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醒來,一切都很平靜,呆瓜不在家,我沒有多想。
但我那天總是莫名地不安,做我們這行,忽略這樣的不安可以隨時要我的命,可我想不起。
李昂派人來,帶着她錢夾裡我的照片,這東西她從不離身。
我跟李昂見面,彼此都帶着最得力的保鏢,武器,隨時準備拔槍大幹一場。
李昂提出他的目的,要我自己選,五條貨源,或是我妻子的命。
我問他理由,他說不出,問他是否想要打破和平協定,他表示無所謂,一副豁出去的態度。
理性地想,這對我來說不是一件壞事。他要殺她,殺了就是,我正好可以以此爲由殺他,然後換個順眼的妻子,她可以是議員的女兒,或是富豪的親生女兒。
我猜想着這件事我爸爸會如何決斷?這個女人死了,格局只對我們有利,盛家甚至不會介意,我跟她也沒用孩子,完全沒有後患。
我爸爸會捨棄她,我知道。
我的幾位哥哥如果知道這件事,也會捨棄她。
沒有人會去用爲數不多的貨源,整個家族賴以生存的寶貝去換她。
可我有信仰。
我一直想,我做這行,卻信天主其實很違和,我滿手鮮血,卻總要祈求天主的原諒。
我是真心的,可我無法阻止自己被選中,無法阻止自己去傷天害理。
我唯一問心無愧的,也只有在婚姻中的這點堅持。
不想娶她,所以不想欺騙天主,不想傷害我父親,所以聽了他的話。
不想要她,但也不想折磨她。
換貨源的事我決定保密,絕不能被家族裡的任何人知道。
談完過後,孟買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沒別的出路,唯有離婚,然後找一個強悍的家族聯姻,趕緊弄走這個愛惹事的老婆,換一個能快速挽救局面的。
否則費家就會走向鬱家的老路。
我居然做了這麼愚蠢的事。
我跟繁盛見了面,即便封鎖消息,他依然靈通地知道了,因爲我突然約五家供貨商的親自見面,已經讓人不安。
他問我願不願意娶他妹妹。
很誠懇地說,她不是個好女人,沒有生育能力。但只要我們兩家通過這種方式結盟,就能剿滅我們共同的敵人。
只要三年,做了李昂和他的集團,就離婚。
我沒有問他爲什麼恨李昂,卻又始終不給他寄刀子,或許也和我一樣,有着沒辦法說出口的隱情。
忙了幾天,回家時見到呆瓜。
她的樣子很緊張,臉上帶着傷。
我對她有氣,不想問細節,我瞭解的已經足夠了。
她也很害怕,恐懼,心虛,很多的情緒,清楚地寫在臉上。
我以爲事情只是這樣,她傻所以被算計,但她傻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實,還是應該好合好散。然而,當她扒着車窗,跟我說話時,我突然就懵了。
因爲動作而被拉高的袖口,以這樣的角度呈現在我眼前,我清晰的看到她手臂上的紅印。
毆打不會出現這樣的形狀。
是吻痕。
我的心一直亂着,不知道該相信她,還是相信自己極少出現失誤的判斷力。
眼前一片黑暗,心很痛。
不斷地告訴自己,我不喜歡她。
我討厭她。
我嫌棄她。
厭惡她。
晚上供貨商來了,我們等了很久。
我端着茶杯的手在顫抖,覺得自己落入了世上最可怕的圈套。
李昂沒有來,放了我們鴿子。
其他人毫無頭緒,只有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想控制自己的情緒,儘量冷靜地去想,這個結局很好,我的貨源保住了。家族不會出現問題,我可以拒絕聯姻。
我也可以以此爲藉口甩了那個呆子。
我甚至換位思考地想,她大概是想補上漏洞,很有良心。
可我還是覺得痛苦。
無法原諒她。
我做不到不介意,而她火上澆油。
我覺得恐怖,不知道她從哪一分鐘開始背叛我,爲什麼會親口說她很願意這件事。
我更希望她不要說話,不要出現,不要有任何要求,藏起來,別讓我看到她。
可怕的女人。
我終於決定離婚,要娶繁景。
六哥被他們派來勸我,即使不同意,也希望我考慮我爸爸的感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件事說出口,覺得奇恥大辱。甚至聯想到許多可怕的畫面,噁心得只想吐。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
回家之後,躺在牀上,忽然很想她。
那是一種很畸形的思念,我一邊想她,一邊恨她,一邊剋制不住地回憶着之前那些讓我有點反感的時光,一邊想要掐死她一了百了。
後來的事情讓我記憶模糊,只覺得很幸福,又很可惡。但酒醒時只剩噁心。我差點就殺了她,握着槍的手在巨震,因爲總剋制不住地瞄着她的頭,想要扣下扳機。
但幸好我沒有殺她,雖然當時我在嘲笑自己,但後來的許多年,還是覺得幸好。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我爸爸的墓地。
他才走了不久,照片上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
我替他掃了墓,告訴他,我已經沒有辦法,我不能殺她,只能叫她離開我。
我接受不了這種事,無法認栽。
我還想問她,這種女人爲什麼要我娶她?
