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綻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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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破綻

第七章 破綻

鴻乘源看出廖楷在嫉妒自己,故意跑來攪事,爭着跟德昌元拉近關係,以便日後從“天下首富”那裡撈取更多的油水。雖然心中不忿,但他現在卻懶得理會,一來是顧及自己的高貴身份,不屑去跟廖楷這樣出身低賤的贓官爲點蠅頭小利爭鬧不休,二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天遂人願,既然得了把珍貴的寶劍,就應見好就收、適可而止,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尤其象自己這種鸞族世家子弟,更不能沾染上黿族人的惡習給祖上蒙羞。此時他急於回去把玩寶物,無心再在城門口繼續巡視,便吩咐部下牽來千里駒,跨上馬背打道回府。

城門口,路障已經挪開,只見一輛輛篷車魚貫而入,每輛車上都懸掛滿了銅鈴,車子行駛,鈴鐺“叮呤,叮呤”響個不停,交織在一起,便如輕盈的樂曲,美妙動聽,扣人心脾。

廖楷心念一動,對身後一干將官嘆道:“鈴聲一響,黃金萬兩,沈家謫言果然名副其實。”原來德昌元商號中每輛貨車上都掛鈴鐺,以此作爲公司標誌。世人對其極爲尊崇,便編了這八字謫言,以示其富甲天下。

衆人也都是嘖嘖讚歎,臉上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唯獨燭劍輝緊鎖眉頭,側耳聆聽着鈴聲,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直到周圍人羣散去,他還呆立當場。

城外隱隱傳來一陣陣轟雷之聲,彷彿暴雨轉瞬即至。燭劍輝回過神來,急忙望向空中,卻見天上雲淡風輕,並無要下雨的跡象。燭劍輝剛要開口發問,卻見一名小兵飛速跑下城牆說道:“稟告協總大人,有不明身份的大羣馬隊正向纛輿關快速奔馳而來。”

即使小兵不來報告,燭劍輝也已經感覺到了。因爲此時的雷聲由遠及進,轉眼間已是轟鳴大作,整個大地便如無數飛揚激盪的鼓槌重重敲擊的巨大鼙鼓,發出一片驚天巨響,城牆、敵樓彷彿都跟着產生了共鳴,不住地震動顫抖起來。

“傳我將令,馬上封閉城門,拉起吊橋,城上人員隨時戒備。”燭劍輝一面大聲叫嚷着發號司令,一面迅捷地衝上城牆察看。

只見遠處煙塵遮天蔽日,怒風狂卷,人喊馬嘶,大羣馬隊奔騰而來,數量差不多有千餘匹。馬羣在接近城牆一箭之地堪堪停步,一名身披黃色甲衣,氣宇不凡的英武騎士,風馳電掣般從馬隊中衝刺而出,向城下直飛過來。眼見已衝到護城河邊(吊橋已經收起),騎士手中繮繩猛地一勒,*那匹神俊的青騅寶馬長嘶立起,倒退數步,接着騎士繃直雙腿在馬腹兩邊重重一夾,青騅馬奮起四蹄騰空而起,向前縱身魚躍,恰如春燕飛舞一般,輕輕巧巧地越過五丈寬的護城河。城上衆兵丁立時歡呼雷動,大聲喝彩,“旗統領好俊的騎術。”聽到衆人的叫好聲,燭劍輝低頭向下喊道:“來者可是健營統領旗峻鵬?”紅甲騎士應道:“正是末將旗峻鵬,稟協總大人,末將此次奉命去西平都護府調馬,共運來戰馬八百九十匹,其中桑河馬九百二十匹,索倫馬三百七十八匹,末將與衆兵護衛馬羣歸來,無一缺失。”燭劍輝道:“好,峻鵬君辛苦了。”他轉身吩咐:“快打開城門,放下吊橋,讓咱們的馬隊進來。”

旗峻鵬策馬揚鞭,欣然入城。別看他只有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是少年老成,眉宇間透出一股睿智自信之氣,那寬闊結實的肩膀更是給人一種信賴可靠的感覺。雖然一路鞍馬勞頓,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疲憊之色。燭劍輝欣喜地迎上前來,說道:“兄弟,馬匹先交給別人照管,我現在正有事找你呢。”

旗峻鵬卻滾鞍下馬,向燭劍輝叩拜道:“協總大人,末將特來領罪。”

“哦…”燭劍輝納悶道,“峻鵬君調運馬匹有功,何罪之有?”

