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說完之後,張初雲沒有再立刻反駁,而是將目光望向了窗外,彷彿黑暗中藏着什麼東西一樣。
“雲姐,還不承認嗎?”
“沒有什麼好承認的。”張初雲輕輕搖了搖頭。
“好,那我就再給你擺列兩點。”
第一,那晚我和李劍見到張初雲的時候,她不光腳上穿着那雙拖鞋,同時還說過這樣一句話:“沒有生意做,又是單身女人,不喝酒幹什麼?”
這話放在那時去聽沒有任何的不妥,可如今做回想,就有點兒耐人尋味了。穿着男人的拖鞋,自己喝着悶酒,這哪像是單身的女人?結合她當時的表情和語氣,更像是一個與寂寞相伴的深閨怨婦。第二,我第一次來“張嫂火鍋店”是跟曲冉、楊光一起,我記得很清楚,進門兒之後楊光沒有和我們進包房,而是去了洗手間。當他回來的時候,臉色是有些不自然的,尤其當我問起爲什麼去了那麼長時間
的時候,他不僅臉色變得蒼白了,更是緊張的反問過一句:“許法醫,你找我去了?”
就此我問過,他說肚子不舒服,當時看起來的完美說辭,在如今的細想之下,那根本就是一句謊言。
他當時,一定是去見了張初雲!
“雲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許法醫,從始至終我都沒有任何要說的。”張初雲簡直就是油鹽不進。
“既然如此,我只能去找曲冉了。”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出此下策,從曲冉對待楊光的態度中不難看出來,她是極爲厭惡對方的。這種厭惡的原因,極有可能就是楊光和張初雲的這種不正當關係,所以當面去問她,無異於在她的傷口上撒
鹽。
可還是那句話,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呢?
撿起拖鞋之後,張初雲依舊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我只能提出告辭:“雲姐,有些事情我們調查出來,跟你主動說出來的性質完全不同,你好自爲之。”
“等等……”就在我轉身的時候,張初雲突然開了口。
“怎麼,識清利害關係了?”早知道她怕這個,我何必費那番口舌。
“不是。”張初雲搖頭,“我只是不希望你去找小冉,有些東西,她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想,她早已經知道了。”
“或許吧……”長嘆口氣,張初雲苦笑了一聲,“小冉聰明,有些事兒就算我從未提起過,沒準兒她也早明白了。”
“雲姐,你和楊光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看呢?”
“戀人。”
“像嗎?”張初雲冷笑一聲,雙手糾纏到一起,攥的指節都有些發白。
“當然像。”她的反應,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就是因爲這雙拖鞋?”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還有什麼?”
“楊光,是不是好賭?”我沒有直接回答她。
“嗯。”
“你也管不了他吧?”
“許法醫,以你的認知,這世界上有人能夠管的住賭鬼嗎?”
“或許有,但從來沒見過。”我搖搖頭,又問,“這就是你獨守空房,終日以酒相伴的原因吧?”
“用你的話說,或許吧……”張初雲輕笑一聲,又問我,“你爲什麼說我離不開酒,就因爲那晚我喝醉了?”
“不全是。”
“那因爲什麼?”
“曲冉曾經說過,上午你是不在飯店的,還說美麗的女人是睡出來的,其實她沒有說實話。你上午睡覺的真正原因是酒,每天晚上你都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自然是起不來牀的,對吧?”
“沒錯。”張初雲開心的笑了,“酒可是好東西,能讓人忘卻憂愁,沖淡悲傷,同時也能……”
“也能派遣寂寞。”我把她的話接了過來,“比如,在楊光出去賭博的時候。”
“……”張初雲沒有說話。
“雲姐,事到如今,我們聊點兒正經的吧?”
“我們不是一直在說正經的嗎?”
“既然你這樣認爲,那就聊點兒不正經的,楊光在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雲姐,我希望……”
“你希望我如實相告,配合警方對吧?”張初雲說完,目光又望向了窗外的夜空,“許法醫,你都說了楊光是賭鬼,他去哪兒可能告訴我嗎?”
