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相同,是不是就意味着老穆就是殺人兇手?”林文書問着。“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不過他的確已經是具備最大嫌疑了。”麻醉劑是老穆偷走的,林文書證實了碎布料兒的顏色就是跟“女人”所穿的衣服顏色一模一樣,說明我們找到這些就是製作成衣的下腳料兒,而這
些東西都是在老穆家發現的,由此將他列爲頭號嫌疑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那爲什麼沒有發現成衣呢?”林文書困惑着。
“只有一個可能。”蘇沫看了我們兩個一眼,“成衣已經到了受害人的附近。”
“小沫,你是說,那件衣服被帶到距離林順不遠的地方了?”“不錯。”蘇沫點點頭,“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爲什麼沒有找到成衣。而且你們不要忘了,我們之前推斷燃料是裝在人偶身體當中的,如果老穆要在這裡將所有環節都完成,那麼想要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帶到
案發現場去,難度是十分之大的。可如果他將人偶、衣服、燃料分批次運送到受害人住所的附近,就會變得簡單多。”
“有道理。”我點了點頭。
“蘇警官,您可真是厲害,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林文書聽得是心服口服。
“那接下來怎麼辦?”我問着。“還能怎麼辦,回縣城。”蘇沫不叫思索的說道,“原本咱們就是打算今天回去的,卻被一系列沒有預想到的事情給耽誤了,如今這裡的情況該瞭解的都瞭解過了,也就沒有繼續呆在這裡必要了。況且不管是
楊帆去市局做化驗,還是唯一倖存下來的林順,都決定了我們今天必須趕回去。”
“這樣兒啊……”聽完蘇沫的話,林文書皺了皺眉頭,“按理說,您二位有公務在身,隨時回縣城都行。可我覺得你們還是應該跟鎮長打個招呼,您們覺得呢?”我知道林文書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怕我們這麼一走了之林山會向他問責,考慮到他和林山都給予了我們很大的幫助,所以我和蘇沫便答應了這件事情。我的本意是直接給林山打個電話告別,可撥了幾次都
是無法接通,於是只能繞行一段路直接去他的家裡,然後趕緊趁着天亮趕路。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林山家的門雖然開着,可他並沒有在家。從平時的細節中能夠看出來,林文書很懼怕林山,所以他示意我們稍等片刻,他出去找找。
“蘇警官,許法醫,鎮長家的西邊兒配房沒有鎖子,所以你們暫時到哪裡避避風,雖然說沒有裝修比較簡陋,但多少還是比外面暖和些的,我快去快回。”林文書說完,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這屋子還真是簡陋。”進入屋子,我打量了起來。
“林叔還真是清廉正直。”蘇沫也感嘆着。
“林叔弄這麼多繩子做什麼?”牆角有着一個木架子,上面搭着很多小繩子。
“那可不是繩子,是粘zhan網。”蘇沫說。
“什麼是粘網?”我好奇了起來。
“我曾經挺爺爺說過,在農村粘網分爲兩種。一種是用來粘魚的,用的線比較細另外一種是粘鳥兒的,用的線就要粗得多,眼前這張網八成就是用來粘鳥兒的,你沒看到上面還有羽毛嗎?”
順着蘇沫的手指看去,我的確發現了幾根鳥兒類的羽毛,而這也是讓我對這張粘網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我看這網上面也有很多細線,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瘋子,你知道這網爲什麼叫粘網嗎?”