“依照原先約定的時間,末將本應在初九戌時回到纛輿關,可如今耽誤了兩天時間,按羽林軍的規矩常例,應當處以刑責。”

旗峻鵬話音剛落,旁邊一名隨行的小校不服氣地叫道:“這能怪我家統領嗎?咱們一路馬不停蹄早早地趕到舒隕城,本想抓緊時間提前回來,不料那些宸冠禹的屬下百般敷衍推諉,光是一個牧場監的批文,就堵了足足三天,如果不是旗大人能力非凡,同時辦理各項手續,這拖延的時日又何止兩天?”

“小松子,不得無禮。”旗峻鵬喝道,“協總大人自有公斷。”

燭劍輝點頭道:“峻鵬君,我知道你心中苦楚,西平都護府對你等的百般刁難,我都會一一向總兵大人稟明。”

旗峻鵬抱拳道:“多謝協總大人主持公道。不過...末將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須稟告大人。”

“哦...是什麼事?”燭劍輝詫異問道。

“末將在返程途中,經過烏鳴山中東道隘口時,忽然天降大霧,一衆人等辯不清前方道路,迷失了方向。等到霧散以後,我們才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片陌生峽谷之中,於是又順着來時的足跡沿路返回。然而就在此時,末將發現山中除了自己人的足跡外,還有不少新踩的馬蹄印。起初以爲是路過的野馬羣,但細看之後才發現,它們竟是釘着馬掌的家馬,而從馬掌的形狀與大小來看,也並非是我軍新購的馬匹。末將當時深感奇怪,烏鳴山中人跡罕至,除了那條橫跨其中的中東路,其他山道一向都沒什麼人行走,怎麼今日會平白無故添了那麼多蹄印。由於近日來盛傳北方林笛欲對我大梁不利,末將擔心這些是林笛探哨留下來的,便率領幾名隨從順着腳印前去追查,越往前走,蹄印便越來越多,中間還夾雜着不少人的腳印。過了不久,天色變暗,夜幕降臨。四周景物開始變得難以辨認,而地上的蹄印足跡也越發模糊。末將對當地地形不熟,擔心走夜路會再次迷失方向,只得先行離去。這一來二去之下,又耽誤了不少行程,誤了期限,請協總大人加以責罰。”

燭劍輝搖頭道:“此事情有可原,不能怪你,如果換作是我,遇到這類蹊蹺事情,也要停下來一探究竟。”

旗峻鵬道:“羽林軍軍法森嚴,無論任何緣由都不能違規,否則無以服衆,還請協總大人依律處罰。”

燭劍輝嘆了口氣:“你呀你,真是個拗...算了,今日你鞍馬勞頓,不宜動刑,明天自行去軍法司那裡領三十板子。”

“謝協總大人。還有...大人,根據末將所查到的情形,烏鳴山的馬蹄印甚是可疑,我軍不可不防。”

“我知道了。另外...”燭劍輝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兄弟,我這裡也出了點怪事,正好你回來了,就幫我參詳參詳。”

當下燭劍輝將剛纔那些客商入城之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最後憂心忡忡地說道:“但凡經過纛輿關的貨物車輛都要例行檢查,可這些人把東西遮得嚴嚴實實,對檢驗也是推三阻四,直到最後推脫不下去了,纔不得不答應。雖然檢查下來車上並無違禁的軍器,可他們身上卻攜帶着一把寶劍匕首,還送給了總兵大人。雖然我對他們前後的表現疑慮重重,卻苦於找不出破綻出自那裡,正好你回來了,就幫我仔細參詳一下吧。”

旗峻鵬聽罷,低頭凝神沉思,一言不發,雙眼只是緊盯着面前的西門大道。大道上剛剛過去不少車馬,夯土路面上印着清晰的車輪軌跡。看到這裡,旗峻鵬猛然心頭一震,急問道:“大人,您說剛纔那些商人自稱是從南方販運滷銀礦石回來。”

燭劍輝道:“不錯,他們確實是這麼說的。”

旗峻鵬臉色嚴峻,輕輕搖了搖頭:“大人,這些人說的是假話,車上裝載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礦石。”

“可當時總兵隨機抽取了一輛車檢查過,車上裝的確是些礦石。”

“大人可以向我講講總兵大人是如何檢驗的嗎?”

