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肅的話,讓我和李劍懸着的心落了下來,外面的雷大炮也是倍覺振奮,短信提示我們要一鼓作氣。
“李隊長,許法醫,在交代罪行之前,我能問你們幾個問題嗎?”決定認罪之後,閆肅看起來放鬆了許多。
“可以。”李劍點頭。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準確的說,有兩個時間節點。一個是你借教育廳阻撓我們辦案的時,另一個是去職工寢室樓提取職教工指紋的那天晚上。”
“第一我能理解,第二是爲什麼?”“因爲自打師大案發生之後,你便一直加以阻撓,可那天晚上你一反常態的主動配合起了我們的工作,這太值得懷疑了。”李劍說着,揉了揉太陽穴,“我們謹慎推敲後,覺得你態度轉變只意味着一種可能,
你明白局勢已經到了必須要棄車保帥的地步,已經決定將楊光和張初雲推到明面上來了。”“實不得已啊……”閆肅苦笑一聲,“其實當你們將目光鎖定師大職教工身上時,就等同於宣判了楊光的死刑。既然他的結局已經註定,那我倒不如主動幫你們一把,這樣也能迴避開你們的視線,沒成想偷雞
不成蝕把米,反倒是引起了你們的懷疑。早知如此,當初就該不管不問。”
“閆副校長,其實說到底那隻不過是一個小的爆點而已,就算當時我們忽略了你,事後還會出現更多的爆點。就像這些照片一樣,只要你做過,只要我們排查的夠細緻,你遲早會浮出水面的。”
“李隊長,這些照片你們是從哪裡找到的?”閆肅透着不解,“我愛人把錢交給楊光前妻的事情,根本沒有第三人知曉啊?”
“閆副校長,你真以爲何志生是傻子嗎?或者說,你真覺得自己完完全全的把他控制住了嗎?”
“你是說,這些照片是何志生留的後手?”閆肅露出了些驚疑。
“沒錯,這些照片就是在何志生書房找到的,夾在一本書裡面。”李劍解釋着。
“不應該啊……”閆肅呢喃。
“爲什麼不應該?”我問。“共事多年,我很瞭解他,他並不是一個心思如此縝密的人。而且爲了逼他就範,我曾以他的小孫子做過脅迫,他深知我的手段,沒道理冒這種險纔對?”閆肅越說越是困惑,“還有,你們說這些照片是在書
裡面發現的,這太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理當謹慎保管起來纔對。”
“或許,是他感受到死亡臨近了吧?”我不瞭解何志生,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閆肅口中的不合理了。
“或許吧……”閆肅口中這樣說着,可眼睛裡還是透着思索的光芒,似乎在揣測着另外的可能。
對此我和李劍都是沒有在意,我們看重的是這些照片能不能成爲支撐閆肅犯罪的證據,至於是在書中發現的還是在保險櫃裡找到的,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再說何志生已經死了,想查也查不出了。
“閆副校長,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了。”閆肅搖頭。
“那好,那就從頭開始交代你的罪行吧。”
“事情,要從當年的遙感考古說起……”
閆肅的回憶:遙感考古項目成立的時候,閆肅已經是一名六歲孩子的父親了,因爲女兒有着先天性心臟病,治療費用花費頗大,於是他便向校方申請進入團隊。但當時他所圖的,並非那筆數目可觀的補貼費,而是實實
在在的學術研究。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個時候接到了醫院的通知,女兒病情惡化,必須儘快接受心臟移植才行。噩耗之下,閆肅自然是無法前往公主嶺了,更糟糕的是,他沒有辦法籌集到那一大筆手術費用。
那幾日,閆肅就像是瘋了一樣,求爺爺告奶奶的四處奔波借錢,可到頭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當時的閆肅是那麼的無助和絕望,尤其是看到病牀上的女兒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時,他的心都要碎了。
“爸爸,剛纔媽媽和外婆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稚嫩、虛弱的童聲宛若尖刀深深插在了閆肅的心頭,他望着對面小學那羣蹦蹦跳跳的孩子,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命運的不公,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無能爲力,也是第一次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臟掏出來置
換到女兒小小的身軀中。
“傻丫頭,你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怎麼會死呢?”擦掉眼淚,閆肅紅着眼睛笑了笑。
“爸爸,你說我會去天堂嗎?”
