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扶着良沁的胳膊,瞧着她的臉色,便是小心翼翼的勸道;“小姐,待會瞧見了那樑司令,你可千萬要穩住,您就當沒他這麼個人,吃了飯咱們就回去。”
良沁聽了阿秀的話,便是輕聲說了句;“你放心,我沒事的。”
阿秀一面與良沁下樓,一面忍不住發起了牢騷;“大小姐也是,幹嘛非要小姐過來,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樑司令先前多欺負小姐。”
良沁握住了阿秀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說,阿秀會意,只閉上了嘴巴。
主僕兩去了大廳,就見江北軍中的一些高官已是到齊,齊自貞打扮的嫵媚而華貴,正盈盈然站在那裡,手中端着一杯紅酒,與幾個女眷在一起說着閒話,看見良沁,那些女眷紛紛與良沁招呼,良沁脣角噙着笑意,與女眷一一回禮。
專列駛進了北陽車站,站臺上已是依次站好了持槍的崗哨。
待樑建成與周玉芹走下專列,江北的侍從頓時持槍行禮,樑建成環視一週,見這些侍從無不是身材矯健,面色肅穆的站在那裡,他收回目光,見前面走來一對璧人,男的高大魁梧,女的端莊秀麗,正是謝承東夫婦。
“樑司令和夫人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謝承東聲音爽朗,一語言畢,向着樑建成伸出了手。
樑建成看着那一隻手,眸心中有暗流涌過,他向着謝承東看了一眼,兩人四目相對,謝承東眸子黑亮,滿是坦然之色,樑建成終是揚了揚脣,與謝承東手掌交握。
江北與川渝交惡多年,如今兩軍最高領導人的這一握手,可以說意義非凡。
侍從身後站滿了早已守候多時的記者,紛紛將這一幕抓拍下來,翌日,謝承東與樑建成於北陽站握手的照片,紛紛見諸於各大報端,流傳於各地。
北陽飯店。
良沁坐在拐角的沙發上,一些女眷俱是三三兩兩的圍在一旁,世人皆知謝承東極其愛護良沁,只不過良沁性子溫和,不愛張揚,每日裡也不大與這些官太太們來往,只讓一些有心人哪怕是想要巴結,也是尋不到機會,這次好容易見着了良沁,一些太太自是妙語連珠,將良沁衆星拱月般,陪着她說笑。
良沁脣角一直噙着微笑,許是微笑的時間的太久,良沁只覺臉頰都要痠痛起來,她向着齊自貞看去,就見齊自貞正倚在沙發上,和沈軍長的夫人聊的正歡,說來也怪,這齊自貞在官邸裡時雖是不愛露面,可一逢着這種場合,倒也似如魚得水一般,說起交際來,壓根不在傅良瀾之下。
良沁耐心等待着,時鐘快指向六點,就聽外面有侍從持槍行禮的聲音傳來,有繼而有人小聲低語;“謝司令和樑建成來了。”
聞言,大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就連先前奏着舒緩音樂的洋人樂隊也是停止了演奏,良沁的心突然跳的快了起來,她隨着衆人一道站起身子,許是見她臉色不好,阿秀連忙走到她身邊,悄悄的握住了她的手。
良沁彎了彎脣,示意自己沒事,然而阿秀早已察覺到良沁的手心滿是汗水,她不敢出聲,只與良沁一道向外看去,就見有禮兵打開了飯店的大門,露出兩道同樣英挺筆直的身影。
是謝承東和樑建成。
謝承東自小長於北方,身材比樑建成更要魁梧些,他的五官英氣剛毅,透着成熟男子的威勢,樑建成的年紀比謝承東則是要小了幾歲,他自幼家中遭逢變故,那股陰戾之氣早已刻進了他的骨子裡,他的眉眼冷峻,鼻翼高挺,一身戎裝倒襯着他更是英俊。
兩人剛踏進大廳,女眷中便發出了低低的驚歎,這世間最有權勢的兩個男子一道露面的情景,可謂絕無僅有。
待傅良瀾與周玉芹互相挽着胳膊,跟隨丈夫一道走進來時,女眷們的目光紛紛落在兩人身上,瞧着兩人的眼光中,滿滿的全是羨慕之色。
縱使眼前衣香鬟影,謝承東依然是在人羣中一眼便看見了良沁,看見她,謝承東眉心微皺,他什麼也沒有說,只向着傅良瀾看了一眼,傅良瀾明白他的意思,這一次的北陽飯店,謝承東本意並不想讓良沁出席,也是她私下裡勸了良沁,畢竟這種場合,總不能落人話柄。若不讓良沁來,倒讓人覺得謝承東心眼狹隘,顧忌着良沁曾跟過樑建成的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將良沁和齊自貞一塊帶來。
謝承東收回了目光,剛欲將樑建成夫婦請致餐廳,豈料就見樑建成的目光緊緊的落在一處,謝承東眸心一沉,壓下不快,與他道了幾個字;“樑司令,請。”
