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竟也敢自稱神祇!”我厲聲喝道。
聽到“孽畜”這兩個字,他明顯被激怒了,兩眼閃出了一抹綠光,趁我一愣之機,猛地一矮身形,一記衝拳朝我肚腹搗了過來。
他的速度很快,三步的距離只是一眨眼,便到了我的身前。也許是出於顧慮,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開槍射擊,而是一個側步閃了過去,同時用槍托狠狠砸向他的面門。
然而遺憾的是,我的槍托落了個空。他的衝拳只是晃人的虛招,矮身的動作除避開我的槍口之外,還爲他隨後而來的掃堂腿蓄勢。
他的身體柔韌性非常好,急停急轉有如一條靈蛇,直掃我的腳踝。我吃勁不住,一個跟頭仰面跌倒在地,除了向上挺起脖子防止後腦受創,來不及做任何防禦措施。
繃緊肌肉的後背重重地砸在地面,他緊跟着便騎上了我的身子:“到地獄去爲自己方纔錯失開槍的先機而懺悔吧!”一拳帶着風聲砸向了我的頭。
危機之中,我雙手舉槍往上一搪。他的拳頭正砸在了鐵製的槍托上,疼得一咧嘴,一抖手。而我的槍托去勢未停,手腕加力,以下勢上搗在了他的胸口,他的身體很輕,這一下便從我的身上摔了出去。
我一骨碌身從地上躍起,就要朝他跌倒之處猛撲。他仰倒在地未及爬起,見我來勢洶洶,一眼瞥到了插在腳旁的火把,擡腳一踢,那火把便翻着跟頭朝我面門撞了過來。
火苗在翻轉中變得明滅不定,光影錯亂中,我掄槍桿將火把打了出去。它砸在巖壁上,瞬間熄滅。而與此同時,我已飛起一腳朝他倒在地上的身子踹了過去。
落腳處是堅硬的地面,證明他已趁黑躲離原處。我未敢稍作停留,急忙向旁一躍,同時就覺一道勁風擦着身側掠過。若非提早料到他會趁我落腳之際實施暗襲,恐怕此時的我已被撲倒在地了。
我身在半空,已單手握了槍桿,猛力朝勁風過處抽去。只聽一聲悶哼,卻不知究竟打在了他身上何處。
這一下應該不會對他造成什麼損傷。如今洞內滅了火把,僅存頭頂顱骨中兩點已近熄滅的磷火,從眼眶中透出豆大的幽光,根本無法照亮洞中的情景。我雙眼難以視物,急忙迅速退到洞壁處,後背倚住冰冷的岩石,用力眨了兩下眼,以讓自己儘快適應周圍的黑暗。但他顯然比我更能適應這種環境,因爲我看到近前黑影一閃,已有一物迎面撲了過來。
他的攻勢很猛,攜風而至。我一咬牙,掄圓了槍托照着他砸了過去,打算憑這一下給他來個永絕後患。可是槍托並未吃勁,便將迎面之物甩到了一旁,似乎那只是一件衣服。我發覺不妙,同時身側已捱了重重一腳。
我橫飛出去,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我很快意識到那是立放在洞壁邊上的銅鏡。銅鏡年代古遠,鏡面雖光,鏡背卻早已鏽跡累累,經受不住我的一砸之力,“嘩啦”一聲碎裂開來。
我摔在銅片堆裡,周身不知被劃了多少道口子,但此時性命攸關,已無暇顧及太多,側躺在地擡槍對着自己飛來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我猜測他十有八九會尾隨我而來,因此纔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閃避的時間便果斷開槍射擊。但巨大的子彈出膛聲過後,一切都歸爲了平靜。沒有聽到預料中那聲飲彈後的慘叫,也沒有聽到他邁動步子的聲響,整個空間內,只剩下我沉重的呼吸聲,彷彿他忽地一下便從身前消失了。
我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就這樣靜了有足足五秒鐘,才聽到一陣陰冷的笑聲響起:“如果你早把這隻破槍弄響,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不愉快的事情。”
望着槍口在黑暗中隱隱飄出的一縷細煙,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槍聲!他想要的不是我的命,而是槍聲!天!他真正要對付的人不是我,而是四叔!
一定是這樣!這段時間,他有很多機會可以輕易地殺死我,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爲,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殺死我沒有任何用處,他想殺死的,是對他造成了極大威脅的四叔。但他顯然對四叔有所忌憚,不敢直接與之交鋒,所以纔不斷引誘我開槍,以期四叔聽到槍聲之後,迅速砸毀天樞星位的鎖魂玉俑。
未到約定的時間,吳二壯聽到我的槍聲會不知所措,定然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去砸玉俑,而黃大牙與我距離尚遠,聽不到槍聲。也即是說,第一時間砸毀玉俑的,只有四叔自己!
