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陽知道自己這一次基本沒有生還的希望了,他一點也不恨這些往自己身上砸石頭的村民們。
相反他希望這些人砸得再狠一點,和他切分了界限,也許還有一條生路。
他在膠縣做官的時候就已經想過這些,所以平日基本不和膠縣的其他人有過多的來往。
也只有這呂家和他私交甚密,只是到頭來卻還是連累了呂家,想到自己進入呂家之後見到的一地屍體,他只覺得心痛。
幸好大部分人都逃出去了,希望呂志峰能夠活下去,帶着他的希望活下去。
想到自己這一生,早年在宋,死時在金,雖然一路逼不得已,但是好歹死後一切順遂,再也沒有人能夠讓自己低頭。
至少這一次沒有人能夠讓他低頭。
完顏洪只覺得心頭憤怒,他看着這些人大聲喊叫,“砸得狠一些,你們都沒有吃飯嗎?”
他招來手下,讓人找來爛菜葉,雞蛋等物,交給村民,讓他們更加使勁地砸着。
劉安陽很快全身就被這些東西弄得溼透,他身上粘糊糊的。
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睜開眼睛看一眼一邊的完顏洪。
完顏洪被氣得渾身發抖,他立刻走到劉安陽跟前,提刀就砍,“既然你不願意臣服,那就去死!”
他一連砍了幾刀,鮮血紛飛,劉安陽咬着牙,卻還是一聲不吭。
就在完顏洪憤怒的時候,忽然一支箭從他臉上劃過,擦出一道血痕。
完顏洪一下翻滾,倒在一邊,“刺客!來人保護本王!”
剛剛那一箭力大,完顏洪只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而臺下的村民們立刻抱頭蹲下,所有人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完顏洪一下躲到劉安陽身後,“誰?你是來救這老匹夫的?我勸你立刻投降。”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支箭再次射來,那箭又快又準,這一次挑中完顏洪和劉安陽的縫隙,直直射中他的左手臂。
“啊——來人,救我!”完顏洪大喊着,倒在一邊,只是他知道劉安陽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牢牢抓住綁着劉的木樁,絕不放手。
就在完顏洪哀嚎的時候,他手下的人也在往高臺上來,因爲過於恨恨,完顏洪親自上了臺子,以至於自己成了靶子,即使臺上也有其他人,他卻也還是非常顯眼。
只是隨着護衛們的上臺,忽然一道影子直直直衝了過來,那是一個身體極壯,個頭極高,看起來如同一位殺神的男人。
劉安陽沒有看清,但是那人的影子看着就很熟悉,他一下知道了來人是誰。
正是本該在城外寺廟呆着的呂文彥。
劉安陽頓時心裡大急,因爲呂文彥來了這裡也就意味着城外寺廟遭了難,完顏洪的人馬打上了那裡。
那麼他的女兒金巧兒是否還好?
他一時身上頭頂冒汗大聲問道,“彥兒,巧兒她怎麼樣?寺廟的情況如何?”
呂文彥在臺下橫衝直撞,他手中從一根長槍,將一衆完顏洪的手下打的人仰馬翻。
他猛地一個躍起跳上那些人的頭頂接着從這些人的頭頂向着高臺跑去,他身高體重,每次經過一個人都將那人壓得趴下。
和他一起的還有劉浩,劉浩跟在呂文彥身後,將每一個想要趁着呂文彥不備前來的人都砍下,讓呂可以放心衝殺。
只是片刻,呂文彥就已經到了高臺之上,他猛衝到岳父身前:“爹,巧兒一切正常,不知如此,她已經有孕在身,很快呀就要生個大胖小子啦!”
“什麼!”劉安陽頓時大驚,他此時悲喜交加,一邊爲自己還在臺上,可能再也看不到女兒難過,一邊爲自己居然在有生之年做了爺爺。
他竟然有了一個孫子或是孫女。
“老爺子名字還沒起,等着你回去之後給起名呢,你可不能死在這裡!”