樑建成仍是看着良沁。
良沁早已察覺到他的目光,她一直低着腦袋,靜靜的站在那裡,不論是謝承東,還是樑建成,她都不曾擡眸去看上一眼。
“樑司令?”謝承東皺了皺眉,語氣中明顯的透出不悅。
樑建成收回視線,他的臉色陰鬱,只一語不發的隨着謝承東向着餐廳走去。
席間,因着樑建成夫婦遠來是客,便是坐在了上首,謝承東與傅良瀾坐在兩人對面,齊自貞與良沁分坐在謝承東夫婦左右,一些江北的高官則是攜着夫人盡數坐在下首相陪。
侍者一一爲衆人斟滿了酒水。
“江北與川渝這次化干戈爲玉帛,這一杯酒,謝某敬賢伉儷。”謝承東與傅良瀾一道向着樑建成夫婦端起了酒杯。
“謝司令客氣了。”樑建成脣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舉起酒杯,與謝承東一飲而盡。
傅良瀾望着眼前的樑建成,想起家中慘死的兄弟,任由心中悲憤不可抑制,面上卻也不曾表露出分毫,她眉眼含笑,命侍者爲樑建成夫婦佈菜,十分周到有禮。
江北軍中的高官亦是向着謝承東與樑建成紛紛敬酒,酒過三巡,席上漸漸熱鬧起來,良沁一直是低垂着眉眼,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吃着面前的菜餚。唯有心裡卻在期盼着,盼着這一場宴席快快結束。
席過一半,就見幾個使者聯手,將一盤清蒸大鯢(娃娃魚)端上了桌子。
衆人見那大鯢有一米多長,足足有百十斤重,不知廚子用了什麼法子,那大鯢剛端上桌,便是一股鮮香直往衆人的鼻子裡鑽。
“這條大鯢是專門爲樑司令夫婦所準備,司令夫婦的專列剛到北陽,漁民便從江水裡將這大鯢打撈了上來,一路換着水送到了北陽,爲的,就是讓司令夫婦嚐嚐這個鮮勁兒,樑司令,樑夫人,請。”傅良瀾語笑盈盈,與樑建成夫婦開口。
那大鯢本身帶着山椒的味道,又被名廚精心烹製,周玉芹夾了一塊,剛送到嘴裡,便覺肉質鮮嫩,入口即化,實在是人間美味。
“有勞夫人,這大鯢肉果然非同尋常,司令,您也嚐嚐。”周玉芹笑着夾了一塊大鯢肉,送到了樑建成碗裡。
席間諸人品嚐後,也是紛紛讚不絕口。
謝承東夾起一塊大鯢肉,將裡面的刺剔去,送進良沁的碗底。
良沁微怔,看着那透着鮮香的魚肉,不等她拿起筷子,耳旁便是傳來一道男聲;“她不能吃魚肉。”
樑建成話音剛落,席上衆人俱是一驚。
樑建成眸心微紅,透着醉意,見衆人面面相覷,看着自己,他也不以爲意,只望着良沁的眼睛,啞聲開口;“你每次吃了魚肉,都會渾身發癢,是不是,良沁?”
謝承東的面色沉了下去。
良沁沒有出聲,仍是坐在那裡,她的身子微微顫着,直到一旁的謝承東伸出手,在桌下將她的柔荑握在了手心,她的心跳才慢慢平穩。
“司令,你醉了。”周玉芹面色如常,柔聲勸慰着樑建成。
樑建成沒有理會,目光仍是落在良沁身上。
“既然樑司令不勝酒意,邵平,”謝承東聲音低沉,一語言畢,邵平頓時走了過來,就聽謝承東開口吩咐道;“讓人送樑司令上樓歇息。”
“是。”邵平聲音恭敬,領着侍從走到樑建成身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周玉芹亦是離席,攙起了樑建成的胳膊,樑建成一笑道:“客隨主便,既然謝司令說樑某醉了,樑某又豈敢不醉。”
“司令,你真的醉了。”周玉芹扶着樑建成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提醒他此地畢竟是江北,是謝承東的地盤。
樑建成身子不穩,邵平親自扶起他另一隻胳膊,樑建成的目光最後在良沁身上劃過,他眼底的血紅之色愈濃,看着她坐在謝承東身邊,看着謝承東握着她的手,只覺得心頭欲裂,恨不得當場拔槍,什麼也不管不顧,將她從謝承東身邊帶走。
“邵平,送樑司令上樓。”謝承東聲音平穩,他的語氣不喜不怒,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樑建成輕聲嗤笑,終是邁開步子,在衆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餐廳。
周玉芹明白,他在席間雖是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以他的酒量,那些酒也壓根算不得什麼,此時見他腳步凌亂,倒的確跟個酒醉的人似得,她看在眼裡,自然明白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