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溪小臉依舊蒼白,扭頭看他,眸光平靜,軟聲道:“你進去看看我哥哥吧。”
她知道他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聶明軒眸子裡的光忽明忽暗,看着她一時錯愕,想繼續問什麼但是問不出口,再耽擱下去手上的菸灰都要掉在她頭上,他縮回手,又定定看了她兩秒。
勾勾脣角,笑容邪魅,他低低道:“你哥對你倒是上心,你怎麼不對他好點?”
那清麗柔美的小姑娘神色一黯,又扭回了臉,不說話了。
得,他又說錯了話。
正要起身,聶明軒的眼皮突然跳了跳,想起來昨天慕家夫婦根本不在,小姑娘學校看起來像是在放假,那麼她脣上的傷口……
他靜靜想着,不由地又去看了一眼她柔軟的黑色髮絲下面那觸目驚心的痕跡,不禁輕輕地到吸一口涼氣——
他是成年人,又不禁慾,理所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事烙下的痕跡。
手指湊近嘴邊,他猛然蹙眉狠狠抽了一口煙,眼前煙霧繚繞,他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真的是腦子進水了,居然想到了那裡去。
那可是兄妹啊……
正要踱步朝着裡面走去,就看到一個英挺的身影緩步從裡面走了出來,熟悉而恍惚,聶明軒眉心跳了跳,仔細看他,也沒覺得哪裡受傷哪裡不對,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看起來都挺好的,整個人沉靜冷冽的氣質都跟往常一樣。
“二進宮啊——”聶明軒笑笑,“這回又是什麼毛病?”
慕晏辰薄脣淡淡抿着,沉靜的目光先掃過臺階上坐着的人兒,這才擡眸淡淡掃過聶明軒一眼,不接話:“你來這有事?”
聶明軒點點頭:“看個我爸的老戰友,老爺子太忙沒時間,我就代勞了。”
“怎麼,既然這麼巧,中午一起吃個飯?”他淺笑邀請。
慕晏辰渾身墨色冷冽的氣場在蔓延,沉吟着不知在想什麼,輕輕的一眼掃過去落在那無聲無息的人兒身上,垂眸,低沉磁性的嗓音道:“改天請你。”
聶明軒也看了看瀾溪,勾脣笑得更深:“妹妹這是不樂意?”
“她功課太緊。”
“哦,”聶明軒笑着朝她的背影調侃,“那用不用我跟教育局那邊說一聲,給你們高三再多放兩天假減減壓?免得連跟我聶公子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恩?”
一直靜默着的瀾溪,終於起身。
拍拍身上的灰塵,她轉身,卻不看聶明軒,盯着慕晏辰道:“不走嗎?”
一瞬間,慕晏辰沉靜如水的眸光像是被她吸住,溫情*的氣息在空氣裡縈繞,暈散,他薄脣輕啓,低低吐出兩個字:“馬上。”
等到慕晏辰從臺階上走下來,瀾溪水眸才朝着聶明軒看去,輕聲道:“下回請你吃肯德基,你來嗎?”
聶明軒一怔。
……肯德基?
勾脣一笑,“就你哥哥生意那麼好,好意思請我吃……”
“是我請,”她重複,嗓音清晰動人,“我只請得起這個,你來不來?”
聶明軒眸子裡透出一絲複雜,靜靜看她,注意到她的手被慕晏辰牽起,兩個人很是自然的模樣,淺笑着點點頭:“來,妹妹的面子我一定給。”
她這纔不說話了,安靜地朝着旁邊停靠的車子走去。
聶明軒站着看了一會,很難得地看到一貫性子冷淡的好友能親自幫她開車門,看她坐進去,再幫她繫好安全帶,卻是越看越心驚。
車開走了,他手裡的煙也燒上了手指。
***
車子在馬路上靜靜開着,車窗外的景色一片一片地閃過。
“餓了嗎?想吃什麼?”
慕晏辰低沉的嗓音在旁邊響起。
瀾溪定定看着窗外的眸光收回來,改作定定地看着自己放在旁邊的手,運動服袖子有些長,蓋了她的半隻手,翻過來,上面還有一星半點血的痕跡。
她手指蜷起,摸了摸。
“哈根達斯。”她輕輕吐出幾個字。
慕晏辰沉靜着的眉心,跳了跳。
“現在是中午時間,你胃裡沒東西,受不了那麼涼的……”
“可是我就想吃,”她聲音軟軟的,字字清晰,水眸擡起看着他,“不給嗎?”