“他是用刀劃開車上一角,然後看到...”燭劍輝說到這裡,忽然醒悟道,“不好,車子那麼大,卻只檢查了冰山一角,範圍如此狹小,如果在表面覆蓋的礦石下邊另有夾帶,那可就糟糕了。”

旗峻鵬點點頭,手指地面說道:“滷銀礦石本就沉重,裝滿整車後,更是重若千鈞,可是你看看地上的車輪印痕,卻只壓入地面土路寸許深,且車印光滑清晰,說明車體行駛也比較輕快,也就是說車中所載主要不是礦石,而是裡面的夾帶。”

燭劍輝濃眉一展:“聽你這麼說,我倒想明白了一件事,剛纔那些車子進城時,我聽到車上隱約傳來奇怪的“咚咚”聲,似有什麼東西在撞擊車廂側壁,卻不像是石頭撞出來的聲音,但由於車上掛的那些銅鈴一直響個不停,我始終都聽不太清楚,現在經你這一分析,我心中的疑團總算解開了。不是石頭,那肯定是車上夾帶的重物發出來的。”

旗峻鵬心念一動:“怎麼,車上還掛着鈴鐺?”

“是的,車前車後都掛滿了,一動起來“叮呤咣啷”響個不停,實在惹人心煩。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聽說德昌元的貨車都掛鈴鐺,以便跟其他商號的車隊區別,搞不懂那個沈老頭是不是平日裡水煙抽淂太多,竟然想出那麼個怪癖的歪主意來。”

旗峻鵬卻搖頭道:“可據末將所知,德昌元每輛車上只掛兩三個鈴鐺而已。兩三個,發出的聲音已如敲金擊石般響亮,隔着一二里地就能清晰地傳入別人耳中,完全可以方便地和其他商隊區分,沒必要搞出那麼大動靜,把整輛車都掛滿。”

燭劍輝愣怔了一下,隨即點頭道:“不錯,這點我沒有想到,的確是匪夷所思。”

旗峻鵬接着說道:“不過現在更清楚了,他們在車上轉載了某些東西,對外謊稱是見不得光的滷銀礦石,因爲這些東西在車輛行駛中發出的聲音與石頭碰撞聲不同,爲了避免讓別人看出破綻,所以要用大量的鈴鐺聲來掩蓋。”

燭劍輝心下一凜,緊蹙着雙眉說道:“如此看來,這班龜兒子果然來歷不正,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尋常商賈,否則也不會這般鬼鬼祟祟地掩飾扯慌。難道他們真的是林笛細作?車上裝的夾帶又是什麼?是暗藏的軍械兵器嗎?可那聲音又不像是鐵器碰撞發出來的。”

旗峻鵬道:“這些我們現在還無法搞清楚。聯想到林笛人近期迫近纛輿關的舉動,還有我在烏鳴山一帶發現的大片馬蹄印,那些人作爲林笛細作的可能性比較大。末將建議立即將此事稟明總兵大人,請他馬上下令圈禁那些可疑分子,並仔細搜查貨車,以求做到人贓並獲。”

“圈禁?咱們現在還能逮捕他們嗎?人家可是郡守大人的座上賓啊。”燭劍輝苦笑一聲,當下把廖楷如何將羅聚等人迎入自己府邸中安置的事說了一遍。

旗峻鵬聽完,臉色愈發凝重:“大人,這些人居心叵測,把他們留在城中實在太危險了,如今戰事可能一觸即發,倘若他們真是林笛細作,那必定會在敵人攻城時裡應外合,製造混亂,陷城關於危難境地,所以,咱們一定要說服總兵大人,未雨綢繆,立即將可疑分子逮捕,消除後患。

“廖楷畢竟是一郡之守,是此地的父母官,碰到這種事情...鴻大人也得給他一個面子。”燭劍輝嘆了口氣,想起鴻乘源方纔對羅聚等人前據後恭的樣子,知道讓他下令抓人根本是天方夜譚。但這些事情還是別跟下屬講,以免影響軍心。想到這兒,燭劍輝沉吟道:“我看這樣吧,咱們先不要打草驚蛇,暗中派人監視住那些龜兒子,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回來稟報,然後咱就可以順藤摸瓜,讓他們的狐狸尾巴露出來,那時再派兵前去逮捕,廖楷就算想阻攔也找不出理由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見早上守門的那個軍官小校快步奔了過來,向二人躬身下拜:“卑職參見協總大人,參見統領大人。”

燭劍輝看了看這個長着一顆短粗酒糟鼻子的壯漢,轉頭問道:“峻鵬君,他是你營裡的嗎?”

