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哥,他……”
顯然,硫酸燒傷的手並非引起了我的遐思,同事小張也起了疑心,話沒說完便警惕的站到了顧全旁邊兒。
“顧老師,你的手究竟怎麼回事兒?”
“許警官,您也看到了,被硫酸燒傷了,嘶……疼死我了。”
“許法醫,碳酸氫鈉溶液效果不大,我去勾兌些氧化鎂,再弄點兒肥皂水來。”楊光端着盆子急匆匆走了出去。
“顧老師,我希望你說實話。”此時,我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顧全的身上,因爲一切太過可疑了。
我們剛來做指紋提取,他的手就被燒傷了,而且從嚴重程度來看,對指紋的破壞是毀滅的性的,這未免太巧合了吧?套用李劍的一句話,刑事案件中的任何“巧合”其實都是最值得推敲的。
顧全給我的答案很簡單,在他將硫酸潑入廁所,想關門出來的時候,腳下不留神打了滑,倒下之後整個右手掌按在了硫酸上。儘管他和楊光第一時間做了處理,但還是對手造成了嚴重傷害。
“小張、小王,你們兩個送他去醫院。”碳酸氫鈉溶液和氧化鎂只能救急,起不到治療的作用。
“我們會看好他的。”帶着顧全擦身而過的時候,小張朝我打了個手勢,示意我不用過多擔心。
顧全走後,我推開了他房間的門,既然他如此值得懷疑,我就想着進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與案件有關的線索。結果是失望的,在我將整座房間都細緻查看之後,沒有絲毫的收穫。退出來之後,看到另外一間臥室也開着門,我便走了進去。楊光的指紋還沒有提取,索性我就在這裡等他了。楊光這人給我的感覺一般,沒有曲冉那麼聰明靈透,也沒有張初雲的那種神秘,他看起來很普通。人如此,屋子也是如此。牀、桌子、椅子、櫃子,都是稀鬆常見的那種。打量一圈之後,我便走到牀對面
的單人沙發上坐了下來,目光無意中一瞥,看到牀下扔着一本兒翻開的書。“肯定是看書的時候睡着了。”嘀咕一聲,我起身就走了過去,當把書拿起來之後,不由的感慨了一句,“看來,當輔導員也真是不容易啊。”這本書我看過,是約翰桑特洛克撰寫的青少年心理學,涉及到生
理、自我、認知和情感諸多方面,可以說是青少年心理的品牌教科書,在全球都十分受歡迎。
翻開的位置剖析的是青少年情感問題,這讓我聯想到了齊亮,大概這也是楊光閱讀這本書的原因吧?
合上書,我打算放到桌子上,可就在起身的剎那,目光被牀底下的一雙鞋吸引住了。剛纔這雙鞋被書蓋着,而我的注意力又都在書上,所以沒有看到。此時注意到了,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眼熟。
“這雙棉拖鞋,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盯着那雙鞋,我飛速的回憶着,終於回想到了那個時間節點,“張初雲也有雙一抹一樣的鞋。”記憶這東西,一旦打開就像開了閘的洪水,許多場景都呈現在了眼前。我絕對沒有記錯,那晚我和李劍去火鍋店瞭解情況,當醉醺醺的張初雲打開門的時候,腳上穿着的就是這樣一雙拖鞋。當時我沒有多
想,可此時就不得不好好揣摩一番了。楊光有這樣一雙鞋很正常,可張初雲呢?
根據掌握的情況,一直以來只有曲冉跟她相依爲命,既然如此,她的家裡爲什麼會出現一雙男式棉拖鞋。
“外觀看起來一樣,就連大小也是相差無幾,難道……”想到這裡,我感覺冷汗已經流了下來,轉身衝了出去。
“看到楊光沒有?”
“他不是去二樓接水了嗎?”
“還沒回來?”
“沒有。”
“糟了,我們去二樓。”
急匆匆的衝到二樓之後,我的眼前只有空蕩蕩的公用洗漱間,除此之外,便是不明所以的楚致遠他們。
“許警官,樓下排查完了?”楚致遠走了過來。
“楚處長,你有沒有看到楊光?”我朝他身後打量着。
“沒有。”楚致遠搖頭,“到底怎麼了?”
