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怪?”我問他。
“屍僵?”賈世儒猶疑的說完,又狠狠點了點頭,“沒錯,就是屍僵,你不覺得李樹清身上的屍僵有些不正常嗎?或者說,出現的太早了一些?”
“你繼續說?”其實在做屍體勘察的時候,我就已經琢磨過這個問題了。不過我還是想聽聽賈世儒怎麼說,或者說去換個角度再做個審視,以免出現某些細節上的失誤。“許峰,我雖然不是法醫,不具備你那麼豐富的專業知識和現場勘查經驗,但沒吃過豬肉我總是見過豬走的。據我所知屍僵發生的順序多爲“下行型”,即自頭到腳的方向發展。最先發生的是咬肌和眼輪匝肌,約在死後l3小時出現然後是顏面、頸部肌,大概在死後34小時胸、背肌則是在死亡後的45小時、上肢肌爲56小時、下肢肌是78小時,至於全身肌肉則在9小時以上,12小時後屍僵強盛,
24小時左右最爲僵硬。屍體各處僵直的強度不一,其中以下頜關節最強。死後68小時內,用外力去消除,屍僵還可重現死後89小時後,用外力消除,屍僵則不會重現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之後,賈世儒又將手指向了李樹清:“命案是中午發生的,現在也不過就是過去了四個小時左右,按照正常規律,胸、背肌以上的確會產生屍僵,但他的上下肢應該不會出現如此的僵硬纔對。可你看看他的雙臂,一直還保持着彎曲的角度,右臂彎曲我能理解,畢竟他的右手還握着刺入身體的刀子,且一直都被壓在身下,那左臂又是爲什麼呢?還有他的雙腿,一直都保持着蜷縮的姿勢,就像是人坐在椅子上突然倒地了一樣。這種姿勢我是能夠理解的,畢竟刀子刺入身體之後,人的本能就是劇痛下收攏全身,可我想不通的是爲什麼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全身都會出現顯性的屍僵?你是這方面
的專家,能不能給我說說?”
“賈哥,你剛纔說的屍僵出現順序和時間是對的,而且很多教材上也是這樣寫的。但辦案不同於書面教學,很多東西都是具有突發性和限制性的。”
看到他靜靜聽着,我把在勘察屍體時所想的那些一股腦說了出來:“屍僵出現的時間,其實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就比如下面的這些。”
1身體因素。年老肌肉萎縮以及嬰幼兒肌羣發育不成熟的死者,屍僵發生快,強度弱,保持的時間短健康的青壯年,屍僵發生慢,強度大,持續的時間久。以李樹清的年紀來說,是符合這一點的。2死亡原因。有機磷和士的寧中毒、破傷風、大面積燒傷和大出血的死者,屍僵發生快而強水腫、窒息和全身衰竭的死者屍僵發生慢而弱臨死前激烈運動的死者,屍僵可立即出現。李樹清曾經和
張大遠打鬥過,那勢必會消耗大量體力,加之他又是死於急性大出血,同樣符合上述條件。3環境因素。高溫可加速屍僵的發生與緩解,而且強度也大環境溫度低則相反,在6的環境中,屍僵在死後約3小時後出現。在冰雪環境中的屍體,除了屍僵外加上冰凍的作用,屍僵可持續數週或更
長的時間。如今的已經是立冬了,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同樣也是會受到影響的。“原來是這樣。”賈世儒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後,又跟我說,“李樹清的死亡原因已經確定,而且根據你叮囑技術科同事們提取的物證,也證實了他是死於自殺,困擾我的顯性屍僵問題也得到了解答,也就意
味着可以徹底清理現場了。不過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希望許峰兄弟能夠成全。”
“賈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就直說吧。”無論是跟誰相處,我最怕的就是太過於客套。“其實也沒啥,就是籤個字。”賈世儒說着,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雖說我們小縣城刑偵隊的軟硬件設施跟市局、省廳比不了,但這必要程序可是一點兒都不能少的,所以這份兒報告還需要你籤個字。隊
裡法醫今晚就會回來,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後續的工作就不會再麻煩你了。”
“理解!”法醫的工作流程通常分爲現場的初步勘檢以及後續的深度勘檢,但無論是哪一種,只要得出過結論,或者負責過勘檢工作,那就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莫說賈世儒此時特意強調了這點,就算是他不說,我
也會按照規章制度把工作做完善i的,畢竟這份兒勘檢報告所關係的是一起命案。在我簽完字打算去看看蘇沫的時候,看到一名小警員正望着地上的血跡發呆。他看起來很年輕,而且警服上面沒有警號牌,很有可能是剛進入警隊實習的。如很多事企業單位一樣,公安系統每年也都會吸納一大批實習生,所以看到他深鎖的眉頭和凝重的表情時,我不由的搖了搖頭,剛實習就看到這種血腥、恐怖的場面,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會留下心理陰影了。但我並沒有去開導或者寬慰他,因爲這是成
爲一名合格刑警所必須經歷的東西。
我沒有話說,可這小警員似乎並不想讓我沉默着從他的身邊經過:“許法醫您好,我叫楊帆,是省警校剛畢業的學員,再有兩個月將滿實習期。”
“有什麼問題嗎?”我不會對任何實習警員進行說教,但只要他們在辦案過程中有任何疑問,我都會傾囊解惑。
“是這樣的許法醫,您剛纔通過物證對案件定性的過程我都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耳朵裡,記在了心裡。十分欽佩您豐富的勘察經驗和專業水平,所以我想請您幫我解答一個疑問?”
