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將我從週末的晨夢中催醒。
估計又是研究所的電話來擾人美夢!我閉着眼睛,一股火起,真想一拳頭砸碎了它!可腦中隨即想到了這樣的衝動之舉可能引發的種種嚴重後果,才慢慢冷靜下來。摸索着抓起牀頭櫃上的聽筒放到耳邊,以一種憔悴到讓任何一個人聽了都不禁深感歉疚的聲音緩緩吐道:“喂……”
很明顯,對方被這種伎倆唬得一愣,然後一個粗老的聲音遲疑着傳來:“大侄?是你嗎?”
聞聽此言,我一驚,一喜,陡然睜開眼睛,聲音也恢復了一個正常人應有的磁性:“啊,是四叔啊,我當是誰呢,是我是我,您這早打電話有事?”
“呵,還在睡覺?當然有事,有大事!我說大侄,你趕緊打開窗子看看窗外吧!”四叔的聲音顯得很急躁。
窗外?我扭頭望向窗子。翠綠色的簾布礙了窗外的風景,一米晨光從簾縫擠入,灑在了牀前的地板上。
我趕緊爬下牀,抱着電話跑到窗邊,探出腦袋朝樓下張望:有賣包子油條的小販立在攤前忙碌;有身穿背心短褲的晨練者沿着街邊慢跑;也有手提公文包的過客,他們匆匆邁動步子,鋥亮的皮鞋與水泥地面合奏出一曲單調卻又頗有節奏的舞點……擡頭,夏日的朝陽如一位溫婉的少女,妝着令人着迷的紅暈,可誰又能想到,她不久就要變作一位驕烈火辣的潑娘呢?
“看到了嗎?”四叔催促起來。
“哦、哦,”我一邊應着,一邊重新快速地掃視了一遍周圍的景緻,“可是,沒什麼異常啊!”
“沒說有異常,是讓你站到窗邊清醒清醒。”
我嘴巴半張,無語。
“馬上到我家裡來,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重要的事情?什麼事?”
“一個絕對會讓你目瞪口呆的發現!電話裡說不方便,速來,否則你會爲你的錯過而抱憾終身!”
四叔說此行會讓我目瞪口呆,我倒一點都沒有覺得誇張,因爲他從來不會讓我失望。可以說,長久以來,我之所以能夠一直保持着強烈的好奇心,多半都是拜四叔所賜。於是,半個小時後,我已駕着研究所的那輛紫紅色松花江麪包車奔上了去往四叔家的路。
那年的我剛剛研究生畢業,如願進入了咸陽的一家生物研究所工作。在那個年代,擁有碩士學位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不過初來乍到,無論工作經驗還是人脈關係都要略遜一籌,所以也只做了個助理研究員,接手的也多是些無關痛癢的小項目,工作倒還清閒。所幸會開車,於是研究所出資爲所長新購置的座駕便由我兼做司機。如此一來,用起車來方便多了,但麻煩也隨之而來,無論週末還是節假,必須保證隨叫隨到,叫人好不自在。
車子在坑坑窪窪的土道上搖搖擺擺,進了青龍嶺山區。四叔家住九龍灣,是這
片山區中離水最近、離山最遠的村子。車子行駛在鄉下,沿途迎來了不少路人豔羨的目光,這令一直在車內咒罵山路難走的我多少得到些安慰。行了一個多小時,我終於來到了四叔的家。
敲開四叔家的門,我發現他眼圈發黑,眼仁中甚至還帶了血絲,滿是疲憊之色。
“怎麼,昨晚沒睡好?”我問。
四叔點點頭,將我讓進裡屋,方一落座,便開口道:“這次緊着叫你來,是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你是生物學畢業的,在這方面應該比我精通得多。”
四叔用了“請教”二字,這讓我感覺怪怪的,剛要開玩笑說“您啥時候變得跟我這麼正經了”,可一看四叔那一臉嚴肅的樣子,我這話到了嘴邊又給硬生生憋了回去,換言道:“四叔,咱爺倆還有什麼好見外的?您有話直說就行了。”
“嗯,你說,植物,”四叔將後兩個字咬得很重,“有自己的思想嗎?”