呂文彥大聲喊到,他一下放倒一個衝過來的武人,眼見完顏洪的手下不要命似地往自己身前衝,他立刻怒了,他眼尖瞅到一邊完顏洪的位置,朝着他便衝了過去。
“我說王爺大人,怎麼一直躲在裡面當烏龜呀!”呂文彥大聲嘲笑着,“也告訴你一聲,你女兒有孕,你呀,也做了便宜爺爺!”
他一下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接着朝着完顏洪如同投標槍一樣擲去,“我今天到這兒的目標就是讓你這傢伙在自己女兒的消息前死掉,也算是一番慶賀。”
他看着那人擋在自己面前,來不及說話的完顏洪,“你覺得怎麼樣?”
“混蛋!”完顏洪大叫着,他不住後退,同時大喊着讓人上去捉拿呂文彥。
密密麻麻的人瘋狂地往臺上擠,呂文彥手中長槍立刻橫掃,他力氣極大,在這樣和幾十人拼體力的時候竟然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這樣長槍掃人其實對力氣要求更大。
然而片刻之後是來人全部被掃下臺子的聲音。
如同下餃子一般,上來的人全部摔了下去,沒上來的人在下面做了肉墊。
“彥兒,你這武藝漸漸入門。”
“爹,這幾日練習的時候越發得心應手看來的確是入門啦。”他見將人趕下了高臺,完顏洪也是一股煙跳下了臺子。
於是放心來到劉安陽身邊,“你身上受傷嚴重,等我來給您解開。”
呂文彥小心將劉安陽從木樁上放了下來,這時劉安陽身上多處受傷,完顏洪之前在他身上劃了好幾道口子,此時衣服上血跡斑斑駭人極了。
“這些都不用管,巧兒她有了身孕,身體還好嗎?”劉安陽滿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急迫地問道。
“巧兒呀,身體還好,雖然之前蛇毒的原因導致身體虛弱,但是隻要稍加調養就會恢復。”
“而且不止巧兒,阿湘也有了身孕,這真是一天抱了兩個孩子,乃是大喜,說不定咱們家有了這運氣立刻就要起飛!”
“有了兩個孩子...”劉安陽一時發愣,他嘆了口氣,“只是我這身體現在成了你的拖累,不如你還是早早離去,完顏洪的人又來了!”
“我說岳父你在說什麼胡話!”呂文彥這時候有些氣了,“既然我們來這裡,就是爲了能夠好好地救您,我那兩個兒子沒有了外公難不成就是好事?”
他滿不在乎的看着臺下衆人靠近,哈哈一笑,“今日不想死把命看得比金子重要的就儘管來,老子我可不怕你們!”
他轉頭望向一邊的劉安陽,“爹,我在家的時候語言可注意了,這時候只是撐撐場面,平時絕對不說髒話。”
他手中長槍往臺子上一插,深入臺子木板裡,“來,看誰先死!”
“無命令即後退者殺無赦!妻兒都要賣做奴僕!”忽然臺下傳來了完顏洪的聲音,他躲到一處安全地界無人能夠觸碰到他的安危後漸漸聲音大 了起來。
被他的聲音嚇到,一幫人遲疑了片刻再次朝着衆臺上的呂文彥而來。
“還真是不怕死。”呂文彥感慨了一句。
“金人在這方面的確比大宋的軍士要強一些,彥兒,你肯定是不願意自己逃了,我也不會強求,只是希望你到了無能爲力之時一定要顧全大局,你那兩個孩子不能沒有父親,我那女兒也不能沒有丈夫。”
“也不是我想死,若是到了最後關頭爲了我這樣一個糟老頭子實在不值得。”
“您這是小瞧我的本事嘍,我可是找了救兵。”呂文彥大笑起來,他看向遠方,“現在估計已經快要到了。”
劉安陽面前扶着一邊這時候看向遠方,只見那裡漸漸起了灰塵,越同時有喊殺聲傳來,呂文彥不知從哪裡竟然有搞到了一波人馬!