“你這麼頑皮,天堂纔不要你。”
“去不了天堂,那就只能下地獄了?”
“你這麼可愛,地獄也不要你。”
“那我能去哪裡呢?”
雙手握住女兒的手,閆肅再也止不住淚珠的滑落:“你哪裡都不能去,因爲你有家,有爸爸媽媽。”
“爸爸,我都沒哭,你怎麼哭了?”
“因爲爸爸哭了,你的病就會好了。”
“真的嗎?”
“真的。”閆肅低頭,親吻了那雙小手。
“外婆,你快過來,我不會死了……”
……
“你不該這樣騙她的。”
“我沒有騙她。”望着妻子那張被悲痛折磨的憔悴的臉,閆肅硬生生將蓄滿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
“她真的會好起來嗎?”
“會的。”閆肅點頭,轉身就走,“我說過,我哭了,她就會好的。”
站在醫院大廳的鏡子前,閆肅最後凝視了自己一遍,他想將真實的自己深深銘記在腦海中。
因爲,他真的要死了。
當他離開後,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兒從旁邊的椅子上跳了下來,站到鏡子前一動不動的試圖理解剛剛聽到的那句話。
“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已經死了。以後這世界上不再有閆肅,有着的是一名自私、虛僞卻要裝出慈愛、偉岸的父親。”
……閆肅無法前往公主嶺,剩下的一個名額便要從董浩和毛國棟之間選拔。作爲二人的老師,閆肅心中很清楚,公平、公正的原則下,毛國棟根本沒有進入考古隊的資格,於是他便耍了些小手段,暗中散佈無
跡可尋的謠言。在幫助毛國棟順利爭取到考古隊資格之後,閆肅也說出了與之交易的內容,想辦法盜取幾件文物。毛國棟敦厚、老實、心性純樸,這種要求他自然不會答應。可當閆肅以留校的事情來做要挾時,他最終還
是妥協了。
當時,他們做了一個約定,毛國棟將盜取的文物藏起來,然後閆肅偷偷過去取走,做個神不知鬼不覺。最初,一切都是順利的。憑藉蘇蟬衣的關係,考古隊順利進入了公主嶺,隨後毫無波折的打開了陵寢。盜取文物意味着什麼,毛國棟很清楚,所以他開始只是悄悄偷了兩三件兒,並順利交到了閆肅的手中
。考古隊成立的最初,誰也不知道古墓是何年代的,更不知道里面的東西有着多大價值。而當閆肅看到那幾件文物的時候驚呆了,他沒有想到這是唐代的古墓,更沒有想到還是一座“公主”的墓。如此高的規
格,意味着裡面陪葬的每一件器皿、每一幅字畫、每一套陶罐,放到市面上都是價值連城的。
盜取一件文物是犯罪、兩件是犯罪、三四五件都是在犯罪,既然左右都是條死路,那何不多弄一些?以當時國內的醫療水平來說,是無法做心臟移植這種手術的,因此閆肅不得不籌備更多的錢來應付未知的國外生活。況且,心臟移植只是開始,後期的排異反應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究竟花多少錢誰也說
不準。
毛國棟害怕了,作爲考古系的學生,他深知公主嶺的古墓意味着什麼,更清楚自己所犯之罪有多重。
但最終,他還是被閆肅蠱惑了最終,還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想要弄到更多的文物,毛國棟就必須要避開其他考古隊員的視線,除此之外便只能算計他們。古墓的開啓,一些防盜機關也就暴露了出來,滾木、火油、陷阱應有盡有,可這些都無法被毛國棟利用。就在
他無計可施的時候,他們從側墓中挖通了那座軍事倉庫,裡面儲存的硝酸鋇成了最佳犯罪工具。
偷偷將大量硝酸鋇置入水源當中,毛國棟跟隨考古隊順利打開了主墓室,由於裡面文物衆多,蘇蟬衣不得不返回車裡去取應急裝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毛國棟順利讓他們喝下了可謂之爲劇毒的水。
而這,也是不久之後公主嶺“瘟疫”爆發的源頭。
