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長安,佛寺,聖僧。
“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一道古怪詼諧的聲音傳唱而來,聲音飄忽難測,功力更是在他之上。
徐子陵閉上俊目,淡淡道:“可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徐子陵憑着逆天的靈覺,再次爲他取得先機。
道信哈哈笑道:“小子果然與佛有緣,一猜便中。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雪酒,日往煙夢;花覆茅檐,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黎行過,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聞此心中感觸萬千,這些正是他所追求曠達而沒有任何約束、嘯做山林的生活方式,瞬間便從心理上削弱了他的鬥志,仍不由受到影響。
“自己爲了兩個兄弟的犧牲是否過大呢?”徐子陵心中頓閃一絲疑惑,不過旋即便打消了此念頭。
睜開雙目,頓見遠處一個酒鬼和尚,他正坐在佛殿頂上,拉風的喝着烈酒,簡直是走在武林界的行爲主義牛人。
放下目光,智慧大師不知何時已然卓立與石階上,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憫人的慈祥臉相,合什低喧佛號,和之前的道信絕然不同,讓人頓生強烈的反差。
徐子陵緩緩起立,從容自若的道:“尚有華嚴宗的束心尊者、三論宗的嘉祥大師,請問法駕何處?”
道信大師向他高豎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氣可嘉,不過那兩個老禿還有其他要務,只要你能過得我們這一關,子陵便自會知曉。”
此言一出,頓時讓徐子陵井中月的心境失守。只來兩個遠遠比來四個要讓他憂心。因爲極有可能那兩位聖僧正四處尋找雲羿的下落,出手對付傷勢未痊癒的好兄弟,不過旋即想到楊公寶庫的隱秘,便也放下心來。
智慧大師垂目觀心道:“罪過!罪過!請恕老衲要與道信聯手把施主留在此處之罪。”
和尚就是和尚,他口上雖說罪過,下手可不會有一絲手軟,這兩位至少也是宗師級的佛門高手顯然是要下狠手。
“哈哈!兩位聖僧擋不住我徐子陵!”回味這兩位聖僧的佛偈,徐子陵解開心中的一切顧慮,只追真我之道,以求功德圓滿。旋即灑然一笑,離開小亭,大踏步往大雄寶殿走去,似是雲淡風輕地要離開佛寺。
這一刻,笑聲起,每一個動作均有種渾然天成,瀟灑優美,教人不忍破壞的完美之感。每踏一步,其中無干隱含某種玄奧的法理在內,就像他們在觀看清泉在石上流過,青山不礙白雲飛翔的大自然動人景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出沒自在。這可能便是一種規則,一種只有踏入天師之境之時,纔會有的規則之力。
倘若之前徐子陵踏入宗師之境只是功力上的突破,但是此刻之後,便徹底成就宗師之位。就是這幾步之遙,徹底將這兩位紅塵未盡的禿人壓制,將其二人的弱點徹底看穿。
他們不會坐視徐子陵就這麼飄然離去,只有勉強出手,但已有違佛家之旨,大大影響他們的禪心,這也是爲何四大聖僧只是宗師級,而不是宗師高手的緣故。自從數十年前出手對付石之軒的那一刻起,四大聖僧的心境便有了破綻,便再也無緣宗師之境。
轉瞬間,徐子陵已然路過香火寶鼎,漫步前往外院大門。
和尚終於出手了。一對巨掌鋪天而來,看似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甚至沒帶起半分勁氣狂風,可是任憑那個高手都可以看出,這一對巨掌絕對可以輕易將人震死,正所謂大巧不工、大繁如拙,這一招徹底顯露了智慧大師百年的功力和宗師級的水平。
“兵!”徐子陵口吐真言,以不死印的行功法門,催動結合百家之長的大金剛輪印,雙掌迎上。
兵者,兇器也,乃國之爪。人謂之兵,乃生命之本能源也,形如利刃,速如疾風,乃是九佛印之“兵佛印”。
此次可謂是徐子陵自吸取邪帝舍利後,首次與人硬碰硬,智慧大師雖有近百年的功力,功力雖然精純,但畢竟與人交手不多,而且留有餘地,這也是爲何石之軒屢次逃脫的緣故,否則四個宗師級高手,要圍殺死一個宗師高手實在太過簡單。
邪帝舍利乃是魔門邪帝歷代功力元精的存儲之寶,其中蘊含的功力自然不可小覷,其中近三成的功力少說也有一甲子,雖然未盡煉化,但以長生訣和不死印的法門以及佛門手印合力一擊,比起智慧大師只強不弱。
“蓬!”四掌對實。徐子陵後退七步,步步裂土碎石,智慧大師後退五步,步步重如泰山。畢竟功力上相差太大,再加上如此之近的硬撼,不死印絲毫沒有佔到便宜。
徐子陵氣血沸騰,勉強穩住陣勢,這才知智慧大師的掌勁已臻首尾相銜、圓滿無瑕之境,在倉促之下,竟是借無可借,難怪石之軒見到也只有逃命的份。
