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途消失的男人又回來了,手上扛着一把老式獵槍,槍口正對着黑狐,冒着點青煙,我抱着的狐身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歸於平靜。
恐懼,填滿了我的心底。
它在我耳邊低吟,對不起,晚晚。
隨即,黑狐掙脫了我的胳膊,猛地折身竄出去,精準無誤的咬住了癱倒在牆邊上只剩半口氣的男人的喉嚨,那雙溫柔的狐狸眼只剩下了無盡的冰冷和嗜殺。
爲此,它又捱了一槍,卻依舊託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衝向那個滿臉惶恐的持槍男人,廝殺,抓撓,那血腥的場面染紅了眼前的一切。
終於,男人在黑狐的利齒下失去了生氣,我早已經癱坐在地上,臉上一片溼濡,分不清是自己的淚還是別人的血,愣愣看着黑狐徒然倒地,苟延殘喘着向我慢慢爬來,身後拖出了一道血痕。
我害怕得連忙蹬腳往後躲,黑狐愣了愣,懨懨的狐狸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緒,可它仍然向我爬來,直到我後背抵到了牆角,避無可避,哭喊着把自己縮成一團,你別過來。
我被嚇壞了,那麼溫柔的小墨,怎麼可能會是眼前這個殺人的怪物。
晚晚,你很怕我嗎?
我咬緊下脣,沒吱聲。
它眼中的神色進一步暗淡下來,也沒有再向我逼近了,隔着一兩米的距離,我似乎看到它嘴角翹了一下,苦笑着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永遠也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這副模樣,真想就像之前那樣陪你看書,陪你玩,陪你長大。
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目光純清的小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哆嗦的向它爬去,費了好大的勇氣終於伸出手,摸到了黑狐的腦袋,黑狐滿足的發出一聲呢喃。
晚晚,跟你做朋友的那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我說過會保護你,現在我做到了,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它最後用頭依戀的蹭了蹭我的手,慢慢垂下去,整個身體也隨之變小,懨懨的吊着一口氣,再也沒有了說話的氣力。
那時,我的心口痛得好像被碎玻璃絞出了個大窟窿似的,甭提說話,喘口氣都疼得厲害,我把它抱起來,絕望而無措的望着躺着三具屍體的屋子,找不到任何人幫忙,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將我緊緊包裹,幾乎要讓我生生窒息。
就在那時,我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我爸我媽帶着一大羣警察衝了進來,在他們看清屋內的情形時,所以人都嚇得臉色蒼白,只有我爸媽拼
了命的擠到我身邊,不顧我身上的鮮血,把我緊緊摟入懷中,臉上盡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我媽抱着我,我爸手臂一張抱着我們母女倆,彷彿抱着他的全部,我拉着我爸的衣服,嘶啞的乞求道,爸,小墨流了好多血,你救救他好不好?
我爸一怔,錯愕的低下頭往我懷中看去,從他進屋起,小墨的目光就一直沒從他身上挪開過,其中閃爍着某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嗷~這一次,它沒有開口說話,而是像一隻普通的狐狸那樣對着我爸輕輕的叫了一聲,那麼的小心翼翼,好像一碰就碎的泡沫,聽着令人心疼極了。
緊接着,它閉上眼再也沒了動靜,像是終於完成了保護我的使命,將我安全的交還給了我的父母,放心的離去了。
我摸着它沒有呼吸的身體,慌張的揪着我爸的袖子哽咽的說道,爸,小墨死了!小墨是爲了救我才死的!
我爸把我摟得更緊,眼眶跟着也溼潤了,乾涸的嘴脣一張一合,努力了半天,也沒能發出半個音符來安慰我,只是眼眶紅得嚇人。
而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終於也哭累了,就窩在我爸媽溫暖踏實的懷中,眼前逐漸陷入了黑暗。
醒來後,噩夢已經結束了,可我心中卻空了一塊,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卻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彌補回來。
我們把狐屍埋在了初初遇見小墨的那個公園裡,我把有關於小墨的一切都好好保存了起來,這樣一整理才發現,跟他相處的半年裡,他幾乎沒在我這裡留下幾樣像話的紀念物,唯有那段青澀刻骨的記憶,被我小心的安放在了心底最重要的角落,每一次不經意觸碰,都會覺得疼痛。
往後的十多年裡,我的身邊逐漸也有了其他的朋友,隨着畢業搬家聚散離合,我都看得開了,再沒有一個朋友如小墨那般真正走進過我的心扉,讓我捨不得過。
十三年一晃眼就過去了,今年二十歲的我是在校大三的學生,我本以爲日子也就這麼平淡的過下去了,沒想到的是,這一年,卻有個帶着小墨影子的男人闖入了我的世界。
事情還要從五年前的那場家庭變故說起,那個時候,因爲各種內外因素,曾經幸福的三口之家變成了只剩下我和我爸的單親家庭,說實話,我從沒想過那麼恩愛的爸媽,居然也會有離婚的一天,那件事對我打擊尤爲的大,可是我看到來接我媽離開的車,和從車上下來的那一大一小,我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傷心難過很是多餘。
原來在我媽嫁給我爸之前,她已經和另一個男人有過一個私生子,只是因爲雙方家族的原因,我媽不得不離開那個男人的身邊,後來嫁給了我爸。
他們一家三口站在一起般配極了,反而是我和我爸的存在顯得可笑了。
我爸得知真相後,一夜間彷彿蒼老了十歲,而我是他最後的支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倒下,所以我媽走後的第二天,我就擦乾了眼淚,無論做什麼都變得更加勤奮賣力了。
等到了大學,爲了減輕我爸的經濟負擔,我也沒少做兼職,通常都是一天忙到晚。
我所做的一切不外乎是想向我爸證明,就我們父女倆也能過得很好,不需要誰的憐憫施捨,可我爸的身體依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終於,兩天前,我爸倒在了上街買菜的途中,再也沒有醒來。
我接到醫院的電話的時候真的感覺天都快塌了,我根本就不信我爸會走得那麼突然,立馬就跟學校請了長假,連夜買票回到我家所在的城市,坐了一夜的硬座也顧不上休息,下了火車就趕到了市中心醫院。
跟院方的人覈對了家屬身份後,叫來了當初搶救我爸時的主治醫師,那是個三十後出頭的青年男醫生,姓沈,遺憾的對我說他們已經盡力了,我知道這話意味着什麼,只有人死了,他們纔會這樣說,可是我心裡還是抱有那麼一點僥倖,希望他們只是弄錯人了。
我別的什麼都不想管,就說我要先看看遺體,正好這醫生下午沒有手術,就叫了名護士拿來停屍房的鑰匙,然後自己領着我進電梯一直下到了負三樓。
醫院的負三樓就是停屍房,慘白的燈光,慘白的牆,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陰森腐爛的味道,爲了保持屍體不腐,所以整個樓層都打了很低的冷氣,我一從電梯走出去就凍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停屍房平時都不會有什麼人下來,所以這裡十分安靜,我跟在沈醫生後面,來到了靠裡的一間停屍房外,他拿鑰匙打開了房門,然後也沒招呼我,就自己走了進去,我過去後看見不大的停屍房整齊的停放着一排蓋着白布屍體。
沈醫生就站在比較靠門邊的的一具屍體面前,好好的等着我過去,看着隆起的白布,我心裡特別慌亂,沈醫生就拍了拍我的肩頭以示鼓勵,然後伸手掀開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屍體的頭部。
我一看見那張臉,瞬間就覺得腦子受到了重擊,腿軟得差點沒站穩,捂着嘴眼淚刷的一下落了下來,是我爸,真的是我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