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到我的立場就是,因爲我不接受封建家庭、獨裁主義以及重男輕女。繁盛又非常想要那個家帶來的榮耀,於是就毫無人性地打算娶林小姐,並且搶走我的兒子。
做他的春秋大夢,“不能生就找代孕去。”
“可你不是已經把音音生下來了嘛!”她笑嘻嘻地說:“還是男孩呢!”
我正色地看向她,“繁景。”
“唔?”
“如果以後嫁人,就假如嫁給了你喜歡的那個男人,你覺得你生男孩好,還是生女孩好?”
“當然男孩。”她絲毫不猶豫,“這樣他就不會後繼無人,我以後就算再也不能生孩子也沒有關係。”
她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這世上最諷刺的一定不是男人心中的男權思想,而是認同並以此來過活的女人。
我知道這不是繁景的錯,但我依舊涌上了強烈的不舒服。
繁景以爲我的沉默是要她繼續說,便解釋,“而且你們是正常婚姻關係,音音又是我哥哥的長子,你也知道長子的地位,他於情於理都要回到我哥哥身邊的。”
“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孩子不能失去母親,母親也不能離開孩子。這是我最認可德國法律中的一條,“你我都是女人,知道生一個孩子要承受的是人類身體所能承受的最極限痛苦,母親也能給予孩子最細膩的照顧。你們家男人壓迫女人,老人壓迫孩子,本來就是個應該淘汰的家族模式。音音如果在你們這種家庭長大,就註定會被將來更加進步的社會所嫌棄。”
她看着我,沒說話。
“你嘴上這麼說,但你看到外面的世界,再想想你自己家裡。看看你的同學朋友的生活,再想想你自己的家庭如何對待你。從歐洲走出去到中東國家,你不是沒有見識的人,應該明白我所說的東西。”我希望她能把我的話傳遞給繁盛,這對音音來說很重要,“我希望音音當一個真正的男人,這樣他以後能配得起更快樂的生活和更好的愛人。我不要他和你哥哥一樣,做着見不得光的行當,靠武力和欺騙獲得尊重,那樣沒意思。”
“你說的我都知道,但我們家這樣……”她是個現實的人,“我媽媽試着改變過,我哥哥起初也這麼想,可你看到了,只要我們家願意,你就一分鐘都見不到孩子。”
“沒事。”我說:“音音現在也不是你哥哥送我的,我也知道他不跟我大動干戈,也是要考慮將來音音的感受。如果沒有你媽媽,你哥哥想必就跟你家裡坐着的那羣男人完全一樣,她已經在能力範圍內成功了。”
我始終覺得在繁盛父母的故事上,他跟繁景都沒有必要說謊。畢竟那是親生父母,編造他們實在太泯滅人性。
所以在繁盛的全家人裡,我最欣賞的就是這個從未謀面的婆婆。如今我跟她一樣是個母親,一樣目睹了那個家族的冰山一角。我相信那裡面還有更多不可告人的事。因爲於他們而言,我是個外人,最骯髒的,我還沒有資格看到。
我跟她一樣,都想讓孩子離開那種環境。
但她的例子告訴我,愛情不能改變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文化,那個男人沒有留下的必要。
“好吧。”繁景和我的想法當然完全不同,但她選擇了求同存異,換了一個新話題,“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在他們那種能逼死女人的家族裡,爲了自己的利益,犧牲任何人的都不奇怪。
得知這件事,不過是進一步地加重了我一定要保住撫養權的決心。
“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我說:“另外,你哥哥又給自己切了幾刀的事我不知道。”
“怎麼會呢!”她瞪圓眼睛,說:“那時候音音還沒出生呢!”
“你最好建議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我說:“他已經切了自己好幾次了。”
“他只有壓力大的時候纔會這樣……”這已經是我們第二次聊到這件事了,她也知道它的重要性,“自殺過好多次了,但並不是真的想死。我叫他去看過,他也不聽我的話。”
自殺和自殘是情緒管理中很重要的部分,我會知道,是因爲我們這行需要很好的情緒管理,而我脾氣暴躁,我哥哥建議過我去學習。免得日後無法抗擊壓力。
不過真正讓我感覺到進步的,居然是在認識繁盛之後。
我又問:“上次你晚回去,繁盛有沒有罰你?”
“我哥哥沒有吔。”她抓緊時機說:“你看我哥哥還是愛你的,所以他其實是理解的。”
我聽出她的潛臺詞,“別人罰你了?”