旗峻鵬點頭道:“是的,他正是我健營第三聯隊第二佰的佰長,名叫獬青山。”

燭劍輝讚賞道:“不錯,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如果我們軍中人人都象他一樣堅持原則,恪盡職守,何愁不能克敵制勝。”他頓了頓,忽然醒悟道:“哦...你是不是有事要向你家大人稟報?”

獬青山擡頭向旗峻鵬望了一眼,神色有些悲涼:“稟告大人,卑職麾下有一個名叫王三的黿族雜兵,今早五更,他遭到一頭吃人野獸的襲擊,不幸身亡。”

“啊!”旗峻鵬與燭劍輝異口同聲地驚呼。旗峻鵬滿臉愕然,緊盯着獬青山:“什麼野獸?是老虎還是熊羆?在哪出現的?能不能說具體些。”

獬青山轉過頭衝着站立在城門口的一名矮胖士兵叫道:“趙洪,統領大人問話,你自己上來把事情前因後果講講清楚。”

矮胖士兵連忙低着頭走了上來,臉上還掛着少許淚痕。獬青山指着他對旗俊鵬道:“大人,這個是雜兵趙洪,他跟死者五更天時一起在西門外巡夜,事發當時,他也在場,有什麼話您可儘管問他。”

旗峻鵬將疑惑的目光轉向趙洪。趙洪擡起頭,把今天凌晨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末了,他又道:“劉橫什長怕那怪物逃掉找不到,一定要親自報仇,所以匆匆追上去了。可是都已過了那麼久,還不見他回來,俺擔心他會不會也......”說到這裡,他語聲悲慼,再也講不下去了。

旗峻鵬默默聽完,臉色鐵青。“劉橫自個單槍匹馬就去報仇,如果是今早五更天發生的事,那麼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多時辰了。”他霍地擡起頭,盯着獬青山問道:“過去了那麼長時間纔想到來報告,爲何你不早點帶人去找?”

“大人...您當時不在,都尉敘大人又不便擅自下令,卑職一介小小百夫長,更是做不了主啊。”獬青山滿臉委屈地回答。

旗峻鵬轉過身面向燭劍輝,神情莊重:“燭大人,我營中出了點岔子,必須出城一趟,望大人恩准。”

燭劍輝道:“嗯,現在的確是救人要緊。不過...你讓獬佰長帶人去找就行了,他手底下有一百來號兵,完全可以應付。軍中雜事一向繁多紛亂,你堂堂一個校尉統領,也不必每件事都親力親爲。”

獬青山也道:“是呀,統領大人,方纔我是不敢擔擅離職守的罪過,現在既然您已發話,我心裡也就篤定了,馬上就帶人去找,決不用勞您的駕。再說,劉橫他也不是什麼重要大官,只是一個黿族不入流的小小兵頭,不必讓大人您爲他太費心費力。”

旗峻鵬默默看了獬青山一眼,說道:“在我的軍營裡,每一個官兵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沒有什麼大官小兵之分,更沒有什麼高低貴賤之別。就像人的十根手指,每一根都是肢體上的一部分,每一根都無法隨意割棄。我身爲健營的統領,職責所在,就是要看顧好帳下所有的弟兄,不能眼瞅着任何一人身處險境而坐視不理。”

他的話音很平靜,但語氣非常堅定。獬青山感到雙頰發燙,低下頭一聲不吭。燭劍輝無奈地聳了聳肩:“峻鵬君愛兵如子,着實令人感慨,我就不勸什麼了,你馬上帶兵出城去找人。

至於那班龜兒子...等你回來以後咱再想辦法對付。反正他們只有寥寥二十多人,掰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就算個個武藝高強,也搞不出啥大名堂。”

旗峻鵬抱拳謝過,對一干手下吩咐道:“獬青山,把你佰裡的兵都帶上,跟我去城外黑樹林找人,趙洪,你來帶路,現在就出發。還有,別忘了把王三兄弟的屍首也擡上,帶到城外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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