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如果小虎沒有把鑰匙扣還給你,如果他從墓地挖出了那封信,你說……他會怎麼做?”返程的飛機上,蘇沫用這樣的問題打破了沉默。
“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猝不及防,我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但凡有絲毫的餘地或者可能,我都不會再去回想那起案子,永遠都不想。
有些東西,就應該徹底埋沒在心底!
“沒什麼,就是想弄清楚。”蘇沫敷衍了一句。
“我……不知道。”還沒有從始料不及的開場白中回過神來,因此無法給她一個確切的說法。更何況我也不是什麼聖仙高神,如何能洞悉別人的心思?
“如果我非要一個答案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沫盯住了我的眼睛,對視稍許之後才轉向了窗外,似乎感覺到了她那絲並非故意的無禮。
老話兒常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況且我跟她已經如此熟悉了,豈能察覺不出她的不對勁兒,於是輕輕把手伸了過去:“小沫,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兒。”口中輕描淡寫的說着,可蘇沫的手卻不露痕跡的做出了閃躲。抿着嘴沉默了一會兒,她才擡起頭露出了些失落:“就當,就當是給個我安慰吧?”
“……”
蘇沫再一次將頭轉向窗外的舉動,讓我心中涌現出一股子不安,望着那張被翻滾雲霧映襯的有些憂鬱的臉,恍然明白了她出現如此情緒的癥結所在。
“小沫,雖然你剛纔問的是小虎,可你心裡真正哀嘆的還是李軍和邱娥對吧?”看着她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我知道自己找對了方向,於是下了一劑猛藥:“或者說,真正讓你掙脫不開的,是那份兒親情!”
“或許吧……”嘆口氣之後,蘇沫有些悽然的笑了笑,繼續着她在辦案過程中一直所秉承的那份兒執着:“現在,你能不能把答案告訴我了?”望着那雙隱露乞求之色的眼睛和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我意識到她的“心病”愈發嚴重了,所以只能嘗試着開出一副“心藥”來。當然,我心中也的確是如此想的:“就算小虎沒有把鑰匙扣還回來,就算他從墓地
挖到了那封信,我相信他也會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過。如果我說的還不夠明白,那就給你一個直截了當的答案,他絕對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
“真的嗎?”蘇沫猛然擡起了頭,黯淡的眸子閃爍起了明亮的光芒。
“真的!”我點點頭,繼續用言語撬動着她內心中鬆動的縫隙:“第一,小虎在移植腎臟之後跟朵朵相處的很好。第二,無論之前犯下了多少罪惡,那都是邱娥和李軍的。第三,從小虎將自己的“秘密”告訴我們開始,
就意味着他已經告別了那段灰暗的過去。最後,我們的同事還有社會中的愛心人士會做好引導和照顧工作的。”
“那就好。”
聽完這番話之後,蘇沫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輕輕的笑了兩聲真摯的說道:“瘋子,謝謝你解開了我的心結,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總算是落地了。”
我原本想說這都是應該做的,可話到嘴邊兒還沒有說出來,已經被她給搶先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我先睡會兒,到了記得叫我。”
“喂……”
我還沒來得及抗爭兩句,蘇沫已經戴上了眼罩,將馬尾隨意的鬆開之後,便靠在了椅背上面。沒一會兒胸膛的起伏幅度便大了起來,顯然已經睡着了。“楊副廳長他們不愧是過來人,話說的果然沒錯,咱倆將來真結婚的話,這個家八成是要我來當的。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別說要照顧我以及我們將來的孩子了。”解開心結以後,蘇沫就沒心沒肺的睡着
了,這讓我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苦笑,看來以後除了法醫這個職業之外,我還要兼顧保姆的角色了。
由於是經濟艙,所以在這愈發寒冷的深秋季節,我只能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蓋上,隨後便想着也眯一會兒。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了夾雜着痛苦的聲音:“爸爸,媽媽,不要離開我,不要……”
“小沫,小沫……”之前我就猜對了引起蘇沫情緒變化的根本是親情,所以在聽到這句囈語的時候,二話不說便抓住她的肩膀晃動了起來。
或許是我怕弄疼她所以用的力道比較小,也或許是她真的心力交瘁睡得太沉了,總之她並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口中一遍遍的重複着那句話:“爸爸,媽媽,求求你們不要離開我……“
“小沫,放心吧,爸爸媽媽一定不會離開你的。”無計可施之下,我只能這樣輕輕安撫着她,隨着聲音越來越小,她的呼吸終於恢復了正常。望着眼前這張寫滿了思念之痛的臉,我剛剛舒展開不久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師傅之前反覆跟我說過,蘇沫之所以選擇犯罪心理學,就是爲了弄清楚當年她父母的那樁車禍案。也正是因爲她有着這樣的
一塊兒“心病”,所以纔會在處理完這起案子會後,陷入到令人擔憂的境地當中。
因爲在她的心裡,親情始終都是一個解不開的結,始終都是一個邁步過去的坎兒。
我一直依照師傅的話盡力避免提起類似的話題,並且時刻在注意着開導她。可沒有想到剛剛經歷的那起案子,如同勾動地火的天雷,讓她陷的更深了。
“小沫,究竟怎麼做才能讓你徹底走出來呢?”
我在思索這些的時候,也回想起了師傅對我說過的另外一些話。他說當年那就是一場普通的車禍,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懷疑和推敲的地方。既然如此,蘇沫爲什麼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呢?
到底是內心陰影的病變,還是說真的有着隱情呢?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着這個問題,可一直到飛機落地都沒有捋出任何頭緒。無奈之下只能暫時採用治標不治本的辦法,想辦法跟雷大炮請幾天假,帶着蘇沫去散散心。
電話撥通之後,雷大炮在表揚這次借調工作的同時也答應了我的請求,並且說這次旅遊的費用局裡來出。一來,是當做給予我們的嘉獎二來,也算是局黨委的關懷。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我怎麼都沒有想到,當我興沖沖的告訴蘇沫之後,她非但沒有絲毫的高興,相反還態度惡劣的甩了我一張冷臉,帶着滿頰寒霜徑直走上了一輛出租車。
望着揚長而去的她,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撥通了師傅的電話。當我將原委都詳細的講述了一遍之後,電話那頭的師傅長嘆了口氣。
“小峰,你做的很好,想的也很周到,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凡事都絕非一朝一夕能成的。這件事情在小沫的心裡深藏、醞釀了這麼多年,絕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勸慰開的。”
“師傅,我想說的是那場車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師傅給打斷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篤定的說道:“我還是那句話,那就是一場令人悲痛但卻很正常的車禍,並沒有任何值得探究的地方。”
“可是小沫……”我真的有些迷茫了。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師傅的話音兒明顯高了一度。
“師傅,您說的很清楚,我聽的也很清楚,只不過……”師傅沒有退休的時候,我就不敢有絲毫的頂撞,現在依舊如此,可我不能這樣不清不楚的。
“只不過什麼?”師傅反問的時候,火氣似乎越來越大了,甚至於有了一些發怒的跡象,語氣也透出了前所未見的嚴厲:“許峰,你給我聽好了,無論小沫如何懷疑或者堅持,你都絕對不能陪她去重新調查那起車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