的消亡總會讓人滋生出負面情緒。另外一種就是激動和振奮,那是因爲即將幫助受害人找到昭雪的證據。無論是我還是張濤,顯然
心情都屬於後者,進入解剖室之後,我們沒有任何的廢話或者耽擱,直接對受害人的頭部進行了最爲細緻的勘檢工作。事實證明,這次我們的推導是正確的,犯罪嫌疑人的確是以動物電爲切入點進行犯罪的。因爲受害人的頭部嵌着數根鋼針,由於裸露在外很短,加上犯罪嫌疑人的頭髮很長,所以如果不小心翼翼的去查看
,根本就無從發覺。而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犯罪嫌疑人的狡猾和狠辣。“瘋子,這兇手可真他娘夠變態的。”將鋼針一根根的拔除下來扔進證物盤的同時,張濤的口中也是憤恨的罵着,咬牙切齒的透出幾分猙獰:“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得不說這傢伙簡直就是個天才,用這麼十
來根鋼針,就能控制一具屍體開車,這要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啊?”
“可不是十來根這麼簡單,你看看四周那些帶有淤血的斑點應該也都扎過針。這說明犯罪嫌疑人在將受害者弄到鬧市之前,曾經在他的頭部進行過實驗。”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聞所未聞的一場犯罪,我倒很想見見這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張濤說完,取了幾張報告紙,開始在上面填寫了起來,最後示意我簽名。他的舉動讓我微微楞了一下,因爲在屍檢報告上面簽名通常意味着兩種含義和結果。一種是如果將來報告出現錯誤,那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另外一種則是如果對案情做出了巨大的推進,那麼結案之後也會獲得相應的獎勵。如今我們在受害人的頭上發現了鋼針,證明之前我們所做的一切推斷都是正確的。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濤這樣做完全是爲了給我的功勞簿上面添上一筆,這是我怎麼都沒有預想
到的情況。
“張哥,我就不必簽了。”我真沒有分功的想法。“讓你籤你就籤。”張濤直接把筆塞到了我的手裡,言辭誠懇的說道:“瘋子,雖然我現在也是市局的主檢法醫,但不管怎麼說中南市跟你們省會城市是比不了的,況且經過之前的屍檢工作你也能夠看出來,
我年紀比你大不假,可能力和你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的,所以這輩子也就這樣兒了。”“但是你不同,你這麼年輕,又是蘇老帶出來的得意門生,省廳甚至部裡纔是你的最終歸宿。但想要達到那個高度可不是容易事兒,需要一宗宗極具分量的屍檢報告,需要一份份沉甸甸的榮譽積累才行。再
說屍檢工作本身就是咱們共同完成的,你簽名字也是理所應當的,總不能出了事故讓我一個人背鍋吧?”
“張哥,我……”張濤的話落下之後,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此時我心中充斥滿滿的都是感動和愧疚。感動是因爲我跟他不過數面之緣,但卻如此真誠的待我,而愧疚則是因爲之前我否定他那份屍檢報告時候的盛
氣凌人。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所想,張濤在將筆塞到我手裡的同時,眼透深意的朝我點了點頭:“好了瘋子,趕緊籤吧,馬局他們可心急火燎的等着呢?”“張哥,謝謝你。”恭敬不如從命,我在屍檢報告上鄭重簽下自己名字的同時,也打算給予張濤一些回報:“張哥,我能看出來,你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是完全能夠勝任主檢法醫一職的,但你知道爲什麼總是距
離真相毫釐的時候出現一些偏差,以至於無法撥開籠罩在眼前的迷霧嗎?”
“爲什麼?”張濤顯然十分在意這個問題。
“因爲死板,或者說您太過於看重法醫的本身了。”
“瘋子,你能不能具體說說?”“其實說的直白一點兒,就是你太過於依賴自己的專業技能了。雖然我們法醫講求的是眼明、手穩、嚴謹、求真,但在現實工作當中,難免會遇到一些充滿矛盾或者悖離常理的案子,這個時候如果一味的按
照教條去開展工作,極有可能是打不開局面的。而倘若拋棄了了那些條條框框,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就拿巨人觀的案件來說,你的屍檢報告是圍繞屍爆展開的,嚴格來說這談不上什麼錯誤,畢竟我們在研修法醫的最初,導師就叮囑我們屍檢工作要從屍體的顯著特徵入手,因爲顯著特徵具備更大的可能性和實施性,同時也具備最大程度的結果性。但正如我所說的一樣,犯罪嫌疑人不同,使用的作案手法的不同,從而導致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案發現場不同。往往這個時候採用常規流程是沒有明顯效果的,
那就需要我們在屍檢的過程中變通。”
“瘋子,你繼續說。”這些話,顯然沒有人對張濤說過,甚至他自己都沒有朝這個方向做過聯想,所以聽得津津有味兒,甚至露出了一副飢渴的樣子。
“張哥,我入職以後的師傅是誰你是清楚的,套用你的一句話,說他老人家是法醫界的泰斗都絲毫不爲過。可你不知道的是,他老人家在每次屍檢的時候,所採用的方式方法都是不盡相同的。”
“比如呢?”說到了我的師傅,張濤的臉上滿是尊崇之色。
“比如投影的構建,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案情回溯。”我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在師傅帶我的那兩年中,他經常對我說一句話,如今我把它送給你。”“要成爲一名合格的法醫不難,只要細心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可要成爲一名優秀的法醫,那就需要在屍檢工作結束的同時,完成對案情的初步投影構建,達到在勘檢過程中回溯犯罪嫌疑人作案過程的目的。刑偵人員不一定要具備法醫的專業知識,可法醫卻一定要掌握必要的刑偵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