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文素悠悠轉醒,腦海中似乎徒留一片空白,像是有什麼隱藏在雲裡霧中,看不清晰。
在睜開眼的那一剎那,她捂了捂自己悶痛的胸口,雖然沒有那種撕裂般的苦楚,但依舊有一絲絲窒息般的難受。一雙溫涼的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帶着令人心安的暖意,荀翊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蒼穹裡飄來,好似梵音般不在人間。
“感覺好些了麼?還有哪裡痛?”
文素尋着聲音偏頭望去,入目的第一眼就是荀翊帶着焦急的神色看着自己,他撫摸着她的臉頰,掌心的靈力汩汩的流進她的體內,千迴百轉,溫柔似水,舒服的令人嘆息。
這種一睜眼就見到美男的感覺真是爽爆了~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喜歡的那個,嘖……真是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第一眼就看見荀翊,文素立刻放鬆了不少,就連因疼痛而緊繃的身體也舒展了開來。她輕輕搖了搖頭,“好多了,你呢?”
“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嗎?”
大約是因爲死裡逃生的關係,荀翊對文素的態度似乎又少了很多拘謹,他一邊給她調息着嚴重的內傷,一邊沒好氣的反問她,感受着她千瘡百孔的經脈,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意識到對方生氣了的文素只好訕訕的閉上了嘴,安靜如雞的躺在他懷裡接受治療,她閉上眼睛去搜尋識海中那一片片破碎的碎片,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事情一樣……
當斷片似的記憶終於重組成功後,幾乎是瞬間,文素整個人跟炸了一樣。
她立刻推開了荀翊的胸膛,臉色煞白的問道:“許青讓呢?”
話音剛落,她清晰的看見荀翊的身形僵硬了一下,他緩緩低下頭來,墨色沉沉的眸子緊緊盯着她,似乎有一股哀傷在裡面流轉着。
她僵硬着身子緩緩轉過臉去,卻被荀翊給捏住了下巴,他在她耳邊說:“不要再看了。”
少年的聲音中透着沙啞,吐露着悲傷的氣息,文素輕輕推開荀翊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有些決然的回頭看了過去。
臺階上,白玉石臺已經被鮮血浸染,一塊白,一塊紅的交織在一起,扎眼的讓人心驚肉跳。
檯面上毫無生息的男人平躺在上面,他的手交疊在腹部,顯然是被人安置過了,一身灰白色的長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緊緊閉着眼睛,神色安詳,彷彿睡着了一般,但文素卻清楚的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
彷彿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文素的氣息又開始混亂了起來,一旁的荀翊立刻抓緊了她的手,掌心相觸間,暖暖的靈力安撫着她躁動的氣息。
荀翊緊緊抱着文素的腰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怕她又一個情緒崩潰而力量暴走,她的身子可經不住這樣反覆折騰!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荀翊,荀翊!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文素握緊了對方的手,聲線都破了音,就算許青讓已經毫無生息的躺在那兒,她還是下意識的逃避了這個事實,她慌亂的看着荀翊,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荀翊並沒有看向臺上的許青讓,他專心致志的爲文素輸送着靈力,似乎沒有打算迴應她的意思。
對方的沉默以對讓文素的情緒又失控了,激動的她立刻揪住了他的衣領,激動的喊道:“你去救他啊!不要管我了,去救他啊!”
“他已經死了!!”
荀翊更大聲的吼了回去,他緊緊握住文素揪着他衣領的手,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複道:“他已經死了。文素,青讓哥,已經死了,我救不了他,你明白嗎?”
就算是紫翠派的絕學九龍化傷術,都不可能救活一個已經死透了的人,許青讓的往生咒都還是他給唸的,一劍穿心,根本回天乏力!
連荀翊都這樣說了,她還能繼續騙自己了嗎?