但在這多後退的兩步之間,徐子陵卻是將不可能化爲可能。他將智慧大師雄渾的入侵真氣引導致左右腳底的涌泉穴泄去,但是若非有不死印,再加上和氏璧和邪帝舍利改造過的經脈,估計這一推掌直接就讓徐子陵吐血而亡。這一此對拼,再次證明宗師之境並非同等於可以對其境界以下的高手可以穩操勝券,畢竟功力上得差距是難以彌補的。
其中,雲羿卻是例外。因爲他功力的增長不但有常人的近七倍,而且可以將所有的功力瞬間聚與羿箭之上,徹底打破了在功力上的不足這個缺陷,故而時常可以以弱勝強、殺人與無影無形。
這時,不死印法門的優越性充分體現,竟然將智慧這個老禿驢的小部分功力徹底融化吸收,從涌泉穴射出時,激撞地上,未免再收智慧大師的追擊,借功力消融之際,改後退爲直升。
“子陵果然了得!竟得石小賊的真傳,如此一來就更不能任你離開了。”大肚彌勒佛的禪宗四祖道信大師眼中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臉上雖笑,卻下面一腳往他踹來。確實,敢稱石之軒爲小賊的也只有他的授業恩師之一的道信大師,其實石之軒的大部分逍遙自在的德性正是來源於這位猛人。
忽然間,自這大雄寶殿之頂來的這一腳,氣勢勁道之強產生出龐大無匹的壓力,似是踏碎空間,把他的感官完全籠罩其中,寸步難移,而且最令人咂舌地便是,其竟然在半空之中腳速驟然加增,疾取徐子陵腹下氣海的丹田部位,顯然一副廢了徐子陵的打算。常言道,笑臉殺起人來讓人防不勝防,此言不虛也。
徐子陵身體雖像被萬斤重石硬壓看,靈臺仍是一片清明,畢竟咱已經是宗師高手,出手也是最新創出的九佛印之一的“鬥佛印”。
二壁爭高,鬥聳相亂。鬥者,物競天擇,優則存,劣者汰,合宇宙天地之大道,克難而進,奉困愈勇。本有外獅子印經過徐子陵的改造、領悟極創新,威力顯然早已超越了其恩師真言老處男,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
只見徐子陵手上成印記,先是雙掌下按,借力彈空,接着雙手盤抱往上羚羊掛角一般的攻去,一股氣柱立時沖天而至,迎上那致命的一腳。
“蓬!”一股相撞的氣流有如縱向風刃,將二人之下的香火大鼎瞬間切割開來,寶鼎變成兩半到底的那一刻,道信大師亦掉落地面,徐子陵此時卻面臨更加危急的狀況。
只見還在地面的智慧老和尚一陣快到看不起的動作,左手按捏着右手的關節支出,將右手化掌爲指,飛空而起,閃電般點往依舊懸空的徐子陵,時機掌握之精準讓人根本難以防禦、更是不能不服。倘若寇仲在此定會大罵無恥,加起來快三百的老僧竟然對還差些時日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如此之狠,不愧爲不歹。
徐子陵一聲長嘯,凌空翻騰,變成頭下腳上,一個九佛印之“在佛印”。在佛,若是飛龍在天,脫身與日輪印,乃以大日如來之咒之禪意,威力便等同於如來神掌,這也是徐子陵領悟的瓶頸之處,竟然在兩大聖僧的夾攻之下突破了,順利領悟了第八印。
這鋪天蓋地的一擊“如來神掌”全力痛擊在智慧大師所發氣柱的鋒銳上。“轟!”勁氣四濺。徐子陵噴出一囗鮮血,體會了一把當飛鳥的感覺,硬被送往距離殿頂近十丈的高空。
智慧大師低暄佛號,往下落去,降在道信大師之旁。兩人心中均驚訝起這後輩的功力和武藝,但徐子陵無論境界有多強、長生訣和不死印又如何厲害,總與智慧大師近兩甲子的功力有一段距離,顯然已經受了些傷,恐怕沒有幾日定難以回覆,倘若再戰必定落敗,便也再未追擊。
道信大師叫道:“武功本無正邪,不死印在子陵的手中施出竟然有若大日如來,讓老僧我慚愧不已。罪過罪過,事非得已,子陵切勿爲此心生怨念,轉生魔心。”二人以爲勝券在握,只待徐子陵落地便將其困住制服。何況他們畢竟要自重身份,沒有聯合出擊,纔會演變出如此局面。
懸空中的徐子陵心中一驚,假若適才兩人同時對他出手,他的形勢必定不容樂觀。在空中翻騰之際,他早已將智慧大師全力出擊的真氣化解,憑長生訣真氣的逆天療傷能力將傷勢修復近半,而且再次將部分真元融合吸收,可謂是有失有得。
兩位聖僧雙掌合什,提聚功力,皆預備徐子陵落下時再次出手將其一舉拿下。
就在此時,異變突發。徐子陵大吼一聲“列(裂)佛印!”。
裂,道術將爲天下裂。(《莊子•天下》)。分裂一切阻礙自己的障礙,脫胎於智拳印,撕裂時空,逆規則,得真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雙拳下擊,在三丈上的高空同時攻襲兩僧。道信大師和智慧大師那想得到他會有如此詭異招數,竟能在受傷的情況下,依舊打出如此強悍的一着,而且威力遠遠要大於之前交手時所表現的實力,其實這也是他們自作孽,徐子陵也是借力二人的一部分功力才能如此,畢竟想徹底煉化他人的功力幾乎是不可能的,不死印的借御法門只能暫借,否則就成了吸星之法或是北冥神功,那是外掛型的功法,在黃大神的小說體系中可從來不存在。
兩人無奈拍出一掌,迎上徐子陵的拳勁,但畢竟是倉促出手,只能使出平日的五六成功力。
“蓬!”、“蓬!”兩聲,徐子陵借力倒飛,穩穩立於已經毀掉地寶鼎之前,嘴角溢出一絲鮮熱的豔血,冷道:“兩位大師如今還有能力困住在下嗎?”