這樣的腔調她從未有過,慕晏辰聽得心裡一陣陣刺痛,舌尖卻彷彿被壓得死死的,拒絕的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沉下臉色,他將車緩緩開到了最近的一家哈根達斯店。
店裡的冷氣開得剛好。
到了以後她徑自下車朝店裡走去,明明走得腳步不快,慕晏辰的目光卻一直離不開,比平時快了幾倍的速度下車鎖車,接着跟上她,由着她現在店門口貼着的廣告紙上看了半天新品簡介,這才推開門走進去。
店裡面的座椅很奇特,兩條繩子從頭頂的兩排花藤上垂落下來,繫着搖椅般的座位,下方懸空,嬌小的女孩子們坐在上面優哉遊哉的,聊天或者談心,很是舒適。
慕晏辰眸色漸冷,看着那樣的座椅就一陣頭疼,他冷然的氣質並不適合在上面坐着盪來盪去,可是她偏偏喜歡,還點了最大盤的慕斯冰激凌讓侍者送過去,自己找了個座位坐下。
慕晏辰甚至想過她喜歡的話,哪怕自己在這裡站着等她吃完回家也是一樣,可是偏偏周圍的人吵吵鬧鬧,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鞦韆上面,手抓着繩子孤孤單單看着窗外,硬生生讓他看出了一絲不忍,揉揉眉心,他還是走了過去。
沒有坐在對面,而是走過去坐在她旁邊,手臂虛虛攬着她,放在鞦韆靠背上。
半晌,冰激凌端了上來。
精美的小勺子泛着銀光,瀾溪湊過去輕輕戳了兩下,看着這個紀姚在宣傳單上垂涎了好久的冰激凌,水眸漸漸泛紅,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顛覆得太快,真的太快。慕銘升對她的管教其實很嚴格,就算家境很好也培養得她不愛亂花錢,這種店平日裡她們走過只能對着宣傳海報yy一下,從未想着能坐進去這麼悠閒地享用。
因爲吃一次,就要想着自己下個月怎麼辦。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笑裡有淚,突然覺得有了慕晏辰,她的世界就變得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怎麼了?”低沉的嗓音伴隨着溫熱的氣息縈繞而來,她纖瘦的肩膀被攬住。
瀾溪把小勺子插在上面,水眸平靜毫無波瀾,朝他推了過去。
慕晏辰沉靜的眸光再次閃爍一下,薄脣抿緊,半晌才輕輕吐出幾個字:“要我吃?”
她小臉一樣沉靜,點點頭:“吃完。”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心裡對自己的感覺是殘忍,她明明知道他前段時間剛剛車禍,正在恢復期,她也明明知道他肩膀上的傷口剛處理過,打了破傷風針,根本不能吃冷硬食品。
她就想這麼殘忍一次。
喧鬧的店裡,只有這一桌的氣氛是沉靜甚至壓抑的,慕晏辰薄脣淡淡抿着,微微泛白,整個身體和靈魂都被吊在空中一般,進退不得。
半晌,他輕輕拍拍她的肩,低低說一聲:“好。”
右肩受傷,再怎麼輕的動作都能牽扯到傷口,他換了左手拿起勺子,第一次吃起了這種東西,動作依舊優雅沉靜,惹得整個冰激凌店裡所有的目光都朝這裡望過來,豔羨的驚呼聲此起彼伏,雖然小聲但是瀾溪還是能聽到。
他這樣的人在這種店裡,一個輕微的動作眼神都能掀起波瀾。
偌大的冰激凌,三個人吃都綽綽有餘,更何況是涼冰冰的,瀾溪眼睜睜看着,水眸從一開始的平靜變得微微有些異常,他的脣越來越白,很嚇人。
每個女人癲狂起來都很可怕,不是小瘋子,就是小惡魔。
她想起紀姚看言情小說時候經常嘀咕的這句話,突然覺得很對。
心裡一刺,痠疼痠疼,讓眼眶都微微紅起來。
她臉上浮現出一種很難過很難過的情緒,小手伸過去突然握住了他的左手手腕,不讓他再有動作,接着整個身體都趴在桌上,眼淚流出,滲到了她的運動服袖子裡面。
她還是心疼。心疼得哭了。
慕晏辰的動作僵在原地。
人們都面面相覷地看着店裡的這一對,疑惑不止。
輕輕吸一口氣,將勺子放下,再將趴在桌子上的她輕輕扶起來,塞入懷裡,掌心貼上她的臉頰擦去她的眼淚,慕晏辰眸光柔和平靜,低啞道:“還想要做什麼?告訴我,恩?”
瀾溪不想再面對店裡那些奇怪的目光,將臉埋入他的頸窩。
哽咽道:“回家。”
慕晏辰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
她終歸不是報復心強烈的人,狠不起來,鬧不起來,他可以接受她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向他胡亂撕咬的模樣,可是對她的眼淚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哭,他只能受着。
事實改變不了,他只能任由心臟灼燒着,她說什麼都好,只要她覺得開心。
可偏偏,她怎樣都不開心。
***
從外面回來,一整個下午她都在房間裡做試卷,晚上的時候慕銘升的電話打到了家裡。
瀾溪從樓上跑下來接,語氣乖巧平靜。
慕晏辰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哪怕一切都被捅破,都公諸於衆,沒有關係,他承受。
可她什麼都沒有說,掛了電話,安靜的背影像是一座美麗的雕像,他的心無法平靜,在沙發上看着文件看不下去,滿目的字符詭異地凌亂着,一個都不認得。
他脣瓣泛白,想先丟開公事,一雙柔軟的手臂卻在此刻纏了上來,緊接着是她輕柔的呼吸擦過他的脣,文件被拿開,她整個柔軟纖細的身體跨了上來。
慕晏辰整個人僵在了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