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培華的擔憂正是讓我撓頭的地方,而且也是這起案件所繞不開的必須點,只有弄清楚袁永超的一切之後,才能根據所掌握的情況篩選出具備偵查價值的東西,從而步步推進一點點解開迷局。在我給蘇圖打電話之前,秦培華已經讓陳俊帶人前往了醫院,可此行究竟能不能夠挖掘出有價值的線索,我們的心裡都沒有底。乾等着永遠都無法在時局當中佔據主動,所以我在和秦培華商議之後,決定
再去一趟曹雨的家裡。
曹雨這個人,雖說在初次見面時沒有給我們好臉色,可我心裡很清楚那並非她有意的針對,而是她始終無法從失去女兒的陰影當中走出來。都說久病成醫,長久的抑鬱又何嘗不會淤積成結呢?
或許是好久沒有跟外人說過話了,也或許是曹雨真的開始嘗試讓生活做出轉變了,總之當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她展現出了相對熱情的一面。不僅微笑着和我們打了招呼,更是親手泡了兩杯茶。
“曹雨,我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再客套什麼了,我們去而復返的目的還是想要從你這裡瞭解些情況。”
秦培華的開門見山,並沒有引起曹雨的絲毫不悅,她將身子朝着茶几的方向前傾幾分之後,很痛快的做出了迴應:“秦隊長,謝謝你的坦誠,有什麼您儘管問,我所能保證的就是知無不言。”
“謝謝。”秦培華點頭,開始了提問,“在你和袁永超沒有離婚之前,對於他工作上的事情你瞭解多少?”“不多。”曹雨搖頭,“在我們結婚之前曾有過約定,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彼此都要儘量避免將工作的事情帶回家裡。想必秦隊長也應該很清楚,生活和事業如果不能分劃清楚的話,那麼家庭幸福指數勢必會
下降。”
“我理解,你們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生活理念自然是有悖於普通大衆的。”稍作恭維後,秦培華繼續說了下去,“有些話說出來或許難聽些,但爲了案子我也只能得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秦隊長,您說吧。”曹雨展現出了通情達理的一面。“曹雨,你年紀輕輕便創建瞭如今香城最大的律師事務所,說是女強人毫不爲過。而根據社會主流趨勢,這類人通常有着極強的掌控欲,這點在你女兒罹難的時候便可窺見一斑。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儘管你
們婚前有着約定,不會將事業與生活交織到一起,但我覺得你還是會關注袁永超的工作成績的,對嗎?”
“……是的。”沉默少許,曹雨點了點頭:“永超是個埋頭做學術的人,他不懂得怎麼去交際,更不懂得怎麼利用自身優勢攀爬到事業的最高峰。說句難聽話,他的智商很高,情商卻低的可憐。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幫他
對前程做出規劃。當然,這其中也有着我的私心,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權有勢呢?”
曹雨的話說的很是露骨,但無論是我還是秦培華,都無法對此做出任何的批判。這個社會是現實的,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同樣是現實的,爭名奪利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況且袁永超的確值得擁有更多。
“曹雨,既然你說到了幫助袁永超規劃事業和前程,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你對他的工作是有着詳細瞭解的?”
“秦隊,這要看哪方面了。”曹雨笑笑,繼續說道,“如果是學術性的東西,我當真是知之甚少的,並非我對那些東西不敢興趣,而是出於對永超的尊重,我不會去以外行人的身份做出指手畫腳的事情。”
“尊重是人與人相處的底線,擱置在婚姻生活中也是如此,你的做法很對。”秦培華示意曹雨放寬心的同時,將話題稍稍做了轉移,“那就說說你知道的吧,而且是和袁永超息息相關的。”
“秦隊,既然話已經是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也就沒有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打啞謎了,您明說吧。”曹雨是個聰明人。
“好。”秦培華點頭,“我想知道在袁永超沒有辭職的時候,是否與人結過怨,是那種無法輕易化解的?”
“同事還是患者?”曹雨問。
“都包括。”
“您讓我想想。”曹雨說着便托腮陷入了沉思,在我的一杯茶几乎見底的時候,她露出了帶有歉意的笑容,“秦隊,許法醫,實不相瞞,在我的瞭解當中,永超似乎沒有與任何人交過惡。”
“確定嗎?”我有些失望。
“確定。”曹雨點頭。
“他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嗎?”秦培華也是頗爲不甘。“別的事情他或許會瞞着我,但如果真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必然是會告訴我的。”曹雨把握滿滿,“一來永超在爲人處世方面稍顯愚鈍,尤其是涉及到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時,往往無法處理的盡善盡美。二來您們
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我是律師,處理糾紛不光是我的工作,也是我最擅長做的事情。”
曹雨說的雲淡風輕,可這番話裡面還是蘊藏着截然不同的兩種意思,其一是她對自己業務能力的自信,至於其二,也在從側面傳遞出一道訊息,在沒有離婚之前,她纔是真正的一家之主。“曹雨,我還是想再確認一遍,從你們相識到離婚這幾年中,在袁永超身上真的沒有發生過類似與人結怨的事情嗎?”話說到此,秦培華盯住了曹雨的眼睛,表情較之剛纔也是嚴肅了許多,“我希望你能再好
好想想,因爲這點非常非常重要,不光涉及到幾條人命,也關係着我們一名戰友的性命。”
“警察?”曹雨不由的一驚。
“是我的未婚妻。”我朝着她點了點頭。
“許法醫,永超……永超不會跟你的未婚妻在一起吧?”說完,曹雨意識到了話中的不妥,趕忙向我道着歉,“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說,永超真的這麼大膽,敢犯下與警察作對的重罪?”