此時在望兩位聖僧看去,二僧灰色的僧袍上已被染紅,顯然之前受了不小的內傷,口吐鮮血之下,纔有如此華麗的場面,月色下,這鮮豔的僧袍將這佛家聖地徹底沾染上了世俗的殺機和兇殘。
道信似是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大笑道:“子陵好本事,老衲佩服,不過子陵太過自負哩!”
兩僧默契非常地將壓棺材底的本領同時使出,顯然是被徹底動了怒火,所謂佛也有火,一發不休不止。智慧大師雙手急速交疊,凌空虛抓,登生出一股吸扯之力,道信大師則高舉左掌,迎頭疾劈徐子陵。如此一來地配合使出,一個困一個攻,讓敵手徹底陷於硬拼的地步,毫無轉圜的餘地。
徐子陵輕嘆一口,“心(陣)佛印!”喊出,手中一整複雜的變幻,天地之力藉着手印貫穿周身的一百零八出大穴瞬息而至,頓時周圍的氣息被吸扯一空。
心,即心王也。乃五蘊(心、受、想、行、識)之首,故而稱王。心如工畫師,畫種種陰陽,一切世界中,無法而不造,無力而不察,洞五識一切。此印脫胎於內縛印,取自金剛咒,大有“他強由他強,輕風拂山崗,他弱由他若,明月照大江”一般洞察一切的格局。
就在使出這一着後,輕鬆便脫出智慧的吸勁,很顯然已經將智慧大師的吸扯勁力給化解,但這還沒完,徐子陵不但瓦解了智慧的攻勢,還加上自身的功力徹底反擊回去,徹底將心之一字發揮到極致,洞察了智慧功力散步之中那遁去的一(最薄弱的地方)。
由此借御使出,左掌擊智慧,右手攻道信,掌勢猶若大江絕地,滔天而去,這便等同於借了智慧的功力和道信對抗,而自己則出手對付被借去部分功力的智慧,可謂徹底是一箭雙鵰。倘若雲羿見此,估計會直接拜師與這位好兄弟,並大吼道:“我靠!近戰這他媽也行?”
徐子陵不動如山,收功斂息,平靜若水,似是之前的驚天掌法並非他使出一般。
兩大高僧駭然落地,再次口吐鮮血,顯已再無一戰之力。道信大師嘴角咳了幾兩血,不怒反笑道:“英雄出少年,少帥和羿帥有子陵這樣的兄弟,天下便不再是阻礙,子陵此刻便可自行離去。老傢伙,你怎麼看?”
“阿彌陀佛!老衲確無留下徐施主的能耐,請!”智慧大師也不去擦拭嘴角的鮮血,似是受傷地不是他,只是口中默唸起佛經,高唱佛語,施起佛禮。
“兩位大師手下留情,晚輩誠心感激。多謝今日指教,往他日再想大師請教佛理!”徐子陵眼中精芒電閃,施禮後,緩步離開。
師妃暄和了空現身在兩僧身後,均露出驚駭神色,有誰能想到徐子陵竟有本領擊敗兩位宗師級高手。
師妃暄無奈道:“難道長安真的保不住嗎?”
徐子陵走出佛寺,立即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閃身離開。此次可謂是兇險至極,倘若不是兩位高僧受傷在前,急於求勝在後,便根本無法僥倖勝過一籌,但是依舊付出了重傷的代價,畢竟兩人四甲子兩百四十年的功力不是蓋的。
倘若是雲羿遇到此種情形又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