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話真煩人,“喂,我失憶了。”
“我知道。”
“我是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說清楚點好嗎?”煩躁。
“我……”他只說了這一個字,然後就不吭聲了。
真是個糾結的人。
韓千樹給醫生打了電話,醫生很快就來了。我們吃過飯,立刻就去了他的辦公室。
他扶着我,但我覺得自己還好,所以還是自己走。辦公室裡面空蕩蕩的,就像他的衣服一樣簡答整潔。
辦公桌上放着相框,背對着外面。他過去拿電話通知秘書放醫生進來。我跟在他身後,探着脖子想看看相框裡的照片。
卻剛過去,他就按下了相框,放倒了筆記本電腦鍵盤上,然後按下了電腦屏幕。
我等他掛了電話,問:“照片不能給我看?”
“沒什麼可看的。”他倒是沒有生氣,模樣有點累,“況且這屬於我的個人隱私。”
好傷人的話,“那我問你,我跟你以前……”我沒有找到合適的詞,只好曲起左手的四根手指,和拇指一起連成一箇中空的筒,然後把右手食指插進去,“做過這種事吧?”
他掃了一眼我的手,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不是最隱私的事?”
他被我噎住了,“你想說什麼?”
“雖然他們說你很壞,但我覺得還好,當然,不排除你隱藏得比較深……”我說不清這種感覺,一點都不牴觸他,“你以前喜歡我嗎?不對,是愛那種。”
他低下了頭,迴避了我的目光,並且沉默。
“還是真的在騙我的錢?”
他露出不耐煩,“你直接說重點。”
“重點就是,雖然我不知道我該相信誰,但你看起來比較安全。”我見他臉色幾乎陰了,知道他好像很在意這個,“他之前逼我流產,爲了這個還想掐死我。”我攤開手,給他看,“這些是我想逃跑時弄得,胳膊也是。”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依舊一言不發。
至少他很關注,我繼續說:“所以我想問,如果孩子是你的,你能把我也帶走嗎?”
他依然不說話,依然只看着我的手。
我等了足足三分鐘,開始失望,“算了,當我沒提。”
“有這個孩子之前,”他似乎剛剛纔回神,擡起了眼睛,看着我的臉,輕輕地問:“他打過你麼?”
“沒有,除了這件事,沒有起過別的衝突。但我不是要說孩子的問題,是我堅持要留下,跟你沒有關係。”
他又是一陣沉默,許久,才虛脫似得靠到了辦公桌邊,垂下了頭,眼睛紅了,顫聲說:“對不起……”
“我只是問問而已。”畢竟我都不記得他了,“你不答應也沒事。”
“我不答應。”他的眼淚並沒有掉下來,嘴脣痛苦地顫抖着,“我不答應……”
我問:“是因爲我不記得你了嗎?”
他轉過了身,背對着我,沒有回答。
我只好問別的,“你覺得孩子是你的的可能性有多少?”
他許久纔出聲,“的確是因爲你失憶了。”
反射弧還真長啊。
他轉過了身,看上去冷靜多了,看來他是個善於剋制情緒的人,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你沒有失憶,你會有其他的想法,我或許會答應,畢竟有了孩子……什麼都不一樣了。”
我聽不太懂,“你能告訴我我會有什麼想法嗎?”
“是你自己的想法,我不能替你做那種決定。”他轉頭回避了我的目光,輕聲說:“我會跟他溝通孩子的事,妥善解決。如果在他身邊過得比較舒服,那就這樣吧,你既然已經失憶,我也就沒辦法再徵求你的意見。”
“你只把孩子帶走?”
“嗯。”
“那我能見嗎?”
我怎麼覺得自己這麼可憐呢?
“不要見了。”他看向我的手,說:“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自己因爲這個孩子受了多少苦,沒有她一定會好一點。”
我現在真的好苦惱,明顯小女兒是繁盛的對我來說比較好。這樣她即使不健康,也能跟父母呆在一起。但便宜前夫的性格似乎比較好,只是我還不瞭解他。
我很煩躁,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問他什麼。
就在這時,醫生來了。
醫生帶了兩名助手,抽了我的血,和上次一樣,是要做無創dna檢驗。
我順便問:“這個檢查有危險嗎?”
醫生說:“沒有。”
我略微安心。
之後我就走了,肚子好重,感覺好累。
便宜前夫把我送到樓下,我在路上問他,“你希望檢查是什麼結果?”
