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司令府。
“司令,樑建成從紹州退兵了!”一早,傅鎮濤的機要秘書便是趕到了官邸,與傅鎮濤說了此事。
傅鎮濤與傅夫人正在用膳,聽到秘書的話,傅鎮濤握着湯勺的手就是一抖,裡面的湯灑出來少許,他眼角微跳,從椅子上站起身子,低喝一聲;“你說什麼?”
“屬下說,樑建成已經從紹州退兵,渝軍也已經通告全國,會與江北一道支援馮將軍。”
“川渝要和江北聯手,一塊去打扶桑人?”傅鎮濤不敢置信。
“正是如此,司令,不論如何,金陵眼下總算是保住了。”
“樑建成心狠手辣,他能放過金陵,出兵去打扶桑鬼子?”傅鎮濤雙手背在身後,在飯廳來回走動着,吐出幾個字;“我不信!”
“司令,此事千真萬確,渝軍已經撤退,聽聞江北那邊,也是從川渝撤軍,謝承東甚至還寫了封親筆信,邀請樑建成夫婦去江北商談聯盟的事。”
傅鎮濤緩緩坐下,一旁的傅夫人已是開口;“老爺,那樑建成害了良波,咱們不能就這麼輕易的放了他!”
“婦道人家懂什麼?”傅鎮濤皺起眉頭,“渝軍這次能放過金陵,咱們就該燒香拜佛了,至於良波.....”提起嫡子,傅鎮濤眸心浮起一抹痛色,啞聲道;“並非我不想給他報仇,而是咱們已經是自身難保,壓根沒法子去談報仇的事。”
“樑建成不是要去江北嗎?咱們給良瀾發個電報,讓她尋個機會下手......”傅夫人的臉上滿是癲狂。
“夠了!”謝承東呵斥,“這樣的蠢事虧你想的出來!樑建成此番去了江北,若是少了根汗毛,川渝和江北非要打起來不可!”
“讓他們打!”傅夫人一眼的淚水,“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反正那謝承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巴不得他們打個你死我活!”
見妻子越說越不像樣子,傅鎮濤眼底閃過不耐之色,乾脆離開了餐廳。
院外,傅鎮濤想起六姨太,遂是與身後的秘書問道;“有六夫人的消息了嗎?”
“回司令,這些日子咱們的人也是多番查探,卻還是沒有尋到六姨太的下落。”秘書聲音恭敬,說起來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傅鎮濤皺了皺眉,倒不是關心六姨太的蹤跡,而是顧念着她到底是良沁生母,若是日後江北那邊詢問起來,他不好與謝承東交代。
“讓人繼續找,哪怕是把金陵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傅鎮濤吩咐。
江北,司令府。
“姐姐,您找我?”良沁走進主樓,就見傅良瀾正將謝振琪抱在懷裡,親手喂着孩子吃米糊,眼見着謝振琪吃的香甜,虎頭虎腦的樣子,十分可愛。
看見妹妹,傅良瀾將謝振琪交給乳孃,又是囑咐了兩句,自己方纔向着妹妹走過去。
“來,”傅良瀾挽住了妹妹的手,與她一塊在沙發上坐下,輕聲道;“今兒姐姐讓你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姐姐,是什麼事啊?”良沁不解。
傅良瀾有些難以啓齒,她默了默,才道;“是樑建成。”
良沁心中一緊,就連手指也都是情不自禁的絞在了一塊。
“扶桑人向着東北打了過去,那些人喪盡天良,在東北犯下的那些事,簡直是罄竹難書,東北的馮將軍沒法子,拍了電報給司令和樑建成,求江北和川渝出軍相助,司令....已經決定和川渝聯盟,江北軍和渝軍擰成一股,一道奔赴東北,抗擊外寇。”
傅良瀾這一番話落在良沁耳裡都是“嗡嗡”的,唯獨“聯盟”那兩個字,良沁聽得清楚。
“姐姐,司令,要和樑建成聯盟?他們....是要和好?”良沁聲音有些顫抖。
“不錯,良沁,”傅良瀾看向妹妹的眼睛,有些不忍,“姐姐知道你之前在川渝受盡了樑建成欺負,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敵當前,咱們只能將私怨壓下,不要說你恨樑建成,就連姐姐,又何嘗不恨他?”傅良瀾想起兄長,最後幾個字只說的咬牙切齒。
“姐姐,我從沒恨過他。”良沁搖了搖頭,輕聲吐出了一句話來。
傅良瀾一怔,疑惑的看着良沁,良沁深知自己失言,她收斂心神,只道;“那,司令是要去東北打仗了嗎?”