“你真的不知道?”
“我倒是想知道。”
“好吧。”張初雲這個人太難纏,不過我也能看出來,她此時並沒有撒謊,“雲姐,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想上樓……”
“搜查是嗎?”
“希望您配合。”
“有搜查令嗎?”
“馬上就會送過來。”
“罷了,你們去搜吧。”
張初雲話鋒的突然轉變讓我有些錯愕,她還真是讓人看不透:“那就謝謝雲姐了,你們進去搜。”
“告訴他們,鞋套。”
“好。”我點頭。
張初雲的住所搜查很快便結束了,並沒有找到任何與楊光有直接關係的證據,除了從枕頭及牀下發現的幾根頭髮。這幾根頭髮較粗,而且很短,顯然不屬於張初雲和曲冉,如此一來就很是值得懷疑了。
“雲姐,最後請教個問題?”
“說吧。”
“你知道楊光可能會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張初雲毫不遲疑的搖了搖頭,隨後站起了身,“而且,他以後是死是活,再也不會跟我有任何關係。”
我知道,這句話不光意味着她和楊光的關係決裂,更是逐客令,於是我只能帶人離開火鍋店。
“你們兩個留下來,一個在前門,一個在後門,把張初雲盯死了,有任何可疑情況及時報告。”
留下兩個人之後,我又讓人將提取到的頭髮儘快送回市局,與從楊光宿舍提取到的毛髮等檢材進行比對。
將一切都做出安排之後,我坐在車上陷入了沉思,如果楊光真是我們一直在找的兇手,他的作案動機會是什麼呢?
還有,林冬案真的是連環案的結束嗎?
唐鬆被渣土車壓成了肉泥,由於當時車上拉的是拆毀的建築,雖說水泥居多,但白牆皮也是顯而易見的,顏色倒也契合了五行的金。還有那把手電,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能夠視爲火把的替代品。
可林冬案呢?
雖說他死在了地基槽中,黃色對應了土的顏色,釘子也插進了脾臟當中,可是火把徵象呢?
爲什麼始終沒有發現?
越想,我感覺這起案子越是複雜,百思不解下只能暫時摒棄這些紛雜的想法,驅車趕往了醫院。
由於顧全的傷勢比較重,所以在進行了治療後直接辦理了住院手續,被小張和小王嚴密看守着。
“峰哥,你來了。”
“看樣子今晚又要通宵了,你們去買點兒吃的,我找顧全聊聊。”說完,我推門走進了病房。
顧全似乎沒想到我會來,詫異之下流露出了幾分緊張:“許,許警官,我剛纔解釋好多遍了,我真是清白的。”
“清白?哪方面的清白?”
“就是,就是……”
“行了,我來問,你來答。記住,要說實話,否則師大你是回不去了。”我必須給他點兒心理壓力。
“我知道,知道。”顧全果然害怕了,“您儘管問,我絕不隱瞞。”
“你的手,究竟是不小心弄傷的,還是楊光指使的?”
“我不是跟您說了嗎,不小心滑倒了。”
“我看不像吧?”
“許警官,我真沒撒謊。”
“沒撒謊?”我就知道這小子不老實,所以直接說道,“據我們調查,楊光利用自己化學系輔導員身份取走硫酸的同時,也帶走了碳酸氫鈉溶液和氧化鎂,顧老師你覺得這說明了什麼呢?”
“可能,可能他是怕發生意外吧?”
“這麼說,是以防萬一了?”
“是。”顧全笑笑,“畢竟從概率學來說,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
“但這件事情是絕對的。”
“許警官,您什麼意思?”
“不明白嗎?”我指了指他的手,“你的手,一定會受傷。”
“許警官,我都說了……”“你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沒有說實話。”我懶得再跟他繞彎子,“來時的路上我接到了同事的電話,調查發現半個月之前你曾經以爲母治病的名義從學校財務處借走了十萬塊錢,並於今天中午還上了對
吧?”