“這個……”我一時語塞,與四叔四目相對,不明白這位專治妖魔邪祟的秦大仙爲何會有如此發問。我用手撫了撫下頜,在腦中措了措辭,而後才道:“很遺憾,從現代科學所涉足的領域來講,還無法斷定植物是否有自己的思想。大多數科學工作者認爲植物缺乏用以感知這個世界的神經系統,是不可能存在思想的,但國外的一些科研機構卻在此方面取得了令人驚訝的研究成果。”
四叔認真地聽着,示意我說下去。
“美國的一名科學家做過這樣一個實驗。他將電子記錄儀與植物體相連接,並用手去撕扯該植株的葉片。隨着他的每一次動作,電子屏上的記錄曲線都會出現一道很明顯的波動,這種波動正好和人腦在極短時間內產生的一種痛苦時的曲線相同,就像這株植物感受到了痛苦一樣。”
我停頓了一下,以留給四叔一些反應的時間,然後繼續道:“之後,這名科學家又做了一個更加大膽的實驗。他將兩株植物擺放在一起,叫他的學生當着一號植物的面把二號植物從盆中拔出,並用力摔打、踐踏,然後他將一號植物抱到房間裡,接上電子記錄儀,叫他的另外三名學生輪番從外面走到植物跟前,記錄儀上沒有任何反應。隨後那名踐踏過植物的學生走進來,可還沒等走到跟前,電子記錄筆馬上急速地畫出了一種曲線,和人類在害怕時的情感曲線完全相同!也就是說,這株植物在看到傷害自己同伴的兇手時,表現出了極度的恐懼!”
說這段話的時候,我的語速很快,說到最後才發覺口有些發乾,於是從近前的茶几上抓起一顆蘋果,一邊用手擦了擦,一邊繼續道:“所以,有些科學家對外宣稱,植物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你每揪下它的一片葉子,它便會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而當你爲它澆水、施肥時,它又會發出興奮的呼喊。”
我將蘋果貼近脣邊作勢欲咬,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便舉起蘋果在四叔眼前晃了晃,道:“如果我
這一口咬下去,它也許就發出了一聲以人類的耳朵無法捕捉到的……慘叫!”
四叔盯着我手中的蘋果,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他往沙發靠背上一仰,望着天花板上垂掛的白熾燈泡,自語道:“太不可思議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
四叔所從事的職業總是讓他有機會接觸許多對常人來講稀奇古怪的東西,經歷得多了,思想就會麻木,因此很少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露出現在這種驚詫的表情。有幸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幾乎忍不住得意地“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四叔一怔,迅速將臉轉向我,道:“你小子不會是在蒙我吧?”
我立馬收住笑容:“怎麼會呢?我可是一名嚴謹的生物科學工作者!”我用力咬了一口蘋果,“一開始我便告訴過您,植物是否有思想,以當今的科學條件尚無法做出定論,我上面所列舉的也只是兩個非常著名的特例。在此之後,又有許多科學家從事過這方面的研究。他們從不同的方面去窺探植物是否真的有思想,有一些成功的例子,但更多的卻沒有獲得預期效果,於是他們開始質疑成功者的真實性,或者猜測成功者在實驗中不經意間引入了其他偶然因素,致使實驗得出了錯誤的結論。雙方各執己見,卻始終無法真正擊垮對方,這便更增加了這一理論的撲朔迷離。”
“看來,我提及的還是一個國際性的難題!算了,”四叔一拍大腿,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您早就該這樣了。拿出點真玩意讓你大侄開開眼,你大侄解決起問題來也帶勁不是?”我看着四叔從牀頭的抽屜裡取出串鑰匙,轉身開了內側牆壁上的那扇白漆木門,進了隔間。
那間屋子,四叔是嚴禁外人入內的。雖然我不算外人,但總共進去的次數也很是有限。裡面的空間不大,常年拉着厚厚的窗簾,昏暗一片。面南背北供着白玉雕的老君像,香火終日不斷。四壁貼滿了各路神仙的畫像,畫紙古舊,加之常年煙燻香浸,泛着沉黃色。側面靠牆是兩隻四腳紅漆大櫃,黃銅的古鎖將他半生收集的古玩字畫和其他一些稀奇的東西封在裡面。
出於忌諱,我並沒有進屋,我很不習慣裡面那種陰惻惻的感覺。我只是站在門口,看着四叔從裡面提出了一隻直徑尺許的圓頂鐵絲籠出來。籠外遮着一塊黑布,看不到裡面關了些什麼。
“這隻鐵籠子是昨天晚上,黃山口的兩個獵戶送來的。”四叔將籠子放到茶几上,引來一股淡淡的香火味道。
“裡面關的什麼?”我俯身打算揭開那塊黑布。
“慢着!”四叔伸手按在籠頂,“裡面的東西詭異得很,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詭異?能從四叔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不易。
我把手撤了回來,重新坐回沙發,朝他點點頭。
四叔不再說話,按在籠蓋上的手五指收束,將黑布緩緩提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