楊帆在說過的過程中,言語可謂是給予了我極大的尊敬,但他的表情和動作卻非如此,而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這讓我對他多了幾分興趣:“你儘管說,只要我知道一定會告訴你。”“我的疑問就是血跡。”楊帆說着,指了指地上,“您之前說過,根據現場提取到的物證可以確定李樹清是死於自殺的,對此我並沒有任何疑議。可我弄不明白的是,就算他是自殺,當刀子刺穿身體的時候,也會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那也就意味着他會出現掙扎,從而留下清晰的痕跡。然而我們眼前的大灘血跡並非如此,除了張大遠和李樹清慌亂之中踩過的腳印兒之外,就再也沒有任何明顯痕跡存在了,只有鮮血流淌自然涌動的凝固痕,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他一口氣說完之後,又追着問了一句,“除非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失去了行動能力,或者說刀子刺入身體就宣告了徹底死亡,只有這樣才能造成我們
所看到的現場?”
“那不可能。”我不叫思索的反駁道,“你記住一句話,死亡並不是戛然而止的,而是一個過程。所以根本不存在刀子刺入身體就死亡的可能,一定是需要時間段來惡化、衰敗的。”
“要怎麼解釋地上的血跡?”楊帆鍥而不捨的追問。他的話,讓我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去怎麼解釋這一現象。心裡將所有掌握的現場情況捋了一遍之後,我才說道:“有兩種解釋,第一他喝多了,大量的酒精會讓人的精神感官出現麻痹和遲緩,導致刀子刺入身體的疼痛感減弱。這種量級的疼痛所刺激的也只能是人的神經,對肢體反應起到的作用會很有限。加上又是急性大出血,很容易讓人陷入到暈眩或者昏迷之中。第二就是他或許有着某種疾病,以至於掙扎的痕跡很小,從而被後續涌出的鮮血以及另外兩人踩踏過的痕跡所遮掩住了。”我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以剛纔的勘檢結果作爲支撐的。因爲我反覆檢查過屍體,除了大出血的症狀之外
,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這也就排除了其他致死原因。
“可是……”我的解答,似乎沒有讓楊帆滿意。“你小子以後提問題的時候,最好多做做功課。”就在這個時候,賈世儒走了過來,“許峰剛的第二點說對了,據我們瞭解李樹清這個人有着嚴重的風溼病,如今這個時節氣溫驟降空氣溼度極大,所以他的肢
體會出現僵硬感,行動起來是很不方便的,掙扎自然也是如此。在做筆錄的時候林海也說過,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李樹清纔要吃蛇的。”
“對不起許法醫,是我唐突了。”聽完賈世儒的話之後,楊帆有些尷尬的向我道着歉。
“沒有什麼唐突不唐突的,有疑必究,有惑必解,永遠都是好習慣,以後也要繼續保持。”我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我們出去吧。”賈世儒催起了我。
“好的。”點點頭,我便跟着賈世儒走出了民房,看到蘇沫此時已經到了隔離帶外面,看樣子那股氣還沒徹底消掉,於是就朝着她走了過去。
此時,案發現場的清理工作正在繼續着,李樹清也已經擡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剛纔楊帆那個問題的影響,我下意識的朝着那具屍體掃了兩眼。這一看,我不由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