明明不能幸福。
這件事最終浮出水面,是我大哥種下的因。
幾位哥哥對我一想照顧,尤其是大哥,他一直跟在爸爸身邊,接班人選成我之後,他並沒有怨言。
我一直對他心懷愧疚,覺得大哥比我更適合管理家族,甚至覺得爸爸偏心得過分。
大嫂也一直疼我,關心爸爸,也很關心呆瓜。
雖然,我知道,其中的因素有那筆錢,爸爸也是用那筆錢來穩定大哥和我的家。
可是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還是免不了要自私。
雖然知道他罪不至死,我也可以避免這件事。
但知道不等於做得到。
真相讓我冷靜了許多,開始細細調查所有的事。
如果她是被迫,如果她的話只是拿來傷害我,我願意好合好散。
卻發現了盛家的事。
嫁給我的理由,並不是因爲喜歡我。
雖然我也清楚,一見鍾情這種事,未免太牽強。
我知道她是被迫,我有我理性的判斷。可她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爸爸?
我沒有處女情結,那是我哥哥的要求,我會替她殺了那個該死的老頭子。
我爸爸也不會,他向來憐憫女人。
我已經不知道什麼纔是真相,天知道我有多希望她騙騙我。
我想了個笨辦法,我也背叛她,如果她接受,那麼我們就不離婚。我只要殺了李昂。
我把繁景帶回家,她很配合,她想把自己嫁掉。
我脫了她的衣服,看着她的臉,有不出反應。
覺得噁心。
不是因爲她不好,也不是因爲她有很多歷史。
我有自己的信仰,做不到背叛我的婚姻。
雖然我覺得一個呆瓜不等於我的婚姻。
可我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被洗腦,竟開始認同這段婚姻。
就像認同天父一樣地,認同她就是我的婚姻。
何其悲哀。
可惜,不是我過分,而是她也不可以。
我們離了婚,那一刻,我真的認爲自己沒有愛過她。
她只是我的妻子,而我總是如此被動。
可簽好字離婚的那天,我還是沒有做到好合好散。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難過。
有時她也會給我帶來快樂,雖然很蠢。Wωω. тtkan. C〇
有時我也覺得她很溫暖。
我爸爸說她很像我媽媽,身上有他娶過每一個女人的影子。
可他娶過的每一個女人都死了,她還活着,我們之間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追了出去,並不是想要阻攔,而是想告訴她,我會替她殺了那老東西,她沒有白白嫁給我。
但出去之後,才發現我原來這麼蠢。
遠遠的,那條筆直的大路,李昂抱着她,把她放進了車裡。
直起身時,衝我微笑,充滿了勝利者的喜悅。
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心痛到忘了掏槍殺他,忘了派人攔路搶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拒接接觸任何有關呆瓜的事,過着自己原本的生活,和繁景約會,策劃殺李昂。
但災難接踵而至。
呆瓜親自送來一個盒子,裡面躺着我的孩子。
我知道,一個月的孩子,在許多國家都可以拿掉,因爲他完全沒有成型,沒有觸覺,只是一塊組織。
我也不喜歡孩子,覺得他們煩躁,吵鬧。
可我的孩子。
我想讓他出生,卻知道時已經死去。
我是從這天開始真正恨她,只因她的殘忍。
再做下一步計劃時,我決定把她用進來,既然李昂這麼喜歡,就要利用。
她想要什麼,我很清楚。
我精心準備,見到她,懷揣着滿腔的恨意,說着求和的話。
自己險些信以爲真。
她被動搖,但還要堅持。雖然明白我再放低一些就可以得到出人意料的好結果,那一刻我還是憤怒了。
覺得她可笑。
過分。
想折磨她。
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一邊恨着,一邊想着。
我還想着她,想到用信仰做藉口,以此欺騙自己對別的女人毫無興趣,一定不是因爲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