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出來後腳步不停,徐來跟在身後,一邊虛扶着我,一邊問,“現在去哪兒?”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去他那。”
出了醫院,站到車前,車門卻無法打開。
我轉身盯着徐來剛毅的臉問,“有話說?”
徐來按了鑰匙,又把車門打開,對我說,“蘇小姐,是要去找爺興師問罪嗎?”
我矮身鑽進車裡,車廂內熱氣蒸騰,我有些呼吸不暢,勉強張嘴對他說,“不敢。”
徐來越過車身坐上了駕駛座,又把冷氣開了,等車廂內空氣趨漸涼快,他纔回頭看着我說,“蘇小姐,爺不喜歡女人插手他的事,我勸你……”
“勸我什麼?”我迎上他微暗的眸子。
徐來抿脣,沒有說話。
“徐來,你不可能不知道,師奶和我的關係,現在,金慕淵又是什麼意思?”
身上被冷氣環繞,我慢慢冷靜下來。
可我還是不明白,金慕淵的做法,獲益方只有劉三,師奶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蘇小姐看來,爺是什麼意思?”徐來問。
我要是能知道金慕淵的意思,我也不至於,面對師奶的時候,一臉愧疚。
我無力的搖搖頭,“我看不懂,可我知道,師奶離了孩子過不下去。”
徐來說,“那蘇小姐可以換個角度想。”
“換個角度?”
換到金慕淵的角度去思考這件事?
徐來點點頭,“對,比方,爺是給他們機會,讓他們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圓滿的家。”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他,“怎麼,怎麼可能...”
徐來已經啓動了車。
車子滑出去那一刻。
我突然想起師奶跟我說的最後那句話。
她說,“蘇燃,我的兒子,上次見他的時候,他跟我說他覺得一家人在一起很幸福。”
我坐在車上,一時間怔怔不知所措。
眼前回想起的都是金慕淵狠厲的神情,包括那天晚上看到的重傷在牀的席南。
可眼下,金慕淵,放過了劉三,甚至幫助師奶他們一家。
我,有些不敢相信。
等到了jm樓下,我踟躕着沒有下車。
天色漸晚。
附近的霓虹燈相繼亮了起來,這樣的時間無端讓人覺得有種寧靜的味道。
我一直坐在車裡,直到徐來提醒我說,“蘇小姐,該吃晚飯了。”
我就說,“我想上去看看他。”
我不知道的是,金慕淵此時此刻,不在公司。
我在一樓的時候,前臺告訴我,他下午就出去了,到現在沒回來。
徐來站在後面問我,“回去嗎?”
我搖搖頭,朝專用電梯走了過去,“我弟應該在樓上吧。”
到了樓上,很不巧。
我弟也不在。
我回頭問徐來,“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
我就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徐來說,“這個時候還是發短信比較好。”
我就關了手機,說,“回家。”
徐來沒有問我回哪個家,直接把我帶到了金慕淵的公寓。
我其實很不喜歡這個公寓。
陰冷,灰暗。
記憶裡,有很多不快都是發生在這個公寓裡。
我進了客廳,徐來讓我坐在客廳等着,問我想吃什麼。
我想了想,一口氣點了八九個菜。
徐來沒說什麼,打開錄音,記了下來。
等他一走。
我就用新手機給師奶打了電話。
“師奶,你告訴我,你想要回孩子嗎?”
從醫院出來,到jm樓下,我都在不停地想。
我和金慕淵從榕市到峽市所經歷的,從峽市到巴黎所遭遇過的,每每我們相處融洽,每每我打算放下那些不快的時候,生活裡總會充滿各種突發狀況,逼迫我們產生分歧,進而冷戰。
我不知道金慕淵的想法,我也不想去猜測。
我只是單純的覺得,是因爲我的原因害得師奶現在這個樣子,我想幫助她。
可我又怕,幫了倒忙。
因爲,聽到徐來的話,心裡竟然隱約覺得,金慕淵可能真的是那樣想的。
他或許,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冷漠無情的。
“想。”師奶輕聲說。
我深吸一口氣,“好。”
師奶突然喊了聲,“蘇燃,再等等。”
“等什麼?”直覺她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是違背了她自己的意願。
師奶用很輕的聲音說,“再等等吧,等幾個月之後...”