“顧名思義,就是把鳥兒類粘住唄。”
“錯,實際上是纏住。”蘇沫走到跟前,拽着細線說道,“這些線跟魚線的粗細相差無幾,可是柔韌性要好太多,一旦有鳥兒進來,那麼一撲騰就會被這些柔軟的線給套牢,這就是粘網的原理。”
“那這些粗線呢?”“普通的小鳥兒就算是被細線纏住也很難掙脫,可一些體積較大的就難說了,尤其是那種兇悍的猛禽,使用細線根本就困不住,因此就有了這些類似尼龍繩一樣的粗線。粗線覆蓋在細線的外面,編織的孔洞
比裡面也要大,這樣既能讓小鳥兒鑽進去,也能讓大的飛禽陷進來,這就是粘網的厲害之處。”“原來是這樣兒?”我對這種東西瞭解的並不多,所以便走上前仔細的看了看,發現的確是如蘇沫所說,這張粘網有着裡外兩層,裡面的一層很細,外面的一層則要粗的多。這種網別說是飛禽,我想換做是
走獸一樣是無法掙脫的,“可惜有案子要辦,否則說什麼也要跟林叔去弄幾隻鳥兒。”
“等案子忙完了,如果你依然有興趣的話,我們一起來找林叔。”蘇沫笑了笑。
“忙完以後再說吧。”我很清楚自己職業的特殊性,所以從來都不會提親計劃什麼事情。
“蘇警官,許法醫……”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林文書的喊聲。
“林主任,林叔呢?”打開門出去,我看到外面站着的只有林文書一個人。
“是這樣的……”林文書呼哧呼哧的喘着氣說道,“鎮長我找到了,就在小羊的家裡,但他跟我說小羊今天不舒服,所以要留下照看他,讓我跟您二位說聲對不起。”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們都理解。”穆羊人跟老穆的關係很近,說是情同父子都毫不爲過,如今在老穆身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自然是無法接受的。
“對了,鎮長還說了,等你們過幾天回來的時候,他好好做東招待。”
“既然林叔有事兒脫不開身,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成,那我送送您們。”
“林主任,你去忙自己的吧,我們認識路。”
告別之後,我和蘇沫便帶着提取到的法醫物證踏上了回家的路,走出鎮子又翻過了兩座山之後,接到了賈世儒的電話,他着重交代了幾件事情。
第一,流竄犯已經被制服,人質雖說受了點兒傷,不過並沒有生命危險,他已經在從臨縣趕回來的路上了,到了之後會盡快跟我們碰面。
第二,薛勇已經聯繫人趕往了楊帆受困的地方,由於道路年久失修極其難行,所以無法確定他們什麼時候抵達,更給不出將物證送到市局鑑定的確切時間,但一定會從快從急的展開救援工作。
第三,林順的排查搜尋工作還在進行着,而且已經有了一些收穫,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帶回局裡。
第四,張大遠和林海已經到了省城,有幾個天網探頭兒捕捉到到了他們的身影,達格縣警方在派人過去的同時,也向省城的公安機關通報了情況,請求他們全力配合抓捕工作。最後,賈世儒告訴我們,就在他給我們打電話的前一刻,有人前往祠堂焚香祭祖,發現了祠堂中老穆和周子歌的屍體,引去了大批的鎮民,給鎮民們造成了巨大的不安和恐慌。考慮到公主嶺鎮的特殊性、考慮到法醫屍檢已經全部完成並提取到了所需的全部物證、考慮到維穩和安撫人心的必要性,在徵求了老穆和周子歌的家屬意見之後,經縣局研究決定,今晚就對兩具屍體進行火化。當然,停放在山神廟
的屍體也是如此,決不能再停放下去,決不能因此而誘發大規模的衝突行爲。
“小沫,是我們疏忽了……”聽完之後,我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臨行之前我們應該囑咐林叔或者林主任一句,讓他們派人去看管好祠堂的。”
“現在說那些都晚了。”蘇沫示意我把心放寬一點兒,“這兩天忙的都腳後跟兒踢後腦勺了,難免有思慮不周的地方,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再說這麼大的案子,光憑咱倆怎麼可能把控住所有環節?”
“但這樣做已經違反了……”“瘋子,你說什麼呢?”蘇沫沒給我繼續說下去的機會,狠狠瞪了我一眼,“刑偵工作本質嚴謹不假,可在特殊的時段、態勢以及外部大環境下,也是要適當做出調整的,兩害相權取其輕便是這個道理。之前,公主嶺鎮“亡魂索命”的事情已經是鬧得人心惶惶了,如今更是在祠堂發現了另外兩具屍體,如果不趕緊加以遏制和處理,在如今信息爆炸的時代,遲早會鬧得人盡皆知。如果換做你是當地領導,會讓這
種事情發生嗎?”