“嗯……”她說:“我祖母讓我去祠堂反省,不過晚上時我哥哥就悄悄送來跪墊給我。”
“對不起。”我握住她的手,說:“是我連累了你。”
“沒事的。就像你說的,我們都是女人,在這件事上完全可以理解你。”她靦腆地低下了頭,“那時我也以爲你再也見不到音音了,只是我沒有能力,我哥哥也不聽我的……只能說大家都有自己的道理。”
繁景走前,我又仔細地問了問有關那個男人的問題。
繁景比較現實,對對方的條件強調了許多次,是他們家一位世伯的兒子,因爲他母親是父親的情婦,所以在家族裡很沒地位。但那位並沒有因此發憤圖強,而是選擇了自暴自棄,事業發展遠不如其他兄弟,性格也非常自怨自艾,跟她約會兩次,都流露出了對周邊人抱怨的情緒,而且對茶餐廳的侍者態度十分惡劣。
看得出,性格並不成熟。
繁景若是嫁他,看似不錯,其實按照他們的條件來說,是完全的下嫁。
最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喜歡他。
雖然不願意聯絡繁盛,但我必須要試試看,於是撥通了繁盛的號碼。
他很久才接起來,說:“妍妍?”聲音裡似乎有點驚喜。
“嗯。”我直接說事情比較好,“繁景說你們又給她相親?”
他沉默了一下,冷靜多了,“是。”
“怎麼選了那種人?”
“人還不錯,我能控制住他。”
“我能給她介紹其他人麼?”
他微怔,“你要幹什麼?”
“反正也是不在意的妹妹,就嫁個溫柔體貼的中產階級吧。”我笑着問:“怎麼樣啊?”
“中產階級她根本不考慮,也養不起她。”
“你們要給她包辦我阻止不了,但至少別選這種光聽着就覺得婚姻生活會不幸的行不行?”
繁盛笑着反問,“你是自己選的,不也很糟?”
“我自己已經在承擔後果了。”我說:“她嫁這人的話,你們誰能替她承擔後果?”
繁盛惡狠狠地吸了一口氣,問:“你知道她真實是怎麼想的麼?”
“你說說看。”
“她只想嫁李昂,你可以找你那位幫忙想想辦法。”他冷笑着說:“你如果能說服他,家裡我去說。”
“讓她先單身也不行?”
“還是早點把她嫁掉,切斷她再想李昂的念頭,也省得再壞我們事情。”
“呵呵……”
“笑什麼?”他語氣煩躁。
“聽說你又訂婚了,婚禮是定在我們離婚第二天?”
“還沒定。”
“恭喜。”
他又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你吃醋啊?”
“我是恭喜我自己。”我說:“這意味着我真的不用再擔心你騷擾我了。”
“既然知道了,你就考慮一下撫養權。”
“不考慮。”
“那你還有事麼?”他的聲音氣鼓鼓的。
“就是想勸你考慮一下繁景的事,我覺得就算要替她包辦,也選個不會欺負她的。想想你媽媽,父母不在了,哥哥應該保護妹妹。”
他沒說話,掛了電話。
我就說我不可能說服他,不過我至少提了這件事,希望他能考慮,畢竟他跟繁景纔是最親近的。
晚上我摟着音音睡了,他這麼小,也不能頑皮搗蛋。但他已經很固執,可能是因爲晚上經常含着奶媽的咪咪睡,現在雖然我給他用奶瓶餵了這頓牛奶,他也要含着我的胸口,讓我抱着他,哼歌給他聽,他才能安心睡着。
想讓他睡得舒服,我就必須用小手臂撐着自己,等音音睡着後,我就完全睡不着。在抽屜裡找到我去年私藏的香菸,拿着手機,揣着手槍,披了外套出去抽一支。
今天又下了大雪,下個月就是聖誕節,白天我媽媽剛準備了聖誕樹,並在家裡的窗臺上擺了一些聖誕節的裝飾品和特色蠟燭。鄰居家也是。
我們家在小山坡上,買這塊地時就帶着一顆松樹,裡面住着松鼠,夏天時可以給它們點吃的,冬天時它們就在裡面冬眠。
這棵松樹太高了,所以頂着皚皚的白雪,我媽媽在它旁邊擺了一顆小聖誕樹,上面掛滿了鈴鐺、禮物盒以及聖誕襪等過節用的裝飾品。院子裡纏了許多小燈串,燈光把雪地照得五顏六色。
當年我吵着要來德國,就是因爲來旅遊時發現這裡美得就像童話故事,寧靜平和,滿大街都是帥得讓人吐血的酷哥哥。
直到此刻,當年我們全家圍在桌邊各抒己見地討論時,依然恍如昨日。
就在這時,街角的方向傳來了引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