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是蠟像的話,桃花源中還有很多。
但是再加上蘭特意指出的東南方向,那麼答案就只剩一個。
蘇長風攥着燈籠,看着蘭臉上的喜悅之色,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的身軀越來越透明,臉上卻帶着滿足的笑容。
依舊是那張化了淡妝的面孔,此時卻沒有半點嫵媚。
充滿了聖潔之意。
蘇長風看着她的身體逐漸消散,化作白色光點,好似一團蒲公英,風一吹,就飛到了遠處。
手中的竹柄十分光滑,似乎被使用了很久,入手一片冰涼。
蘇長風拿着燈籠,緩慢而又堅定的朝着東南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在那裡將會遭遇什麼,但是又有什麼關係?
萬般虛妄,如是我斬!
…………
黑暗。
周圍都是黑暗。
祠堂的大門緊閉,好似一頭沉睡的惡獸。
周圍非常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傳出。
甚至連風也沒有吹拂到這片地界。
而在這一片黑暗之中,一點紅光從遠處而來,照破這片黑暗。
是蘇長風。
一手執着燈籠,一手按着刀柄。
心中默誦心經,蘇長風堅定地朝着祠堂的方向而來。
祠堂的門上貼着兩幅畫像。
不是門神,而是兩幅特別詭異的神像。
一副上面畫着一隻黑色的狐狸,頭上卻長着好似二郎神一樣的三隻眼睛,瞳孔之中泛着黑色的光芒,它的嘴巴張的很大,一根根鋒利的獠牙閃爍着寒芒。
狐狸身後長着三條尾巴,根根毛髮豎起,好似利劍一樣直直的指着天空,在它的頭頂,是一片翻騰的黑色烏雲。
狐狸的身下長着四隻鋒利的爪子,爪子之下是一片村莊,村莊裡燃燒着黑色火焰,無數人在裡面掙扎着,翻滾着,而那隻狐狸,則把那張長滿了鋒利獠牙的嘴巴伸向了村莊之中。
另一幅畫像上是一個天神,四頭八臂,高居於蓮臺之上。
四顆頭顱上各自頂着一座王冠,面孔上分別呈現出喜怒哀樂四像,八條臂膀分別居於身體兩側,各自執着刀、劍、斧、叉、鏜、鉤、環、爪,每件武器底端都掛着一串骷髏。
八條臂膀的手腕上都掛着一條猩紅的長蛇,首尾相連,蛇口中泣出鮮血,滴落於蓮花之上。
蓮花臺下,是九種人們橫死的慘像。
蘇長風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將種種細節記在心中,然後推開了門。
一時間,門中粉色光芒大作,從門縫之中瘋狂的涌出,將黑暗都給壓制住。
一座座蠟像依舊在那裡跪拜着,好似虔誠的信徒。
那光芒從最前方的那個蠟像頭上傳出,將這個祠堂置身於粉色的海洋之中。
祠堂內再無什麼灰塵。
好似被人打掃過了一樣。
地上的灰塵、牆角處的蜘蛛網,柱子上的污漬,都不見了蹤影。
這裡看上去就好像是一間新裝修好的屋子。
踏,
踏,
踏。
寂靜的祠堂之中,蘇長風的腳步聲格外響亮。
如果他願意,控制住腳步,不傳出聲音也是可以的。
但是他不願。
他想看看,這裡到底隱藏着什麼秘密。
手中燈籠的光芒格外微弱,與祠堂中的光芒一比,好像螢火與大日一般。
蘇長風執着燈籠,慢慢的向前走着。
孤燈,單刀,獨行。
區區四五丈的距離,他似乎走了很久。
眼前的粉色光芒越來越盛,燈籠中的光芒也越來越微弱。
咚。
房門吱呀的叫着,戛然關閉。
蘇長風沒有回身,他此時的注意力都在供桌上的牌位上。
原本空白的牌位上出現了一個個金色的小字。
不是篆字,而是隸書。
蘇長風仔細的看着,似乎想要從中找出一些秘密。
牌位下的供桌上篆刻着一條條詭異的紋理,看上去好像是一個有一個的小字堆砌而成。
這些紋路在粉色光芒的照耀下,泛着一絲黑色的光芒。
似乎要將所有的粉色光芒全部吞噬。
他低下頭,將目光完全聚集到那些紋路上。
而他不知道是。
在他身後,一具蠟像忽然抖動了一下。
然後是另一具、下一具……
到最後,所有蠟像都顫抖了起來。
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它們顫抖着,似乎跪累了想要站起來。
卻沒有站起來的動作。
直到——爲首的那一具蠟像抖動了一下。
蘇長風轉過身,看了一眼身後的蠟像。
他感覺這些蠟像似乎生出了什麼變化。
仔細的觀察了一陣子,卻沒有絲毫髮現。
心中的靈覺也沒有發出警報。
他再次看了一眼其他的蠟像,都是原來的那副模樣。
於是轉過身,向着門口走去。
那一聲聲響格外響亮,他是不可能沒聽到的。
只是之前觀察着其他的事情,有些不方便騰出時間。
現在他有空了。
執着燈籠走到門前,他伸出一隻手試圖打開它。
但是稍微用了一點力氣之後卻沒有辦法打開。
又用了一點力氣,門輕輕的動了一下。
能打開。
他在心底說道。
但是卻不是打開的時候。
如果是常人的力氣,想要打開這扇門無異於白日做夢,門外彷彿有着一股很強的吸引力,讓這扇門變得異常難以開啓。
但是這對他來說卻並不是個問題。
但是不是打開的時候。
他又在心底說了一遍。
既然房門被關上了,那就說明這間房間的主人不想讓他離開。
如此盛情招待,他怎麼也不可能讓這主人失望不是?
更何況,他相信這裡留不下他。
不是自大,而是對於靈覺的信任。
心神之中凝聚了一尊神像之後,雖然再也無法將其外放出來,但是他對於惡意的感知更加敏感了起來。
自從來到了桃花源,他便感知到了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惡意。
不是專門針對他,而是針對着這桃花源內所有的一切,充斥着周圍的四面八方。
而蘭身上,卻沒有這種惡意。
身後的蠟像再次抖動了一下。
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
異常緩慢,
好似屍體一般僵硬。
先是肩膀,然後膝蓋,腳……
她微微活動了一下。
自從她站起來之後,跪在她身後的蠟像也跟着慢慢站了起來,卻比她靈活很多。
自從她站起來之後,那供桌上無數的靈位卻再也無法站立,紛紛倒地。
蘇長風感受着身後驀然傳出的惡意,轉過身,正好和那蠟像的目光相遇。
蠟像楞了一下,微微偏了一下頭,伸出慘白的食指放在嘴邊。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