“爲了烏紗帽,就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嗎?”這是我最厭惡的事情。
“瘋子,你錯了。”蘇沫停下來,盯住我眼睛凝重的說道,“其實換位思考一下你就會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做,而是權衡利弊之後不得不做。”
“都是藉口。”“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你做個選擇。”蘇沫沒有跟我爭辯,而是轉移了話題,“火車行駛在一條鐵路上,前面是分叉口,按照原定的行駛路線,火車要通往左側的軌道。可就在這個時候,值班室的工作人員發
現鐵軌上有着五個孩子在玩耍,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那五個孩子將會被活活撞死。”
“既然是岔口,那就說明值班員是可以讓火車變軌的,直接按下變軌按鈕不就行了嗎?”這是我下意識的回答,我想也會是很多人的回答。“你說的沒錯,火車可以變軌,事實上值班室的工作人員也打算這樣做。可就在他即將按下按鈕的時候,發現右側的軌道上也有孩子在玩耍,與左側不同的是,右側只有一個孩子。”說到此,蘇沫湊到了我
的跟前,“如果,你是值班室的工作人員,你會怎麼做?是讓火車按照原定路線撞死那五個不守規矩的孩子,還是讓火車變軌奪走那個無辜孩子的生命呢?”
“我……”蘇沫的問題,我給不出答案。從理性的角度來講,被撞死的應該是那五個孩子,因爲他們在左側岔口,那是火車正常的運行路線,是他們違反了規定,所以理當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可換做感性角度去考量,似乎那個無辜的孩子更
應該被奪走性命,畢竟他是一個人,而對面則有五個,一條命換五條命,怎麼看都是划算的。
可如果真這樣做了,良心何安呢?
“你給不出答案對不對?”蘇沫問我。
“我想聽聽你的答案是什麼?”“我的?”蘇沫愣了愣,似乎沒有想到我會反問,不過還是給了我回答,“如果站在我個人的角度,那麼死的一定是那五個孩子。可如果是站在大層面上去做決定,我只能選擇讓死神帶走那個無辜的孩子,你
明白了嗎?”
“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你,也明白了我,更明白了現實,唯獨沒有明白……”
“那就別去弄明白了。”蘇沫說完,轉身就向前走,“就像公主嶺的事情一樣,你做好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做了屍檢、提取到了一切所需要的物證,這就足夠了。”
“我懂了。”這次,我沒有再跟蘇沫打馬虎眼,直接說道,“說到底,刑偵的真正本質只有一個,那就是維護國家和社會的安定和諧,倘若上述那些都不存在了,刑偵也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與價值。”“你能這樣想就對了。”蘇沫笑了笑,“再者說,那些屍體是否火化與接下來展開的偵查工作也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因爲屍體保存的價值是爲了給警方提供線索,是爲給死者以及家屬的冤情昭雪,既然我們已
經對所有可疑物證進行了提取,那火化不火化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次我沒有再去跟蘇沫爭辯什麼,因爲她所說的一切去細細思量是無法辯駁的,警方保存屍體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給案件偵破提供線索嗎?想明白了一切之後,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爲了讓這沉重的氛圍徹底消散,我直接轉移了話題:“小沫,賈隊回來就好了,我們總算是能喘口氣了。”本來只是掃墓祭祖的清閒事兒,可最終卻演變成了徹夜
不休的刑事案件偵破,這讓我感覺相當疲憊。
“瘋子,辛苦你了。”蘇沫的語氣中,多少夾雜着一些歉意。
“你不也是一樣嗎?”我笑了笑,隨後催促着她,“從這裡到大路阻斷的地方還要走很久,趁着天亮趕緊趕路,賈隊已經安排人過去接我們了。”
“聽你的。”
……
山路本就難行,加上天色已經越來越晚,所以我和蘇沫在這一段路上走的相當吃力,好在我們兩個身體素質都還不錯,緊趕慢趕的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山路阻斷的地方。
“那輛車就是賈隊派來的吧?”站在斷崖的前面,能夠看到刺目的警燈閃爍,這讓我感覺振奮的同時,身上的疲憊感也是愈發的強烈了起來,雙腿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我們趕緊下去,別讓人家等的太久了。”蘇沫說完,拉着我就要往下走。
“等等……”我掙脫了她的手。
“瘋子,你要幹什麼?”“小沫,我想去看個東西。”說完,我走向了那片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