當楊振和林清雨出現中毒反應的時候,毛國棟打着去叫人的旗號,將那些文物轉移了出來。可他沒有想到,這一切被蘇蟬衣偷偷看在了眼裡。
當時的蘇蟬衣留了個心眼兒,毛國棟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往外盜取文物,怕是絕非他一人所爲,於是選擇了假裝不知道,以便窺探更多的隱情。
可當尾隨毛國棟回到主墓室之後,當蘇蟬衣看到已經倒地不起的楊振和林清雨之後,憤怒的爆發了。事情敗露,毛國棟自然也是急了,於是二人打在了一起,不小心撞翻的火油奪去了毛國棟的性命。楊振是老師,林清雨自然是尊敬他的,所以在喝水的時候,也是儘可能讓他多喝一些,沒成想這反倒害了他。看到楊振已經沒有了生命徵象,看到林清雨在地上翻滾掙扎,蘇蟬衣的第一想法就是趕快送他
去醫院。但爲了不讓毛國棟的陰謀得逞,他還是將那些轉移出來的文物帶到了車上。當然,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原因,那個年代的人思想覺悟更高,蘇蟬衣更擔心如此珍貴的一批文物流失。
路上,林清雨在迴光返照之下講明瞭事情經過,當時的蘇蟬衣只說了一句話:“我一定會找出那個幕後之人。”
“你怎麼找?誰又會相信你?”林清雨氣息奄奄的提醒着蘇蟬衣,“楊振和毛國棟死在了古墓,我們的車上帶着諸多文物,無論怎麼看,都更像是我們在犯罪,死無對證之下將更加坐實。”
林清雨的話,讓蘇蟬衣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如果不將幕後之人挖出來,永遠都無法洗脫掉罪名。
“清雨,如果你真的挺不過去,那我會殺死一個人來僞造車禍現場,當找出幕後真兇再去自首。”
山路難行,顛簸異常,車上又裝着大量的器材,碰撞之中相機留下了那幾**清雨和蘇蟬衣表情駭人的合影。
當林清雨帶着不甘嚥下最後一口氣時,蘇蟬衣沒有哭,而是按照他的計劃殺了人、僞造了車禍現場。
他所殺之人,是附近村子要去城裡打工的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的家屬怕是永遠都想不到,無論以後他們怎麼等,他都不會再回去了……
閆肅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我遞給他一杯水之後,跟李劍覈對了一下卷宗,發現很多細節與我們之前所掌握、推測的都相符。
而這,也意味着閆肅沒有撒謊。
“閆副校長,毛國棟的事情我們不懷疑,讓我們好奇的是,你怎麼知道蘇蟬衣後來做的那些事情呢?”這是值得警覺的一點,“難道你當時在現場?”
“沒有。”
“那就是說,你見過蘇蟬衣?”
“是的。”
“你們什時候見得面?”
“前年。”
“這些事情,也是他當時告訴你的?”
“嗯。”
閆肅這樣說,倒是合乎邏輯的,於是我換了一個問題:“公主嶺的事情發生之後,警方沒有調查過你嗎?”
“調查過。”
“那你是怎麼避開警方視線的?”據我所知,公主嶺距離省城可是不近,連去帶回要好幾天,閆肅離開那麼長時間,勢必會引起懷疑。
“因爲自始至終我就沒去過公主嶺。”
“你沒去過公主嶺,那是怎麼把第一批文物帶出來的?”
“許法醫,我沒去,並不代表別人也沒去。”
“你是說楊光?”我怎麼把他忽略了。
“那個爛賭鬼,你覺得靠得住嗎?”閆肅笑了笑,“再說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調到師大來,更不認識楊光。”
“那就剩下一個人了,張初雲。”李劍說。
“是的。”閆肅點頭。“如果我沒有猜錯,張初雲是被你算計的吧?或者說,是你用來脅迫毛國棟來繼續參與犯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