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馬騰的教誨
皇甫嵩的強硬表態並沒有影響他熱情的接待。
這並不難理解。
強硬表態,是代表官方立場;而熱情接待,則是他對後輩的禮數。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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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嵩沒有勸我在長安做多停留,第二天一早,我便繼續西行。
他履行了諾言,再度率領文武屬官出城相送十餘里地。
離別之際,他端坐在馬背上,眺望着西北的地平線,朗聲笑道:“願賢侄揚我大漢之威,他日功業大成歸來之時,老夫再來迎你!”
我穿着他贈送的鐵甲,用力向他抱拳。
這一天,是五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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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間,發生了一件小插曲。
路過右扶風茂陵縣時,我稍稍猶豫了片刻,最終依然決定不在此地停留。
又是八日之後,大部隊抵達了涼州牧的治所,漢陽郡的隴縣。
我緩緩勒住坐騎,仰頭朝城頭上望去。
幾面“馬”字的大旗在風中起伏飄揚。
城門完全敞開着,龐德與甘寧一前一後從城中驅馬駛出。
“參見長公子。”龐德翻身下馬,還是一樣的恭敬。
我暗自嘆氣:龐德與我的距離,似乎越發的遙遠。
“德哥,”我換用了兒時對他的稱呼,“最近還好吧?”
他微微點頭:“是。”他只用一個字回答我,然後就再無聲音。
這讓對話很難繼續進行下去。
還好甘寧緊跟着下馬,躬身行禮:“甘寧拜見長公子。”
我笑着將他扶起:“多日不見,興霸風采更勝當日!”
“哈哈!”甘寧大笑,拍了拍腰側,響起了一串清脆的鈴聲。
“怎麼沒見到柔哥呢?”我掃視了一眼他倆空空蕩蕩的身後,奇道。
龐德皺着濃眉答道:“兄長去敦煌做了太守。”
我一怔,微微點了點頭。
龐德向我身後打量了片刻,終於提出了他的問題:“長公子此行,兵馬幾何?”
對於它,我毫不遮掩地回答:“一萬兩千騎。”
他微微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全是騎兵?”
“是。”我幫他確認。
“長公子這些人馬,今日便在城北大營歇息吧?”甘寧道,“長公子先去拜見馬州牧吧。”
“可以。”我跳上馬背,同意了這正常的安排。
說實話,只有甘寧和龐德兩個人帶兵來迎接我,這種事情,令我頗有些不滿——我甚至沒有看到馬鐵和馬休兩位同父異母的弟弟。
就算我不是馬騰的兒子,但我目前的官方身份也完全值得馬騰親自來接待。
“對了,我爺爺奶奶身子還好吧?”我驅動着追命緩緩起步,隨口問道。
“很是康健。”龐德用四個字回答我,然後又閉上了嘴。
甘寧咳嗽了一聲,卻也沒有話說。
我只能讓拓拔野與褚燕帶領大部隊前往大營駐紮,自己則帶着劉政、邴原、國淵、秦陣、太史慈等進入了隴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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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子。”黃東和鄧山在州牧府邸的大門口列隊歡迎。
我翻身下馬,對着二人團團一揖:“鄧叔、黃叔。”
“主公在大廳等候多時了,長公子快請入內。”黃東側身讓出了通道。
“兩位叔叔客氣了,一起走吧。”我笑道。
二人也不推辭,一左一右將我夾在中間,徑直朝正廳走去。
正廳中門大開,我擡腿邁入,當先便看到馬騰端坐於席,左側坐着鬚髮全白的趙岐老頭。
“拜見父親。”我勉強行了一禮。
不知爲何,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腰有些痠痛,有些彎不下去,所以這一記禮便有些不太到位。
“拜見馬涼州。”劉政等人也齊聲道。
“你們來了。”馬騰的聲音傳入耳中,“都坐吧。”
我直起身子,在靠近他下首的席位上坐下。
“我兒,看到你一年一年長大,爲父深感欣慰啊。”馬騰看着我說道。
儘管知道這非常有可能只是客套話,但我也還是深感欣慰:“父親身子康健,孩兒也很欣喜。”
他微微笑了起來:“朝廷已經拜你爲西域大都護,假節建衙,爲一方之鎮守,身負重任啊。”
我暗自苦笑了一聲,而後應道:“父親所言極是。”
“說起來,西域都護的位子,其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坐穩的。”馬騰捋着頜下的幾根長毛,擺出了一副無所不知的神情。
“哦?”我翹起嘴角,“請父親教我。”
“你身爲都護,首先應該明白,西域各國對我大漢朝有什麼意義。”
我搓了搓下巴,笑道:“只不過是朝廷炫耀自己的一項功績罷了,國運昌盛之時,便威行海外,萬國來朝;國運衰落時,便斷絕交通,莫相與聞,如此而已。”
只聽趙岐清了清嗓子,緩聲道:“長公子深明其中之意,大人的那些說辭,便可以省略了。”
馬騰嘆了口氣:“我兒向來獨具慧眼,這次也不例外。”他又正色道,“既然你知道西域諸國態度關係到國運的興衰,便更當竭盡全力,振奮大漢之威。”
“你說錯了,”我糾正道,“我剛纔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不是西域的態度關係到漢朝的興衰,而是漢朝的強弱決定了西域的態度。”
他愣了半晌,才明白了這個道理——也許還沒有明白?
“說得好!”劉政輕輕撫掌,讚道。
太史慈亦點頭道:“大人之言,發人深省。”
趙岐捋須道:“長公子目光之銳利,見解之深刻,老夫今日總算是領教到了。的確,西域那幫異國,從不曾對中原心服過,只要中原稍有衰弱,他們十有八九會立刻攻殺西域都護。”
他的話外之音十分清楚,朝廷此刻的實力遠稱不上強盛,此刻派我都護西域,自然包藏禍心。
我卻不以爲意:“先生所指,我也明白。只是這份任命……我會竭盡全力去履行。”我朝趙老先生露出了笑容。
趙岐見我還笑得出來,便不再針對這個問題繼續提醒,轉而說道:“長公子去西域後,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理清西域各國之間的關係,如此才能利用彼此的矛盾,以此制衡各國。”
我終於聽到了有用的信息,連忙肅容點頭:“超謹記於心。”
“老夫年老才薄,能夠囑託給長公子的,也不過這一句話罷了。”趙岐輕輕搖頭。
我向他一禮:“多謝先生教導。”
“幹嘛非要利用他們?”秦陣舔了舔嘴脣,“我們滅掉西域所有的國家不行嗎?又沒有特別強大的國家。”
我皺着眉頭思考了半晌,若有所悟地點頭:“如果可以,我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