我沉默了一會,說,“這是你的選擇,師奶,錯過這一次,以後都沒有機會了。”
師奶聽出我的意思,她輕輕笑了笑,“謝謝你,蘇燃。”
掛了電話之後。
我纔對着空無一人的客廳自嘲地笑着說,不客氣。
我並沒有全心全意想幫師奶把孩子要回來。
我方纔心心念唸的都是,金慕淵。
不想,和他,產生分歧。
不想,和他,爲了別人的事,爭吵。
我怎麼擔得起師奶那聲謝謝呢。
——
等我吃完晚飯,躺到牀上以後,金慕淵還是沒有回來。
我下牀走到我自己那間臥室,找到我的衣櫃,翻出了裡面的照片。
曾經想一把火燒了這些照片。
可沒有。
一直想着找出寄照片給我的人。
可是沒有線索。
現在想一把火燒的時候,我就無端想起了巴黎那場大火。
我現在比起水來,更怕火。
我把照片泡在洗手池裡,發爛的時候開了塞口,看着模糊的泥爛的照片,隨着水流衝進了下水道。
咕嘟一聲,塞口發出滿足的吞嚥聲。
像是把我從前所有的不快全部吃進了肚子裡。
我突然放鬆下來。
輕輕呼出一口氣。
金慕淵今晚沒有回來,他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七點,出現在臥室的。
連帶着,帶給我兩個爆炸性消息。
第一個就是,金父和金母離婚。
金父先前在jm所圈的所有股份,在業內無法轉讓,同時,金母凍結了他的所有銀行卡,走投無路下,他低價出售給一位外地商戶。
外地商戶接手後第一時間轉給了金慕淵。
知道這個消息的金父氣得大病一場。
金慕淵很“貼心”地去問候了下他的身體狀況。
第二個就是,林歡出事了。
我在睡眼惺忪的狀態下,聽金慕淵說完後有些茫然地問了遍,“你,說什麼?”
他又重複了遍,然後我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我高估了自己的靈活度,翻身的動作顯而不是曾經那個矯健的蘇燃可以做得到的。
我只好大喘着氣,側身趴着起來。
金慕淵看我行動遲緩,直接伸手把我抱到了洗手間。
我速度極快的洗臉刷牙,粗魯的拿毛巾擦乾淨臉,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醜態盡數入了金慕淵的眼裡。
出門的時候,沒看到徐來,是另一個男助理。
我沒有在意,只是焦急的打柳小夏的電話問情況。
柳小夏根本不知道林歡出事,聽我問她,她聲音還透着沒睡醒的沙啞,“你說誰?”
我清晰的吐字說,“林歡在醫院出事了。”
那頭柳小夏直接掛了電話。
是要直接趕到醫院的意思。
等到了醫院,我才猛然回頭看着金慕淵,傻呆呆的問,“你怎麼知道林歡出事了?”
金慕淵一雙冷然的眸子看着前方,沒有回答我。
九月底的早晨,天氣帶着溼漉漉的熱意,太陽曬在身上一如既往的熱燙。
空氣中蒸騰着燥熱分子。
醫院的一樓,病人護士,病人家屬,人來人往,所有人都往樓上跑。
不需要帶路,我們找到了目的地。
手術室門口擠滿了浩浩蕩蕩一羣人。
白大褂的醫生護士,還有一羣家屬,還有十多個保安,甚至還有幾個警察在對幾個護士做口供。
我剛想擠進去,就被金慕淵拉住了手。
身後走出來四個黑衣男人朝前開出一條通道。
我向後一看,金慕淵身後還有兩個人高馬大的黑衣男人,戒備地巡視着身邊的每一個人。
我預感不妙。
可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金慕淵一次性動用六個保鏢出現在公衆場合。
不怕被認出身份嗎。
看我回頭看着他,他立馬上前一步,牽着我。
他平素冷硬的臉,此刻更是冷若寒霜,薄冷的脣拉成直線,眉骨高高凸起,黑色的眸子裡閃爍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覺得他是知道些什麼的。
可他什麼都沒說。
我突然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手術室的門一開,我看到林歡渾身是血的走了出來,白大褂盡數被血染透,她的臉上也有血,乾涸的,凝固的。
無聲的,提醒着衆人,先前發生過的一切。
人羣向後退了退,接着像是被一股浪打了過去一樣,朝她圍了過去。
每個人都在講話,雜亂的聲音充斥在耳膜,炸的我腦子差點缺氧。
金慕淵護着我向前走了幾步。
我大聲喊着,“林歡!”
林歡擡頭隔空看向我,目光裡一片死水。
我心裡咯噔一下。
這樣絕望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可,爲什麼。
林歡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嘈雜的人羣又擠了過來,伴隨着各地方言的髒話,什麼“欠一條人命!”、“庸醫!”、“我要告你!”、“不拿人命當命!”....
兩個警察在身後拿出警棍撥開人羣,直接走到林歡跟前問,“手術結束了嗎,可以跟我們走一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