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兒, 最近身體可有不適?”
細細爲雲灼把脈之後,牧西沉關切地詢問道。
“並無。”雲灼淺淺笑道。當即被牧西沉一手搭在頭頂上,這熟悉的溫柔觸感讓雲灼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何必瞞我?當初爲了給你續命, 師傅將內力盡數傳於你, 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你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
“西沉師兄!”雲灼大聲阻止了牧西沉接下來的話語, 擡眸見到那人俊逸的臉上微微呆愣的神情,雲灼抿了抿脣,繼續道:“我知道我沒有多長時間了, 自我知人事時起,我就知道我的命運是像桃花一樣凋謝。但這不是師兄你期望的嗎?我死了, 就再也沒有人對那個孩子下手了。”
黯淡的燭光落入雲灼的眼中熠熠生輝, 脣角勾起些弧度, 冰冷而又諷刺。
“當初的禍端是他父親埋下的,小白……是無辜的啊, 他什麼都沒有做錯過……。”牧西沉聲音壓得很低,但夜色寧靜,雲灼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無辜?我雲府一百三十二條性命,上至百歲老人,下到腹中胎兒, 哪一個不無辜?我還未出世, 便已身中劇毒, 我又做錯了什麼?……七年前, 我就已經放過他一次了, 要怪,就怪他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怪他身體裡流淌着白啓的血液,也怪……”
“我還活在這世間……”
最後一句話雲灼說得輕飄飄,牧西沉還想要說些什麼,但云灼已經推門而出,只留下淡淡的香味還飄散在空氣中。
牧西沉頹然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用力之重險些將那扶手捏碎,就連燭光都左右搖擺了下,被門口吹進的風給熄滅了。牧西沉就在黑夜中嘆息了一聲,他救不下灼兒,也救不下小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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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灼身世單薄,是英勇大將軍云溪與當時被稱爲天下第一美人穆夭夭之女,將軍驍勇,佳人嬌媚,本是極讓人驚羨的一對,可惜皇帝白啓懼云溪兵力,又窺夫人美色,設計調離云溪去荒蕪之地駐紮,趁機想要侵佔穆夭夭。
穆夭夭剛烈,寧死不從,其後發覺自己腹中已有云溪的子嗣,爲了保護這個孩子,穆夭夭才強顏歡笑與白啓周旋,世人皆道紅顏禍國,只有穆夭夭還堅持着她是將軍府的夫人,是云溪的妻子,所有人都誤會她沒關係,她只要等云溪歸來,等云溪解甲歸田,他們與皇權再無所聯繫。
然而,云溪卻聽聞了自己的夫人成爲了帝妃一事,他絕不相信穆夭夭會背叛他,想起白啓在看向穆夭夭時貪婪的目光,他一怒之下,率兵回城,正好給了皇帝誅殺他的理由。
謀反之罪,血洗將軍府,白啓以穆夭夭爲人質,逼迫云溪就範。城池之下,萬刃穿心,自死,云溪都在看着自己站在城牆上面容絕美,可惜消瘦得宛若紙人的妻子,他曾許她十里桃花,可惜現在未見桃花,桃花就已經全落了。
“云溪!”
聽說那日穆夭夭的哭聲在城牆上響了很久,聲聲撕心裂肺,穆夭夭想要追隨云溪而死,但她撫上自己已經漸大的小腹,這是云溪留下的唯一血脈,是雲家最後一個孩子,她不能讓這個孩子和她一起死。
這時穆夭夭才失去了堅持,因着穆夭夭的容貌,皇帝對她寵愛至極,這也引起了衆妃的嫉恨,本性善良毫無城府的穆夭夭等到發覺時,才知道自己已經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好在胎兒已經足月,只要她能夠平安出世,穆夭夭便再無牽掛,只是隨着雲灼出生,帶走了穆夭夭體內大部分毒素,因而穆夭夭又殘活了幾年,雲灼的毒卻如何都解不開了。
穆夭夭在冷宮中撫養着雲灼長大,對她訴說她的恨,她的怨,年幼的雲灼什麼都不懂,但是將孃親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全部記在了心裡。
要殺了白啓,殺了與白啓有關的所有人,包括那羣對她下毒的妃子。
九歲那年,穆夭夭嚥下最後一口氣,孤身一人的雲灼被大師兄發現,帶到了忘川,成爲了忘川的第一名女弟子,他們的小師妹。但是無論在山中過什麼樣的生活,雲灼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復仇。
師傅說,雲灼已經說不得是平常人了,她只是穆夭夭留下來的一個復仇的,一個能夠毀滅白氏王朝的工具。
穆夭夭,那個良善了一生的女人,在臨終留下了恨,她將這恨寄託在了雲灼身上,她生下了雲灼,卻也毀了雲灼。
短短六年時間,雲灼十五歲,就已經成長到令人懼怕的地步,她一手策劃了宮廷事變,偌大的皇宮,血流成河,滿目血腥中,只有雲灼白衣勝雪,手中所持之劍飽飲血肉,劃在地面上,留下滲人的刺耳響聲。
四周都是驚恐的哭聲,哀嚎聲,雲灼聽在耳中,她想,當初將軍府一百多條人命被殺時,應當也是與現在差不多的場景吧。
白啓倒在雲灼的劍下,就連眼睛都未來得及閉上,雲灼扔下手中的刀劍,劍髒了,她不要了。
“母后……父王,父王……嗚嗚……”
一個小小的身影衝進大殿,伏在白啓身上哭了起來,雲灼的眼眯了眯,視線移過去,小小孩童的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水,哭得傷心不已。雲灼曾見過他,那是她還在冷宮的時候,那孩子身份尊貴,卻總愛十步三摔地往冷宮跑,給雲灼手心裡遞上一兩塊糕點,縱然已經被他捏得不成樣子了,那糕點的甜香卻成爲了雲灼的心頭最愛。
“你殺了我父王……”
發覺雲灼在看他,小少年扭過頭來看着雲灼,淚痕未乾,但那純真的模樣與這皇宮極爲不符。
“我恨你!”
薄脣中溢出這三個字,雲灼脣線抿得平直,終究忘了吧?那時他也不過兩歲罷了。
纖細卻有力的手握住小少年的頸脖,看着那小少年在自己的手中呼吸困難,白嫩的臉逐漸漲得赤紅,雲灼亦沒有鬆手,再過一會……就該死了吧,嘖,沒有刀劍就是麻煩,不然一劍揮下去,她也不會費這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