“隨我斬殺完顏洪,爲了大宋!”那羣人忽然高叫起來,爲首的正是魏興邦,這人一身黑衣看起來格外精神。
呂文彥在寺廟中的時候,魏興邦就已經和他接上頭,當時呂文彥在廟中和鬼佬兒等人大戰的時候,也有魏在後面煽風點火。
等到呂下了山,他更是上前和呂直接打了招呼,這時候早早做好計劃,由呂先在前面衝鋒,等到玩的人馬潰亂,他就立刻帶着自己的人手衝了上去。
跟着魏興邦一起的大胖子元弘毅這時候興奮極了:“大哥,沒想到你竟然連那膠縣的縣令都能攻下,要我說大哥你真是有一套啊!”
“哪來那麼多廢話,金人爲禍鄉里,已經有多少人被他們禍害,我只是恰好發現這縣令其實也有被迫害的地方,天下苦金久矣!”
“今日就是我們殺了完顏洪繼續計劃的契機,決不能放跑完顏洪!”
魏興邦聲音興奮,他當然沒有告訴這幫屬下自己已經認主呂文彥,從此之後對大宋的情感已經煙消雲散。
若是還有一些想法,也只是同情於大宋的土地被金人搶走,大宋的百姓正在遭受苦難,而現在有了呂文彥,他相信這一切都會好起來,新的希望已經誕生。
既然大宋自己懦弱無能,那麼這丟失的土地與百姓就要由別人拿走,雖然呂文彥只是一個青年,魏興邦他也沒有什麼手下,這時候他們卻完全不怕這千軍萬馬的完顏洪。
完顏洪躲在衆人身後,這時候也是慌亂,他不明白這明明是金國的土地爲何總是會有如此之多的換漢人,或者說這些明明已經臣服的漢人爲何總是在最近冒出一茬茬的叛軍,這些人到底從哪裡來。
他想不清楚,這時候也忘了臺上的劉安陽,和自己的所謂秘密曝光香相比,還是率先保住自己的小命。
漸漸完顏洪已經退出場外,他看着遠處的劉安陽心裡憤恨,“弓箭手,弓箭手!都給我射!”
隨着他的命令吩咐下去,一蓬蓬的箭雨而下,呂文彥等人倒是沒有什麼,臺下的百姓卻是遭殃,他們原本在完顏洪和人打起來的時候就已經躲到一邊,這時候被一支支箭射的到處亂竄。
幸好完顏洪退意已定,他的這一波箭並不能有怎樣的效果。
呂文彥看着遠處的完顏洪氣不打一處來,他對着魏興邦說道,“你幫我看好我怕岳父,我去去就來!”
“好!”魏興邦立刻說道。
呂文彥瞥了劉安陽一眼:“這人就是之前我們一直想要追殺的刺客,我下山的時候和他相遇,正好現在和完顏洪有仇的都是助力,所以也就拉着一起來了。”
劉安陽看了眼女婿又看着魏興邦:“老夫明白,彥兒。這位就是海龍的兄弟?他雖然不說,我倒是知道海龍一直牽掛着你。”
魏興邦臉上肌肉抽抽,忍住了打聽劉海龍的想法。
呂文彥卻不再等待,他將自己的長槍拔了出來,“這槍用起來銳不可當,就是略微輕了一些,等以後定要給它加些配重!”
他說着一躍跳下高臺,對着一旁的劉浩說道:“師兄,我身後就還是擺脫你啦!”
“這你就放心吧!”