“維持原判。”
“你很怕她是你女兒?”他從見到我開始,幾乎沒有露出過笑容。
他沒吭聲,低下了頭。
肚子裡的孩子動了動,跟我一樣生氣。
我不由有點期待這孩子是繁盛的,畢竟他那麼開心,而韓千樹現在的態度讓我很失望。
回去時繁盛不在,音音也已經睡覺了。
女傭幫我脫鞋子時說我腳腫得厲害,最後把鞋子剪開才脫下來。
我躺在牀上,摸着肚子,小姑娘已經睡了,安靜着,沒有在動。如果四周很靜,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心跳,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反應。
我真想看看她的樣子,但一想到網上說唐氏的孩子會面部畸形,就覺得很想哭。
再想想今天見韓千樹的事,雖然是第一次見他,卻一下子就記住了他的臉,他臉上的表情,他跟我所有的對話。
我在他面前會覺得莫名緊張,很願意一直看着他。我覺得他對我也不是沒有感情,但他最後那句話還是讓我很難過——即便他說他不能帶我走,我都沒有這種感覺。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時,看到了繁盛。
他躺在牀的另一邊,背對着我,看起來很遙遠。
我已經習慣跟他這麼睡了,可能是因爲他怕壓到我的肚子。
我從洗手間出來後,繁盛已經醒了,正躺在牀上打電話,手掌捂着臉,聲音也迷迷糊糊,顯然還沒睡醒。
我到桌上拿了個蘋果,看到繁盛掛了電話朝我招手,臉上掛着笑容。
我過去,他扶着我躺下,順勢咬了一口我的蘋果,邊嚼邊問:“他昨天叫醫生來了?”
“嗯。”我手臂上有針孔,看來他已經看到了。
他勾起嘴角嘲諷,“還做夢。”
“那會不會是他的?”
“他的醫生當然說是他的,給點錢什麼做不到?”
我好苦惱,“找別人的醫生可以嗎?”
他凌厲地看向我,“幹什麼?”
“我想知道到底是誰的?”
“我的啊!”他瞪起眼睛,“我連嬰兒房都準備好了!”
可韓千樹說的話也不無可能,但我不覺得我應該把這種話告訴繁盛。
但繁盛還在問:“你們昨天聊了什麼?”
“他只說他不信,要做鑑定。”
“沒聊什麼生活上的事?”
“生活上什麼事?”
“例如你喜歡吃什麼、穿什麼、某個認識人,你有什麼特殊習慣?這樣的。”
我一下子愣了,“他爲什麼要問我這種事?”
他警覺起來,“他怎麼問的?”
“他什麼都沒問。”我決定糊弄過去,“我照你的意思說完之後,他只顧着傷心,也哭了,之後就只說了孩子的事。”
繁盛盯着我,沒吭聲。
我咬着蘋果,說:“沒事我就去吃飯了,我餓了。”
他不依,摟住了我的肩膀,把臉湊到了我的頸窩裡,“妍妍……”他的聲音可憐兮兮。
“幹嘛?”
“你不要瞞着我,他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重要。”
“我都學給你了。”
“你再學清楚一點,求求你。他約我中午見面,我必須知道他會跟我說什麼。”
“他沒告訴我他打算跟你說什麼啊。”我真的不知道。
他沒再說話了。
接下來一起吃早餐。
我見繁盛依舊打着哈欠,便問:“你幾點回來的?”
“四點。”
“爲什麼四點纔回來?”
他鬼魅一笑,“去找女人了。”
我不由蹙眉。
他攤手,“你那個德行,就算沒懷孕也不讓碰,那我只好碰別人囉。”
“那如果她懷孕了怎麼辦?”我很好奇,“再買一棟房子養着嗎?”
他眨眨眼,點頭,“嗯哼。”
“所以到時候我也可以掐死你囉?”
他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兒,說:“我開玩笑的。”
“不好笑。”我不想跟他聊天了,問管家,“音音呢?”
“少爺說不舒服,不想來吃早餐。”
“病了嗎?”我打算站起身,“我去看看他。”
“我去看吧。”繁盛比我更靈活,起身說:“你多吃點。”
這邊雖然人少,但規矩很多。所以音音從不缺席早餐,有一次感冒也來了。
我擔心得吃不下,等了兩分鐘,繁盛還沒回來。
算了,我去看看吧。
走過去時,音音的房門沒有關,推開門時,我先看到了一羣傭人。
我連忙過去,一個女傭跑過來攙住我的手臂,走到牀邊時,看到滿牀都是血。
繁盛已經扎住了他的手臂,正拿紗布裹住他的手腕,音音臉我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你回房間去。”繁盛紅着眼睛,冷冷地說:“別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