“是的。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這個時候,我選擇了直接拆穿他,“這件事情的問題在於,你當初既然從學校借的錢,說明在生活中你是籌不到這麼多錢的。既然你無法籌到錢,爲什麼這麼快就還上了?”
“我……”“你先聽我說完。”我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據我所知,你沒有其他渠道的收入,你的工資雖然不低可房貸壓力也不小,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兩年不吃不喝你也攢不夠十萬塊錢。那麼,這筆錢是怎麼來的?
”
“我……”
“還有,我們在你的電腦中發現了電子商城購物記錄,下午三點你全款支付了一部售價高達三萬的全畫幅單反相機,這又要怎麼解釋?”
“許警官,那是我幫別人購買的。”口中這樣辯解着,可顧全的臉色已經發白了。
“幫誰?”
“就是那個誰,那個……”
“打算現編嗎?”冷嘲之後,我拋出了殺手鐗,“顧全,我們調查得知你是個孝子,你母親應該能問出實話吧?”
聽到母親這倆字之後,顧全一下子就崩潰了,他翻身跪坐在牀上,低聲懇求起了我:“許警官,我求您了,千萬不要讓我母親知道這件事兒,她剛做完手術,受不得這種打擊,我求求您了。”
“打算說實話了?”
“我說,我全說。”
顧全說,他的手之所以受傷,是因爲跟楊光的交易。
楊光給他二十萬,換他的一隻手。
買房掏空了家底,母親又患上了重病,所以儘管這種交易對顧全來說是殘酷的,但他還是答應了。
“楊光,這麼有錢嗎?”我問。
“我也奇怪。”顧全搖搖頭,“雖說他平時還算節儉,可工資跟我是差不多的,怎麼可能存下那麼多錢呢?”
“我聽說他癡迷彩票,會不會是中獎了?”
“應該不會。”顧全搖頭,“據我所知,他就沒中過。”
“那就是賭博了?”
“有可能。”這次,顧全點了頭,“可這還是有點兒不靠譜兒,他一下子給了我二十萬,那他手裡得有很多錢吧?賭博賭多大,才能發這麼大一筆橫財?”
“據你瞭解,他還有沒有其他來錢的路子?”
“許警官,這個我真不知道。”
“好,今天就到這裡吧,你好好休息。”
“許警官,楊光真是殺人兇手嗎?”
“是不是,我說了不算,要看證據。”
“如果他真是的話,那我會不會被判刑?”
“你知道楊光跟你做交易的目的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顧全着急的辯解,“他就說幫他個忙,給我二十萬,我缺錢就答應了。”
“這樣最好。”顧全膽子小,不像是在撒謊,我順嘴也就寬慰了他一句,“好好回憶回憶,儘可能幫我們提供些有價值的線索,戴罪立功是會寬大處理的。我走了,你早點兒休息。”
出門,小王和小張已經回來了,叮囑他們幾句之後,我再一次回到了車上,仔細梳理起了案情。
楊光,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那麼多錢呢?
先不說給顧全的二十萬,就說跟張平做交易那筆錢數額也不會小,這麼多錢難道真是賭博贏回來的?
我覺得,這不現實!
首先,十賭九輸。
其次,就算這筆錢真是他賭回來的,那麼前期也必須準備好賭資才行,這同樣不是小數目。
最後,最近掃黃打非,聚賭的已經罕有聽聞了。
“不是彩票,不是賭博,那會是什麼呢?”
腦中思索這個問題的同時,我也在翻看着疑點記錄。當看到幾處相似的“巧合”之後,我一下子跳了起來,腦袋撞的生疼。“是這樣的,真相一定是這樣的,是那些小乞丐。如果楊光真是兇手的話,那些流浪兒一定是被他所操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