“嗯,”傅良瀾點了點頭,“司令邀請了樑建成夫婦來江北做客,一道商討東北的戰事,姐姐提前和你說一聲,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傅良瀾話音剛落,良沁面上的血色頃刻間褪了個乾乾淨淨。
“姐姐是說,樑建成和大夫人要來?”
“是的,樑建成夫婦要來江北。”傅良瀾握着良沁的手,與她說了下去;“到時候司令會在北陽飯店爲樑建成一行舉辦接風宴,我和你都要出席。”
傅良瀾靜靜說着,察覺到妹妹變得冰涼的手,卻不得不狠下心,繼續道;“良沁,江北和川渝敵對多年,如今樑建成夫婦來江北,也算兩軍中的一件盛事,江北的那些富商和軍政要人也會來,你什麼也不要想,你和他的那些事,早已都過去了,你只管陪在姐姐身邊,吃了飯,讓他們男人商議着戰事,我們回來。”
良沁身子微微發顫,她脣瓣微抿,隔了半晌,才輕聲吐出了一句;“姐姐,我不想見他。”
“姐姐知道,可這次的宴會非同小可,齊自貞也要去的。”傅良瀾安慰着妹妹,“更何況,你如今是司令的人,即便見了又能如何,那樑建成還能吃了你?”
良沁眸心水光瑩然,她看着姐姐,卻實在不知自己能說什麼。
“就這樣定了,你來了江北這樣久,一直都是在官邸裡待着,也該出去走動走動,多認識一些人才是。”
良沁掩下眸子,終究是再沒說什麼,只能對着姐姐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專列向着北陽駛去。
“司令在想什麼?”周玉芹親手磨好了咖啡,倒了一杯擱在樑建成面前,見他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遂是輕聲問道。
樑建成沒有吭聲,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繼而才道;“想來覺得跟做夢一樣,我和謝承東打了這麼多年,沒成想還會有聯盟的一天。”
周玉芹微微一笑,“聽說江北這次爲了迎接司令,可是煞費苦心,不僅將一座北陽飯店全都包了下來,供咱們落腳,謝司令還請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來給司令接風。”
樑建成聞言也沒說什麼,他低頭抿着咖啡,腦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還是在川渝的時候,晚上,他孤身一人在書房裡批着公文,就見一抹單薄纖瘦的影子走了進來,爲自己送來了一碗剛出鍋的抄手(餛飩,川渝著名小吃)。
那時候,是他們少有的一段安寧的日子,看着她來,他也沒有厭煩,只順手接過了抄手,張嘴便是吃了起來。
他的桌角,便擱着一杯咖啡。
那時候的咖啡傳入中華不久,良沁壓根沒有見過,她看着那一杯黑漆漆的泛着苦味的東西,只以爲是藥汁,她小聲問他;“你病了嗎?”
他便笑了,他擱下碗,起身將那杯咖啡端了起來,告訴她;“這叫咖啡,洋人的玩意。”
“咖啡?”良沁默唸着這兩個字,她那時候畢竟只有十六歲,清澈的眼睛裡有好奇之色閃過。
“嗯,”他點了點頭,環住她纖瘦的身子,將那杯咖啡遞到她的脣邊,“喝一口。”
他說。
她那時候還是有些怕他的,對他的話壓根不敢不從,她張開口,抿了一口咖啡,一張臉頓時苦的皺了起來,她不敢吐掉,卻也壓根咽不下去,瞧着她那模樣,他脣角的笑意卻更是深邃,忍不住笑出了聲。
最終,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許是一時的走火入魔,他抱住了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脣瓣,將她口中的咖啡盡數飲下,脣齒間的纏綿溫柔美好,最先沉溺下去的是他。
看着她在自己懷裡,燦若紅霞的一張小臉,他不是沒有心動過。
“司令?”見樑建成久不吭聲,周玉芹小聲喚他。
樑建成驀然回過神來,他身子一震,杯子裡的咖啡灑出來一些,而他的臉色鐵青,只將咖啡擱下,與周玉芹道了句:“我不愛喝洋人這玩意,以後給我泡茶。”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包廂。
他一路去了盥洗室。
放滿了浴缸裡的水,他穿着衣裳睡了進去。
池水刺骨,冰的人渾身發麻。
江北,北陽飯店。
良沁在二樓的客房中。
“小姐,樑建成的專列已經快到北陽了,司令和夫人已經去了車站,江北的那些富商也都差不多到齊了,等着司令他們回來,咱們就要下去了。”阿秀守在良沁身邊,與她小聲開口。
良沁心跳的很快,她今日穿了件月藍色織錦旗袍,很是素雅,長髮盡數盤在腦後,只在耳旁別了個精緻的水晶髮卡,她向着鏡子裡看了一眼,起身與阿秀開口;“咱們先下去吧,到時候還讓人來請咱們,那就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