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了,他又指着那女人介紹:“白靜。”
“哦。”我開門見山地問:“早晨爲什麼要打昏我?”
李昂歪着頭,看着我,笑容很深,說:“猜猜看。”
我說:“沒猜到,所以才專程來問你。”
他推了推白靜,低聲說:“先出去,我跟她聊聊。”
白靜便站起了身,輕哼了一聲,聲音裡帶着毫不掩飾的不屑:“傻成這樣,七仔居然肯用五條貨源換她,真不知道你跟他都在搞什麼,是我就直接扔到寨子裡了。”
李昂沒說話,我也沒說話。
白靜關上門口,我重新擡起頭,決定先問更接近問題中心的事:“五條貨源是怎麼回事?”
“早晨我把你關在機庫裡,七仔找不到。”李昂靠在沙發背上,神情笑吟吟的,聲音依舊很溫柔:“不想你死,就交了手上的五條貨源給我。”
“貨源……”我低聲問:“是武器的供貨商嗎?”
“是。”他現在的樣子很陌生,豈止是開心,甚至有點興奮:“這些是秘密交易,供貨商只會把貨賣給信任的人,所以他要推薦我。這個時間來找我,是因爲他對你發脾氣了吧?別在意,如果是我,我就讓他撕票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我這麼愛哭的人,現在心裡這麼難堪,卻反而哭不出來。甚至得了面癱症一樣,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看着他,覺得好像現在的狀況特別的合情合理。
李昂歪了歪頭,看着我笑,問:“你大概還不知道他損失了什麼?”
我搖頭。
“他只有十三條貨源,他家老爺子一輩子的心血。加上巨大的信譽風險,比如,我突然黑了供貨商。”他臉上寫着滿當當的開心:“半壁江山,還說他不愛你,你可真夠冤枉好人。”
“哦。”我承認,此刻我的心裡已經絕望了,明白我必須回去簽字,答應離婚,難怪他不聽我解釋,他怎麼可能聽?他沒殺我已經算是仁慈,但縱然我明白了,也希望搞清所有的事:“我能不能問你,是早有計劃,還是臨時決定?”
李昂淡淡地嗤笑了一聲,悠閒地看着我,反問:“你自己覺得抓你困難嗎?”
哦,那就是早有計劃。
我覺得前後矛盾,便問:“那怎麼沒早動手?”
“因爲貨源不是我的目的。”他的笑容轉淡,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那雙特別會笑的眼睛,似乎陷入了深思:“我想要的是你的命。”
“哦。”
我覺得喉頭堵塞,卻說不出話,只被動地坐在這裡,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應變能力。
大約是我的沉默讓李昂覺得很無語,於是他的笑容顯得牽強了些,說:“不想知道理由?”
我自詡得罪不到他這個級別的大人物,但他提了,我就問:“是我做過什麼壞事?”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你不需要這麼大費周折。”
“哦。”那我就不問了。
我大概可以理解他現在的心態,看錶情就知道特別的得意,李昂在我的記憶裡一直是比較客氣的,也算有禮,進退很謹慎的那種人。
所以他這樣,興奮得有點扭曲的表情不多見。作爲一個被利用的對象,我也應該表現得很憤怒?恐懼?還是傷心欲絕?
我倒是想,可我現在已經被這當頭幾棒敲傻了,根本無法配合他。
果然李昂不滿地問:“沒什麼要問的了?之前的事沒有疑點了?”
“我也不知道。”我澀然地回答:“想想覺得都是疑點,又好像沒什麼疑點。李昂,我是傻子,不如你發發慈悲給我解釋清楚。”
“沒想到你生氣是這樣的。”李昂拽過菸缸,一邊捻着菸蒂,一邊溫柔地說:“這次損失巨大,依我看,你算是保不住自己了。那老頭會替我殺你,我相信他。”
“哦。”他一說,我纔想到了這一層:“這是第幾個圈套?”
“嚴格來說,是第三個。”李昂靠回了沙發背上,疊起了腿,渾身上下挾着一種說不出的涼意:“第一個,就是汽車爆炸的那件事。”
“嗯。”
我大概是想到了,導致我的車被炸,讓黑桃有機會殺我,最關鍵的是:我的車牌。
“我自己的表妹夫,玩粉靠我供着,日子靠我過着。早就知道他這種人不會有忠誠,一直派人盯着他。”他開心地看着我,柔柔地說:“料定七仔會來,所以想讓你死在他手裡。安排賭場出千,留住你的經紀人,他有找你送錢的習慣。否則你以爲,你憑什麼帶槍進我的地盤?”