四叔會被狂涌而出的陰氣流捲走生命!
我一直強忍着不去觸動扳機,這期間,好像是有一種潛意識在不斷進行着自我暗示,告誡我不要開槍,因此,在敵人的百般誘使下,我堅強地撐過了許多危難關頭。但在這最後一次,我不夠堅強。
這些念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已痛嚎一聲,發瘋般地從地上跳起,踩着碎了一地的銅鏡碎片,朝前一躍而出。隨着我飛出的身子摔落在地,槍托已重重地砸在了鎖魂玉俑的頭頂。
啪!沉悶的碎裂聲!
我只覺身軀驟然一軟,一陣天旋地轉,如同墜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渾身的力氣被席捲一空。
我搶來最後一絲氣力,用嘴角咧出了一絲微笑:四叔,你大侄這麼賣力,能搶在你的前頭,換了你的命回來麼?
我似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個夢很亂,也很模糊。四處都是黑暗的——一種不見絲毫光亮、純粹的黑暗——但是我的眼前,卻有兩顆豆大的、幽綠的鬼火在不停地閃爍。我聽到耳邊有吱吱的聲音,還有什麼東西在身旁蹭來蹭去。那些東西毛茸茸的,我想推開它們,但身體卻動彈不得。我又覺得自己浮上了雲端,飄啊飄,漫無目的。我有些恐懼,努力睜大眼睛,但周圍還是那種無止境的黑暗。出於本能,我追逐着視野中僅見的兩粒光點,哪怕它們像鬼火一樣,閃着幽綠的光芒
。
我不知飄了多久,終於見頭頂滲下了一絲光線,它如落入水中的一滴濃墨那般,迅速洇散開來,驅走了無邊的黑暗。而就此,我也終於看清了那兩點一直飄在前方的鬼火,竟是兩隻眼睛。
兩隻狹長的眼睛,閃爍着鬼火般的幽綠光芒。而它們的主人,正臥在我對面不遠處一塊石柱般高聳的岩石上,一身火紅色的皮毛在周圍昏黃的火光映襯下,如同殘陽中的一抹紅雲。
是一隻鼬。
大多數的鼬是黃褐色的,故俗稱其爲黃鼠狼。而這一隻,卻擁有一身閃着綢緞般光澤的火紅色皮毛,當爲世屬罕見的火鼬。
它臥在岩石上,低着尖尖的腦袋,正用一雙幽綠的眼睛以上勢下地盯着我。我只覺一股陰邪無比的寒意襲來,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急忙低下頭不再看它。而低頭這個輕微的動作,卻讓我感到腰間一陣痠痛,同時發覺腳下無處借力,是懸空的。
“啊!”我一聲驚呼,在看清了自己所處的境地時,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這是一個十分巨大的山體空洞,洞的底部,有一條寬逾一丈的狹長裂縫,無數道鵝卵粗細的青銅索鏈橫跨地縫,兩端深嵌進地縫兩岸的岩石中。在每一條銅鏈上,都懸掛着一具乾屍,沿着地縫的走勢排列開去,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如同被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隨着從地縫深處涌上來的陣陣陰風輕輕飄蕩。
而我,就混在這些乾屍間,和它們一樣,腰間勒着銅鏈,吊掛在一根“晾衣繩”的中間。
天哪!我渾身的汗毛在這一瞬全部炸了起來,低頭朝身下一望,地縫深不見底,如一張黑暗的大嘴,試圖吞噬嘴邊的一切生靈。我一陣眩暈,卻很快被來自地縫深處的陰風吹得清醒。這陰風中夾雜着鬼泣般的嚶嚶聲,彷彿真的是從地獄吹上來的,讓人只覺陰寒無比。
我趕忙擡起頭,向四周環視。這個山洞是天然的,但有很多人工修整過的痕跡,除了我置身的地下裂縫,地面大體還算平坦,而洞壁、洞頂則是怪石嶙峋。一隻只雙眼散發着幽黃光束的顱燈從怪石間垂掛下來,使得整個洞窟顯現出一派死氣沉沉的昏暗。
我的整個身體都沒在地面之下,身前身後是崖壁,身左身右爲乾屍,在最初的恐懼之後,終於慢慢鎮定了下來。
我開始回憶自己之前發生了什麼,怎會落到如此境地。我想起了我和四叔等人約定大破獄魂陣,我獨自留在孽鏡地獄,之後遇到了假四叔,在經歷了一系列真幻難辨的事情後,我和假四叔大打出手,他不是人,他的身體是紅色的,他有一雙會放出綠色光芒的眼睛,他……
我心中一震,擡頭望向火鼬。
它發覺我在看它,低下頭來與我對視,兩隻深邃而幽綠的眼睛與整身火紅色的皮毛搭在一起,顯得是如此邪異!
它的前額,一道鈍器擊打的傷口,鮮血未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