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懵了,“我什麼時候有過狂躁症?”
“三年前。”
“三年前我很健康。”我簡直難以置信,“沒有過任何不適!”笑話,我要是有狂躁症怎麼可能給bauer先生當飛行員!
“請你先冷靜。”他擡着雙手,不斷地壓下,希望藉由肢體語言讓我平靜些,“三年前你曾因爲進入王武先生的家中盜竊而被警方抓捕,這件事想必你還記得。”
“說起這個!”我更加激動,“是他要求我去取走我送過他的禮物,那根本就是他對我的誣陷!”
“但你非法進入別人的家裡是真相,而bauer·lisa及她的兩位朋友作證你供述的時間裡,你們並沒有聊過相關問題。”
“後面不是找到咖啡廳侍者了嗎?”
“是找到了,但他的話不能夠作爲決定性的證據。”他說:“我不知道爲什麼你會表現得絲毫不清楚,或許是心理醫生提出了相關建議,但將你釋放的主要原因,是你的私人醫生出具了你的狂躁症病例,而且也專程測試過。”
我呆了,“我知道那個測試。”
“結果是你的確有狂躁症,程度還不輕。”
“天哪!”我受不了了,“任何人被莫名其妙地抓進監獄都會狂躁啊!而且我根本沒有找過什麼私人醫生!”
“平靜一點,這件案子已經結束了。”
我快氣死了,卻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而沒強忍着沒有發飆。
當時那件案子是lisa他們黑我,原因可能是我哥哥利用朋友關係收拾了finn。finn叫我到他家去取我送他的禮物,說他的鑰匙丟了,門用改錐一撬就開。
我那時還不到二十歲,又幼稚,而且對他餘情未了,完全不覺得finn會往死裡整我,傻呵呵地去開門,然後就被趕來的警察逮住,finn他們又堅持說沒有說過這種話,我完全說不清。
後來警察把我放了,說找到了證人。當時我情緒當然非常激動,被收押了三週出來時對這件事完全不想再提,覺得自己又沒罪,被放出來才正常,更沒有細問過。
我也不想嚇到警察,只好沉默。
警察也歇了一會兒,喝了口咖啡,繼續說:“同樣情況的案件還有第二起,你曾毆打bauer·lisa小姐,致使其左手臂骨折。你沒有受到任何指控的原因,也是因爲狂躁症。”
“這是我的錯。”天知道我只掰了一下,她當時好像也沒什麼事,怎麼送到醫院就說骨折,“但當時警方也只告訴我是因爲證人的緣故。”
“不,人是會說謊的,一個證人永遠不可能改變指控,而且他後來還成爲了你的丈夫。”警察說:“是因爲你的病情,對證人和受害人的話進行參考,依據其他法律條文,最終才做出了只讓你賠償,不提出訴訟的決定。”
“我真的沒有病。”我問:“爲什麼第二次不對我測試?”
“因爲你已經有了足夠的病例和證人,他們說你經常服用藥物,偶爾非常易怒。你的律師認爲,即使你在測試時沒有疾病,也不能用作對於精神疾病的判定。”
“我的律師?”我懂了。
“是。”
“所以警方已經兩次留下我的底,認定我有狂躁症,現在即使到了法庭上,我的話也不能作爲證詞,對嗎?”
“前提是你沒有發病的跡象。”
我這種脾氣,只要有人激怒我,分分鐘就是狂躁症重度。
“那麼……我的工作,如果我還想繼續做飛行員……”
“恐怕不行。”他無奈地說:“古瑞特先生,想必您也認識,他曾試圖申報飛行員名單,但使用你的提議被拒絕。”
我突然有點想哭。
怎麼搞了這麼久,在警察這有黑歷史的會是我?
“不要難過,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爲我從個人感情的角度更加相信你。”他說:“而且你想說的話也可以讓別人去說,但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想拜託你。”
“什麼事?”