文素整個人癱軟在他的懷裡,第一次有了逃避現實的衝動。
她倒是希望自己可以像初初醒來的那一刻,腦子不清不楚的,什麼也想不起來,可惜她不是女主角,慘烈失憶這種爛掉牙的梗是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的,她只能直面這個結果,接受這個令人崩潰的結局。
文素趴在荀翊的懷裡,不知所措的顫抖着身子,她很害怕,非常害怕,她知道曲清染一定會來,而她也一定會見到這個結果,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又她要如何去承受?!
她,會原諒自己嗎?
想到這裡,文素只覺得一顆心都彷彿泡在了冰水中,冷的她上下牙齒都在磕磕作響,心底的寒意逐漸蔓延到全身,她抖的越來越厲害,也只有被荀翊緊緊抱着,她才能感到一點點的溫暖和心安。
許青讓臨死前的那句話還在她腦海中飄蕩,她苦澀的牽起嘴角,彷彿生無可戀般的自語道:“我要……怎麼面對她纔好?”
迴應她的,是荀翊更加緊緻的擁抱,他湊在她的耳邊,輕輕回答:“我會陪你一起的,莫怕……”
緊緊閉上了眼睛,文素無助得搖了搖頭,心中的酸澀感蔓延開來,她不知道要怎麼和荀翊去解釋,只能逃避般的合上眼,靜靜地等着曲清染的到來,彷彿一個引頸待戮的罪人,只剩下了絕望的等候。
荀翊抱緊了懷中的人,少女悲傷的氣息也感染到了他,即使文素不說,他都可以預見接下來會是怎樣痛苦哀傷的局面。許青讓的死無疑是他最大的遺憾之一,更別說與許青讓心心相印的曲清染會是如何的心情,想必天塌地陷都不足以形容了吧?
低頭看了看虛弱的文素,荀翊恨極了生離與死別的痛苦,他暗暗發誓絕不會讓自己和她遭受到同樣的境遇。
——從今往後,我們沒有生離,更沒有死別……
大殿裡沉默的只有幾人的呼吸聲,還有不斷滴落水珠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長廊上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像是狂奔而來,沒有停歇的朝着大殿的方向奔來。
安靜的文素聽到腳步聲,身子不由自主得顫抖了一下,她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但她還是選擇親口和她轉達。
有些事,永遠不能假手於人。
坐直了身體,文素看着大殿外越來越近的身影,一股熱流似乎要衝出她的眼眶,但她硬生生憋住了,真正要哭的人還沒有哭,她矯情個毛線!
曲清染和寂殊寒拔腿狂奔,一路上只能看見遍地的屍首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跨越過重重的屍山血海,曲清染心中強烈的不安越來越大,她不敢停下來,心口處破風似的尖銳疼痛幾乎戳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衝進大殿裡,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跪坐在地上的文素,她身上的衣物都破碎的厲害,長髮凌亂,裸露出來的皮膚上到處都是傷口,現在都還在滲着汩汩鮮血,她的眼睛通紅,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正可憐巴巴的望着自己,那一臉的隱忍表情,叫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素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曲清染衝到她的面前,一臉的驚愕,她不過才離開多久而已,怎麼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曲清染上上下下的看着文素,觸目所及之處全是各種猙獰的傷口,她不敢隨便碰她,只能伸手輕輕抹去了她臉上傷痕中流出來的鮮血。
文素擡手握住了對方的指尖,少女溫暖的溫度灼痛了她冰冷至極的皮膚,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雙眼緊緊盯着曲清染,心中又怕又緊張,許青讓就躺在她身後的石臺上,她真的不敢想象曲清染擡頭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顫抖着握住了曲清染的手,囁嚅道:“小染,你…你聽我說。”
話到這裡,文素就哽咽住了,千言萬語彷彿浸透了水的棉絮死死堵在她的喉嚨口,噎得她上不去也下不來。
曲清染也似有所感的微微顫抖起來,她一動不動的看着文素的表情,從未見過對方如此驚慌失措模樣的她,心中的不安已經徹底淹沒了她的神經,在不知不覺間狠狠摳住了文素的手,兩隻纖細的手交纏在一起,繃得緊緊的,連指關節都開始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