“他跑了,電話也關機了。”我懊悔不已。
“他是兇手?”楚致遠的臉色也變了。
“十有**。”我現在沒有辦法跟楚致遠進行正常的對話,我要儘快確定怎麼彌補這個錯誤,找到楊光。
李劍的電話很快撥通了,我將情況作出說明之後,他也給我反饋了極爲重要的消息。因爲一批職工的退休,所以師大後勤處空出了一個管理崗位,綜合各方意見之後,校方將楊光列爲了主要候選人之一。出於鍛鍊也好,爲了考驗也罷,總之楊光成爲了寢室樓建設項目的負責人之一,主要就是跟施工隊進行溝通,因此不管他跟張平熟不熟,一定都是認識的。另外他還喜歡打牌、買彩票,幾乎到了癡迷的地
步。
至此,楊光已經成爲了本案最大嫌疑人。
首先,他是輔導員,很容易摸清楚學生們的情況。
其次,他所在的是化學系,想要弄些麻醉劑之類的出來並不難。
再者,他是師大基建項目負責人之一,滿足與張平熟識的條件。
最後,他癡迷打牌、買彩票,極有可能也是嗜賭成性的人。
除卻上述幾點之外,楊光最大的嫌疑點就是在我們提取指紋的時候離開了師大,並且還關掉了手機。
晚上找人的難度比白天要大的多,所以我們不能僅大面積撒網搜查,還要儘可能推導出他可能去的地方。
“走,我們去火鍋店。”
離開的時候,我讓一名同事把104寢室那個裝有碳酸氫鈉溶液的瓶子儘快送去劉法醫那裡做指紋的加急對比鑑定。瓶子是玻璃容器,楊光當時蹲在地上擺弄了好半天,一定可以提取到指紋。
趕往張初雲家的路上,我不斷做着反省,其實從我們進入那幢寢室樓開始,楊光就已經布好了局。寢室的門開着,會讓我們本能的放鬆警惕,而當屋裡傳來顧全的痛哼聲時,又會極大可能的勾起我們的好奇心。尤其是那隻被硫酸灼傷的手,會徹底擾亂我們的辦案思維,注意力盲區的出現,導致沒人會
去關注楊光。
比如,他當時是側對着我們的。恰恰,遮擋住的就是右手。
不僅如此,我相信就連顧全的受傷也是被楊光算計的,而且,這種受傷是不可避免的。因爲就算顧全沒有摔倒在衛生間內,楊光一定也有着數種方法傷害他,從而轉移我們的注意力達到逃脫的目的。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顧全本身就是犯罪團伙兒成員之一。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楊光很會揣度人的心理,就像當時他說要去勾兌氧化鎂一樣,救人是多麼合理完美的藉口。由此推斷,他遠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就連青少年心理學那本書,八成也早已經
吃透了。
“如此煞費苦心,他爲何不早早逃走呢?”縱然楊光的嫌疑最大,可其中還是存有矛盾點,一個局籌謀的再完美,也始終存在不可控的因素。他應該很清楚,一旦失敗就將萬劫不復。既然如此,他爲什麼還要選擇高風險,而不是提前離開師大遠走
高飛呢?
“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帶着這個疑問,我們來到了火鍋店,擡頭我看見二樓的燈還亮着。
“許警官,怎麼是你?”叫開門之後,張初雲顯得頗爲驚訝。
“雲姐,能到裡面談談嗎?”
“請進。”
“手好些了嗎?”她的手,還裹着厚厚的紗布。
“沒什麼大礙了。對了許法醫,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情嗎?”
“有。”我點頭,盯着她的眼睛問道,“師大化學系的導員楊光來過嗎?”
“我不認識這麼個人。”張初雲的表情很自然。
“不認識?”來時的路上,我早就想過這種可能,所以直接把那雙拖鞋扔到了她面前,“人不認識,這雙鞋總認識吧?”
“也不認識。”她繼續搖頭。“雲姐,我希望你配合我們的工作。”一問三不知,說明張初雲這塊骨頭很難啃,但就算崩了牙我也得撬開她的嘴,“你不說,我來替你說。那晚我和李劍曾找你瞭解過情況,當時你喝的醉醺醺的,送我們出
去的時候你曾經打了個趔趄,低頭我看到你腳上趿拉着一雙拖鞋,跟這雙一模一樣。”
“……”張初雲陷入了沉默。
“你該不會說我看錯了吧?”
“可能吧。”
“既然如此,就把那天晚上你穿的拖鞋拿出來比對一下,錯不錯自然就知道了。”
“那雙鞋被我扔了。”張初雲繼續狡辯着。
“是扔了,還是被別人穿走了?”
“許法醫,我說過不認識什麼化學系的輔導員,你要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好,既然你不承認,那就不說鞋的事情了,換個話題。”我早已經想好了對策,“曲冉,讀的什麼專業?”
“小冉?”張初雲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不由的楞了一下,“她念的是哲學,這有什麼關係嗎?”“當然有關係。”我不假思索的說道,“師大第一起命案的報案人是曲冉,我去複覈現場的時候曾經邀請了她和楊光了解情況,在那個過程中,我注意到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有點兒怪,曲冉似乎很討厭楊光。
”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張初雲捋了捋耳邊的頭髮。“雲姐,先聽我說完。”示意她不要着急,我繼續說了下去,“討厭,是人的一種正常情緒。但這種情緒通常體現在對有所瞭解的人身上。反之,哪怕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印象再不好,也不會表現的太過於明
顯。”
“小冉是學生,你說的那個什麼楊光是輔導員,都是師大的人,認識不是很正常的嗎?”張初雲反駁着。
“可曲冉是哲學系的,楊光是化學系的,按理說他們不會產生交集纔對,爲什麼彼此之間那麼熟呢?”
“不是一個系,難道就不能認識了?”
“好,就算雲姐你說的可能存在,但後來他們的表現還是有問題的。”我做了短暫回憶,“我和曲冉以及楊光,曾經在梧桐樹上發現了一些痕跡,我記得在交談的過程中,楊光曾喊過“小冉”這倆字。”
“既然是導員,那就說明他歲數是比小冉大的,這麼喊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因爲在之前楊光都是稱呼曲冉同學的,而那聲“小冉”則是下意識的呼喊,這說明了什麼?”
“什麼?”
“說明他們很熟,熟到可以將稱呼親暱化,這在學校中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在生活中。”
“……”張初雲陷入了沉默。
張初雲的臉色有了些不自然,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必須趁熱打鐵:“既然他們生活中有着頻繁的交集,而曲冉又十分討厭楊光,那就說明他們本身其實並沒有直接聯繫,而是被一座橋連了起來。”“而云姐你,就是那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