“如果可以,我需要一些證據。”他說:“雖然法庭要求的取證手段必須合法,但我至少可以讓我的上司理解我的懷疑,從而私下展開調查,直到我們拿到合法渠道的證據,這樣就可以對他進行起訴。”
從黑警員的辦公室出來後,我依然很想哭。
當初finn跟我分手,我覺得我完了,天都塌了。
後來跟繁盛結婚時,我發現了真相,覺得這輩子沒有哪天比那天更痛苦。
然而之前的一切都沒有今天這麼可怕。
沒錯,是可怕,而不僅僅是痛苦。
我在我哥哥的保險箱裡發現了繁盛的白刀子,這意味着他的死與他們家族有莫大的關係。而他們正好做的就是殺人勾當。
我還發現原來我早就變成了一個狂躁症患者,早就失去了飛行員資格。
難怪我自認成績還不錯,投出去的簡歷卻總是石沉大海。
難怪偉大先生始終都在找藉口拖延。
而我無論在bauer先生還是繁盛這邊,飛機都是自用,而且他們兩個都有權有勢,有最好的律師替我找理由。
但如果我想飛民航,根本就不可能。
這兩件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程度並不比我肚子裡的孩子輕,然而就在這一夜之間,全都破碎了。
我覺得自己被推到了絕望的邊緣。
以前總是看不起自殺的人,覺得他們太脆弱,大好的人生,永遠都不會斷絕希望。然而今天我才理解,人生中總有那麼一刻,絕望到讓人禁不住地想死去。
我不知道門外有沒有可恨的人在等我,也就不想從警察局出去。
坐在休息室,直到一位女警察過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問她借了公用電話,腦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決斷力。先是本能地撥了我父母的號碼,撥到最後一位時突然清醒着放棄。
握着話筒,覺得自己很寂寞。
我不敢把這種消息告訴我爸爸媽媽,他們不會怪我,只會難過。
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承受得了。
其實我更想打給韓千樹,告訴他,我那天沒有跟他賭一把,是我這一生中最錯的決定。
終於,我下定了決心,撥通了他的電話。
不知是幸或者不幸,他沒有關機。
很久之後,他接了起來,我沒等他說話,就說:“韓千樹……”
他愣了一下,問:“徐妍?”
“嗯。”
他沒說話。
我也想不到話來說。
就這樣沉默着,直到他再次開口,“是不是有事找我?”
“我……”真是不知從何說起,“我……”
他的語氣緊繃起來,“出了什麼事?”
“我哥哥……算了。”我現在真的跟狂躁症患者差不多,頭腦一片凌亂,完全不能冷靜,“我喜歡你。”
“徐妍,你?”
“我愛你。”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巨大的輕鬆,“我愛你!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愛你!”
“我也是。”他急匆匆地問:“你在哪裡?”
“我說完了。”
“等等,你在哪裡!”他那邊一陣窸窣,命令:“別掛電話,你在哪裡?在柏林哪裡?這是誰的電話?”
我掛上電話。
很快它又響起來。
我拔掉了電話線。
這時,那位讓我使用電話的女警官走了過來,重新插上了電話線,說:“請不要擅自拔掉電話線。”
我點了點頭。
“您是繁夫人對嗎,”她又說:“您丈夫已經來接您了。”
“謝謝。”
“您也可以多呆一會兒。”她溫柔地說。
“謝謝。”
她出去了,臨走前給我倒了一杯咖啡。
我站得有點累了,拿着咖啡杯,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來。
四周靜靜的,窗外的天已經黑了。
我從皮包裡翻出手槍,檢查了一下子彈,然後打開了保險。
到這一刻,我依然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既不負責任又沒出息。但我原來有這麼懦弱。
全都停止吧。
我後悔自己沒有早點死。
至於孩子,算了吧,不能幸福,生出來只是受苦。
跟我一起死了吧。
我想來想去還是打太陽穴。
這樣死相能稍微美麗點。
下定了決心,扣動手指。
就在這時,我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手槍被甩到了牆上,四周突然傳來很多聲音。
痛,迅猛地從肚子蔓延到了全身。
我看到腿上溢出了濃稠的獻血。在去醫院的路上,心滿意足地想:孩子沒有了,這是今天唯一的好事。
被搶救時,我一直保持着半夢半醒的狀態。打過麻藥後,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像做了一場怪夢似得,看着頭頂的無影燈。
一出來我就知道,孩子被醫生保住了。
我躺到了病房裡,一時間還不能動,看着護士把我的手腳全都用繃帶綁到了牀上,似乎已經預料到我此刻最想做什麼。
護士們手腳很快,整個過程並沒有持續太久。
她們出去後,繁盛在牀邊坐了下來,裝模作樣地拽了拽我身上的被,說:“你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對你解釋這幾件事,好不好?”
“你現在解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