“是的。”我點頭,這個時候,必須要讓曹雨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實話跟你說吧,從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是袁永超帶走了我的未婚妻。你是律師,應該很清楚綁架警察是什麼罪名吧?”“我明白,明白。”這個時候的曹雨,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定從容,由裡及外透露出來的都是濃濃的擔憂和焦急,“秦隊長,許法醫,我知道現在道歉並沒有任何的意義,不過我還是想代替永超對你們說聲對
不起。尤其是許法醫,真的對不起。”話說到此,曹雨站起身朝着我鞠了一躬。“曹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道歉不道歉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就算是道歉,也應該是袁永超,而不是你。”秦培說着,示意曹雨坐下來,“袁永超做出的事情有多嚴重你已經瞭解了,我想你應該知道
怎麼做。就算你們已經離婚了,但彼此之間畢竟有過一段情分,你也不希望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毀滅吧?”“……”沉默,良久的沉默之後,曹雨悽然的笑了笑,“迄今爲止我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當初選擇了袁永超,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不過秦隊長,這次你們可能真的要失望了,我所知道的已經全都告
訴你們了。”
“好吧。”秦培華失落的點了點頭。
“能不能利用你的個人關係再幫忙打聽打聽,這算是我的個人請求?”走到門口,我忍不住停了下來。
“行。”曹雨看着我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的說道,“不過,不過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有收穫。”
“拜託了。”
上車之後,我和秦培華都沒有任何說話的興致,雖說來時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面對這種失落的結果,多少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秦支,問問陳隊吧。”
“好。”秦培華心中很清楚,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夠寄予希望的了,所以忙不迭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然而現實總是如此的殘酷,當陳俊低沉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時,那尚未升騰起的曙光又再一次被烏雲給所遮
蔽住了。
而我的心,也又一次的揪緊了。“秦隊,醫院這裡我們已經走訪過了,上到院領導,下到保潔工,我們都或是直奔主題或是旁敲側擊的問詢了關於袁永超的情況。出乎預料的是,他們每個人都對袁永超存有極佳的印象,給出的評價都是醫
術精湛,爲人正直之類的。也就是說袁永超這個人幾乎是沒有缺點的,很受好評啊。”
“沒有缺點?”秦培華看了我一眼,繼續問道,“你確定每個人都是這樣說的,不會存有包庇敷衍之意吧?”
“不會。”陳俊的語氣很是篤定,“關於這點我們從側面證實過,無論是醫院留言箱的患者感謝謝,還是大外科榮譽室裡面陳列的錦旗,有關袁永超的都是最多的,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我知道了,那其他的呢?”
“暫時還沒有任何收穫。”陳俊說完,沉默了少許,就在秦培華忍不住要繼續追問的時候,他不確定的聲音再次響起,“秦隊,有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跟您彙報一下,怎麼做還要看你的命令。”
“你說。”
“咱們之前不是一直在排查袁永超是如何離開的嗎,經過對實地的反覆勘查之後,我們隱隱得出了一個推論。”
“是什麼?”
“市委家屬院。”
“什麼意思?”秦培華的語氣提高了幾分,這表明着他內心有了很大的反應,“陳俊,你該不會說袁永超是通過市委家屬院潛逃的吧?”
“沒錯。”“可據我所知,即便在白天要進去市委家屬院都要經過身份覈實的,而到了晚上想要混進去更是難上加難。如果袁永超真是從那裡逃走的,那麼他是怎麼進去的?難道說,市委家屬院的安保工作真的如此不
堪?”
“秦支,身份對於袁永超來說怕是算不得什麼吧?”
“陳俊,你指的是他的醫生身份?”
“沒錯。”陳俊肯定的說道,“其實我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推斷,根據就是在醫院所瞭解到的情況。據醫務處的主任說,袁永超在沒有離開香城醫院的時候,就經常前往市委家屬院出診。”
“如果是這樣,倒真有通過此途徑潛逃的可能性了。”
“秦支,那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去查。”秦培華毫不猶豫的下達了命令,“之前沒有查,那是因爲我們有所忽略,如今出現了這種可能性,那就必須排查到底。排查、走訪、調取監控,一切遵循我們的辦案程序和原則。”
“我知道了。”
“對了,雖然我們是在查案,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儘量避免發生任何的摩擦或衝突,住在那裡的都是些什麼人你應該很清楚。”
“明白。”
掛斷電話之後,秦培華苦笑了兩聲:“許峰,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有些官僚主義,甚至是世俗不堪?”
“秦支說笑了,這不正是普遍的社會現象嗎?”有些東西,沒有說破的必要,於是我趁機結束了這個話題,“秦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沒有缺點的人嗎?”“當然不存在。”秦培華搖頭,“人無完人,不過能把本職工作做好的人卻不勝枚舉,就拿袁永超來說,患者給他的評價是基於醫術的,而對於醫院的同事來講,還有什麼比有一個不爭功、不爭名的人更能獲
得好口碑呢?”
“他真的不爭功、不爭名嗎?”
“許峰,你什意思?”
“秦支,你不要忘了,袁永超在沒有離開醫院之前,那可是大外科的行政主任。”
“你究竟想說什麼?”秦培華是老刑偵,自然明白我這話裡還隱藏着另外一層意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將目光又望向了那扇緊閉的別墅大門上:“秦支,我覺得曹雨沒有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