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催人性命禰正平
八月二十一,大朝會。
“都察院自六月以來,奉王命巡查州郡,檢舉亂政不法者,至今日,共參劾官員六十八人,”賈逵在殿中高聲道,“其中,刺史一人,中將一人,州下廳級官員四人,郡守二人,郡下處級官員十八人,縣令十二人,縣處以下三十人。又以州分,幷州二十二人、冀州四十六人。”
我剛聽了一個開頭,右眼皮就開始跳動:六十八人?!
要知道……新中國成立至今,還不到一年啊!而這批地方官吏,也基本都是中央各部逐一篩選考覈後才任命下去的啊……
最重要的是……之前禰衡這傢伙,已經在各地抓了一批地方官員以儆效尤,原以爲會對其他人有所警示,不料……竟然毫無作用?!
卻聽賈逵繼續奏道:“這些人中,有郡縣長官任意插手法院、都察院政務的;有法院草率判刑的;有都察院不履行職責的;有掌管兵事者不按規定徵兵,甚至佔用編制坐吃空餉的;有的郡縣財政混亂,長官窮奢極欲;甚至有郡縣視朝廷律法如無物,擅自徵繳稅賦,致使新收之地的百姓重新成爲流亡之民……”
“混賬!”我怒不可遏,“是哪裡的郡縣,敢如此肆意妄爲?!朝廷三令五申,今年新收郡縣一律不收一個銅板,他們好大的狗膽!”
“共三個縣,雁門的強陰、雲中的武泉、中山的廣昌,”賈逵飛快地翻了下資料,回答道,“皆是臨近塞北的邊境小縣。”
“彥方公,”我轉頭去看王烈,“對於徵繳稅賦,朝廷有沒有律法?”
“當然!”王烈忙道,“稅賦是國之根本,豈能無法可依。”
“有沒有下發給郡縣長官?”
“每郡每縣,皆有傳達。”王烈的語氣不容置疑,“六月時,更傳令全國郡縣,何地徵收,何地不收,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我擡了擡眉毛:“違犯律法,徵繳稅賦的……該如何處置?”
“最低者,退還稅賦、降級待用;次者,革職不用;重者,斬而棄市!”王烈回答得毫不猶豫。
“既然視朝廷律法如無物,我也不介意把他當做一支臭蟲,”我冷笑了一聲,“此三縣長官及相關官員,在縣內遊行一週後,斬而棄市!”
“遵命。”王烈點頭道。
“其餘六十餘人,彥方公,仲德公,你們便派幾個人去並、冀二州督辦一下吧,”我扔下了辦案的原則,“要殺雞儆猴,便要下重拳。若有官員推脫‘不懂法、慣例如此’,一律革職不用!”
王烈和程昱對視了一眼,同時躬身道:“謹遵王命。”
程昱挺起腰板後又道:“王上,關於冀州刺史之職,臣有幾位人選,現已列出,請王上過目。”
“哦?”我揉了揉眉頭,說道,“仲德公,我今日眼神有些不濟,便勞煩你介紹一下吧。”
“是,”程昱輕咳了一聲,緩聲道,“冀州刺史褚燕,爲都察院參劾,臣以吏部之責,舉薦後選者呈於王上參詳。其一,河南尹杜畿伯侯,這一位……”他看了看坐在他下首不遠處的杜畿一眼,笑了笑,“老臣便不再詳述了;其二,清河太守李典曼成,這一位,似乎也不需要老臣詳述;其三,武都太守蘇固仲堅,其於漢中一戰中雖未帶兵親歷箭矢,但漢中地形及兵力部署幾乎全靠他才得以查勘,值得一用。”
“伯侯,你的意思呢?”我先徵詢杜畿的意見。
“無論在河南,抑或在冀州,都是爲王上效力,對畿並無分別。”杜畿躬身答道,“只是臣從潁川太守之職遷至河南尹不足半年,已是從四品上升爲三品上,尚無尺寸之功,若是再得升遷,人言雖不足畏,但臣心不安。”
“杜畿,”我看了他半天,忽然開口直呼他的姓名,“你並不是剛剛纔爲我效力的,爲什麼說這些虛話?”現在一切制度只是草創,什麼品級之間的界限遠沒有那麼明晰,徐晃、張遼、太史慈、張機,哪一個不是以一郡太守的身份躍居刺史之位?
杜畿忙解釋道:“臣方纔所言,都是肺腑之言,不敢有所欺瞞。”
程昱卻又道:“王上,朝會之前,幷州刺史徐晃的奏疏剛到吏部,其上稱其治理州郡不嚴,自請受罰,依律,當罷其刺史之職。”
“哦……”我微微思索了片刻,擡了擡手指,“那便罷了徐晃在幷州的職事,令李典繼任幷州刺史,蘇固轉任清河,杜畿去冀州……伯侯,”我再一次轉向了杜畿,“冀州是天下有數的大州,我需要派一名值得信賴、有治民經驗的重臣去治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
杜畿再不推辭,直接拜伏在地:“臣不才……拜謝王上信任!”
“空缺出來的……河南尹呢?”程昱向我詢問。
“就讓徐晃來吧。”我捏着指節發出了一聲爆響,“算是降了一級吧。”
“老臣明白了。”他點了點頭。
一事剛了,殿外便有侍衛通傳:“啓稟王上,虎豹飛軍三營營長拓拔野請罪於殿階之下!”
我微微一怔,卻點了秦陣的名:“伯虎,你去招呼他進來吧。”
“是!”秦陣慌忙從坐席上爬了起來,三兩步便邁出了大殿。
我剛剛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拓拔野便已經跪倒在大殿正中了
“末將……”他開口剛說了兩個字,卻卡在了嗓子眼,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伯虎,把他扶起來和你坐一起。”我朝秦陣擺了擺手。
秦陣應了一聲,兩隻手就這麼硬生生把拓拔野拖到了一邊。
“雲龍,”我正色道,“你收到兵部的文書了吧?”
“是,”拓拔野低聲答道,“謝王上不殺之恩。”
“這件事情……”我沉吟道,“雖然不是出自你的本意,但近百名士兵的性命,確實是因爲你而失去,朝廷要對他們有所交待,所以……你不要因爲受到處罰而對禰衡或者任何一人心懷怨恨。”
“拓拔野不敢。”他低頭道。
看到他一副畏畏縮縮、毫無往日豪氣的模樣,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問道:“你的部隊還有多少人?”
他微微擡起頭來:“三千三百六十人……已經全部交給兵部了。”
“你的這支部隊,我會交給陸……”我又將“仁”字吞了下去,改口道,“交給黃忠,漢升的射術相當不錯,用來帶領你的部隊,也不至於太差。”
拓拔野只點了點頭:“黃漢升的武藝……確實是極好的。”
“那麼,我手下的一營就缺了一位旅長,”我翹了翹嘴角,“你做了這幾年的營長,習慣了有幾千名手下,不知道還願不願意替我帶幾個親兵?”
他渾身一顫,緩緩擡起頭來,雙眼之中,滿是難以置信之情。
我看了王烈、程昱等人一樣,原本……還以爲這些保守派的重臣們會對我臨時改變處罰的行爲產生牴觸,甚至會強烈要求我嚴格執行國法、以身作則爲天下表率。
不過,看來是我太高估法律在他們內心的分量了。
拓拔野嚅嚅地動了動嘴脣,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謝主公!”秦陣一把掐住他的後頸,將他的這位結義兄弟按倒在地。
“謝主公!”拓拔野的聲音彷彿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