他說到這裡,忽然間不說了,看着我,似乎在等我醒悟。
可我做不出任何反應,只呆呆地點頭:“你繼續說,我聽得懂。”
他伸手拽過了我的手腕,表情有真誠,有疼愛:“我當時就講了,你的車牌是我換的,爲了配合他的黑桃女王弄死你。想不到吧?她恨你恨到背叛七仔,跟我聯手殺你。”
他握着我的手,在指尖嘬了一口,隨後便放開了,靠到了沙發背上,微微冷笑:“連小孩都明白,在外面要向着自家人,你是有多蠢,才能站到你老公的對手那邊?”
我說不出話來,低頭看着我自己的手,有種把它剁下去的欲.望。
“剩下的你都清楚了。”李昂的聲音再次傳來,還是那種有如告白一般的溫柔:“要不要聽第二次?”
我點頭:“好。”
我這個字說完,李昂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如同一場無聲無息的對峙。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他此刻的眼神。
終於,他開了口,聲音似乎沒那麼得意了,開始變得冷淡:“殺你這個計劃,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打算,而是我養父和我岳父共同的要求。”
“嗯。”我不想問爲什麼。
“殺你的方式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只是同樣多了一點小意外。”他的神色很認真,看上去不那麼刺眼,我也是現在才驚覺,原來笑臉會比冷臉恐怖這麼多。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很仔細,生怕我聽不懂似得:“那個蠢貨跑去搞你經紀人的小情人,無意中透露了殺人計劃。否則按照原計劃,應該是你一出洗手間,”他用手指比劃了一個“八”字,陰測測地看着我:“就被‘砰’的一聲爆頭。”
這個相對簡單,但同樣也有替罪羊。
顯然,我會跟他一起到酒店也不是單純的邀請,是怕我不去吧?
我見他看着我,等我回應,便點頭,說:“這段我也聽懂了。”
“你該反省自己了。”他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表情:“聰明的女孩聽到別人呼救,要麼報警,要麼離開,你是個女人,該想想那樣衝進去只會傷到你自己。”
“李昂,”我想我有必要糾正他的軌道:“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人。”
他看着我,沒說話。
我繼續說:“你願意講,想顯你聰明,你厲害,你贏了我都理解。但拜託你別再說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話,我已經當真過一次了。”
我說完這句話,李昂便輕輕的笑了一聲,說:“我顯?虞小姐,你知道我放了你多少次,暗示了你多少次,最近的這次,我甚是在親自打電話通知你,要你跑吧。我對你說過不要再聯絡吧?”他臉上的表情幾乎是惱火的:“你的態度是在表達你很恨我?自己走進陷阱裡,你能怪誰?”
他說得有道理,我便閉了嘴。
“我是真的想過要放你,反正有你在七仔遲早被搞死。”李昂顯然仍未平息怒火,眼裡冒出了犀利的,不忿的光:“你知不知道?那天狙擊手的紅外線準星,一開始是對着你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說吃骨頭的那天,狙擊手一開始的目標是我。
“我在餐桌上就在告訴你,殺我對你老公沒有好處。”他現在的樣子比剛剛悠然了一些,重新露出了看起來溫和無害的笑容:“可這樣你也沒有危機意識,難道你認爲像你這種在黑名單上頂多一萬塊難度的人,沾着他的對手,折他的愛將,他還會整天把你當寶貝一樣供着?”
不管怎麼樣,費子霖最終都沒有殺我。
子彈的位置我到現在依然記得,的確不是要殺我。
這樣就夠了,李昂說的,我不打算相信。
我想李昂之所以會這麼光火,一定是覺得自己贏得不夠爽。惱火我太傻,無法跟他鬥上幾個回合,無法讓他贏得更漂亮,增添他獲勝的快.感。
於是我說:“對不起,是我不聰明,辛苦你了,下次如果再遇到我這種人,就花一萬塊買個殺手直接殺了吧,不要生這種氣。”
李昂瞥了我一眼,沒吭聲。伸手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支香菸,含在口中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才輕輕地笑了一聲,語氣有點無奈:“至於第三次,也就是昨天,就真的是你自己倒黴。”
我一直……都很倒黴。
我配合地點頭,說:“白靜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