這是他們來之前的相互配合,這些時日在山上演練,呂文彥和劉浩做了一個實驗,利用呂文彥的驚天巨力,他負責一往無前的打殺自己身前的人敵人,而劉浩則跟在他身後利用自己的速度與輕盈優勢,幫助守護呂文彥的後背,保證不會有人能夠在後面偷襲道他。
這一次的配合在營救劉安陽的時候表現得非常成功,呂文彥畢竟還不是什麼絕世高手,但是他卻已經有了絕世高手的一絲風範,通過和劉浩的配合,兩人取長補短,一時一往無前。
魏興邦看了一眼跳下臺的呂文彥,“您這公子這勇武當有那項羽的威能。”
劉安陽心神恍惚,謙虛道:“小婿不過是力氣大一些罷了,只希望他不要受傷。”
“劉大人看起來極爲有智謀,這個時候眼界卻是低了,果然在金人治下,骨氣什麼都短了。”魏興邦不屑地說道。
“我劉安陽...說得不錯,爲了能夠讓這一方百姓獲得安居樂業,我沒有資格有骨氣。”
“哼,呂文彥的未來絕不只是所謂的保一方百姓,他將會是新的星!”
劉安陽古怪的看着一旁的魏興邦,他不懂這個人的意思,總覺得他話裡有話,忽然他靈機一動,“你...你不是效忠大宋嗎,難道你竟然...”
他一時不可思議,心裡大爲觸動,“他還是個孩子,你怎麼會將這種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幼虎下山那也是虎,呂文彥早已不是你能夠度量的人物了,劉大人你雖然識人不明,倒是運氣不錯,這麼早便攀上了天!”
魏興邦心裡其實不算快活,他還耿耿於懷於呂文彥娶了劉安陽的女兒,若是真的劉安陽的骨血也就算了,但是那可是金巧兒,那個人明明是臺下正在廝殺的兩撥人中完顏洪的女兒。
想到未來這個女兒可能的地位,魏興邦心裡還是一陣刺痛,不過他立刻壓下了這種不爽,畢竟現在還早,那些東西還是虛無縹緲,他不能在呂文彥面前表現出來。
劉安陽看着遠處的呂文彥心裡激動,他不知這個原本忠於大宋的魏興邦到底爲了什麼原因竟然會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他微微想了一下那個可能就覺得自己心神大亂。
“罷了,孩子的未來,還是由他們自己去闖吧,我算是什麼,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
劉安陽嘆息一下,看向一邊的魏興邦:“我不管你抱有什麼想法,但是絕不可對我這女婿亂來,他現在羽翼未豐,可不適合出頭。”
“那是自然,幼虎終究要成長起來才能稱霸。”魏興邦不置可否。
場下呂文彥和劉浩這一對新組合在場上已經殺了一個人仰馬翻,奈何完顏洪的人馬實在太多,雖然因爲完顏洪膽子太小,哪怕有了這麼多人手,其實也不敢組織一波像樣的進攻,因此他一直節節敗退。
但是這也就是這樣了,呂文彥難以穿過如此多的人馬殺死完顏洪,只要他還是這樣龜縮在裡面。
“真是讓人不甘心!”呂文彥大聲喊了一聲,他回頭看向劉浩,“師兄,我準備最後再來一波,徹底打散這羣人的心氣,你說呢?”
劉浩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眼前的呂文彥卻還是精神奕奕,“你說幹,那就幹!你是擋在前面的難道我這個助攻的還會退縮不成?”
“好嘞。”呂文彥大笑道,他忽地沉下臉,手中長槍舞的飛起,“完顏洪吃你爺爺最後一槍!”
他快速前衝,一下衝進那幫人隊伍之中,接着手中長槍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投擲而出,那長槍仿若流星,快速地劃過天邊射向完顏洪。
完顏洪嚇得整顆心都飛了起來,他連忙就快速後退,跑得飛快,就連腹部之前的傷口也沒能讓他慢上一分。
只是那長槍緊追不捨,完顏洪靈機一動,抓起一邊的護衛攔在自己身前。
只是那長槍力大威猛,一下穿透護衛,直直地扎中完顏洪的下身。
完顏洪愣了一下,忽然感到一股劇痛傳來,身前的那個護衛一下倒在一邊,他下半身袍子立刻被血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