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馬二爺
根據蔡邕和賈詡的建議,回京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懷揣三百錢,在龐淯的陪同下前往馬日磾府邸。
這位太保大人,是大漢立國以來我馬家官職最高的一位,雖然未必有什麼實權,更談不上手握重兵威震四方,但畢竟是大漢重臣,朝會上擁有一定的發言權,拜會一下總是好的。
而其他人,除了王允這種據說剛烈不屈之輩,你找他他只會請你喝唾沫星子;剩下的都跟我非親非故,外官入京述職,總不能讓他人抓到把柄。
太保府佔地不小,規格也頗爲大氣,只是門口的兩頭石老虎有些太過溫柔,毫無霸氣可言。
龐淯敲門,報上姓名來歷,等待門房通傳。
我剛剛下馬,將追命的繮繩遞給前來迎接的門人,傳信的門人已經返回:“老爺請馬大人入書房相談。”
我點點頭,滿意地跟着他朝內院走去。到底是本族親戚,態度就是不一樣。
走到目的地,我才明白爲什麼剛纔那名傳信的門人速度如此之快——因爲書房距離正門只有幾十步路!
“老爺,”引路人隔着門窗向內稟告:“馬超大人已經來了。”
屋內傳來一聲咳嗽:“請他進來。”
門人向我彎腰低頭:“馬大人,請。”
我微一點頭,邁步就向裡走。
“少爺、少爺!”龐淯急忙拉住了我,“我還進去麼?”
我瞪了他一眼:“我見我自家人,你進去幹什麼?何況……”我壓低了聲音,“他已經六十了吧?能對我有何不利?”
他聳聳肩:“早知如此,你又幹嘛叫我來?”
我嘿然一笑:“那你就去遛馬吧。”然後我踏上石階,推開書房的大門。
滿屋都是書架,滿鼻都是竹香和墨臭。
當中三張高低不同的案几構成了一個戰壕,而一襲黑衫的馬日磾就端坐於這個戰壕之中,左手挽袖右手拈筆揮毫潑墨,渾沒向門外看一眼。
我看他興致正高,一時也不敢輕易打斷,就踮着腳尖進去,找了個看着乾淨的坐團靜靜坐下。
剛剛屁股沾上坐團,那邊就開口了:“超兒啊,你在趙國可好?”
你叫我超兒?這也太親切了?
我愣了三秒鐘,這纔回答:“能有多好……哪有就任不足三個月的國相?”
馬日磾沒有答話,依然埋頭寫字。
“呃……”我只好主動找話,“恕小子無禮,不知道在族內如何稱呼太保大人?”
“令祖都沒有對您提過麼?”他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輕輕將羊毫擱下,目光也終於轉向了我。
我十分坦誠地搖頭:“沒有……”或許曾經提過,可能我沒在意?
“令祖本名昭,是那一輩人的長子,老夫在族中兄弟間排行第二……你就喚我一聲二爺吧。”馬日磾很隨意地將稱謂確定了下來,“不過也不用拘束,我馬家不比那些名門,沒那些破規矩。”
“呃……二爺。”我心不甘情不願地叫了一聲,當年你我同殿稱臣共爲九卿,怎麼忽然我之間我就比你低了兩輩啊。
“你岳父之前曾與我詳談過,其中緣由已經大致清楚,袁紹野心勃勃,欲稱雄冀州,朝廷兵馬錢糧俱缺,恐怕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二爺悠悠嘆了口氣,“所以,我和你爹都認爲冀州已不適合你進一步發展了。”
“就算冀州不適合我……但也不用直接去遼東吧?”雖然在賈詡處得到了答案,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再問。
“你以騎兵爲恃,除了幽並二州邊鄙之地,還有何處可去?”他挑了挑眉毛,“哦,還有交趾和南中諸郡,你願意去麼?”
“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作爲一代地理達人,我當然深知交趾和南中諸郡是什麼地方。我六千鐵騎……在秦嶺以南的山地和水田裡,哪裡能發揮出一點效用?!
“遼東三郡雖被公孫度所佔,已歷三載,但並非鐵板一塊穩如泰山。”二爺挑完眉毛,又捋着鬍鬚。
“哦?”我精神一振,急忙詢問,“不知遼東有何可趁之機?還望二爺教我。”
“公孫度初據遼東時,爲樹威信聚斂錢財,曾在遼東大開殺戒,郡中數百富庶之戶爲之一清,如今不過兩年,郡中百姓未必就會誠服。”他又道,“他又輕啓戰端,與高句麗與烏桓多有爭鬥,你也可聯繫此二路,引爲援助……”
我急忙打斷他的異想天開:“我曾聽說……公孫度當年所謂的爭鬥,不過小打小鬧,根本沒死多少人……想來也沒有深仇大恨啊,如何引援?”
“引援之道,不外乎威逼利誘而已,公孫氏經營三郡,難道會沒有一點積蓄麼?”二爺微微笑道,“對於一向貪圖錢貨的烏桓人來說,是否有深仇大恨,還重要麼?”
用我大漢官家的錢財收買少數民族?
我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這個辦法還是不入我的心意:公孫的錢財都是我的,憑什麼讓別人橫插一腳?!
而且烏桓那幫異族不比與我漢族同源的羌人那般好說話,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賴着不走坐吃山空,我又該怎麼處置?
二爺無視了我的苦惱,自顧自地說道:“對待烏桓異族,切不可深信,當恩威並使,財貨利誘固然是一方面,卻也不能讓他們小覷了你。其中運用之道,今後你還要多加細察。”
我瞪着眼睛苦思冥想,也無法堪破其中的奧秘。卻聽他又說道:“何況……幽州的刺史也早有拔出公孫度之心,你去遼東就任,他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我終於聽到了重要的內容,再次精神一振:“這樣還差不多。”至少有個人給我提供糧草後援,不然我只能一路搶掠以滿足溫飽了……
“對了,”二爺隨口一問,“你有沒有向尚書檯報道?”
我不由一怔:“報道?”那是什麼程序?
他右手一頓,揪下了一縷白鬚:“你回京述職,當然要向尚書檯說明情況啊!不然誰知道你已經回京了?!朝廷又如何安排你的參會事宜?”
他妹啊,我以爲只要坐在家裡等着,以朝廷的耳目自然知道老子已經回來,哪裡知道還有這許多法定程序和流程?!
看我一頭大汗的模樣,二爺提醒道:“你這就趕快去尚書檯吧,兩天後就是大朝,最好能夠趁早予以安排。”
我急忙直身而起,又問道:“尚書令現在還是盧植盧大人麼?”
“嗯……”他古怪地一笑,點頭道,“現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