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找不見袁先生的時候,身後那不知名的窸窸窣窣聲又怪異地響起來,彷彿就在離我不到一步遠的地方,它甚至已經跟着我來到樓梯上了。
“我在這!”這時,袁永恆的聲音在高處響起。我擡頭向發聲的地方看去,一個比黑夜更黑的身影佝僂在仇範身前的房間門前,他蹲下去,趴在地上鼓搗着什麼。
“你在幹嘛?”我跑上去,小聲地問。
“手電沒電了,快,用你的手機找一下。”他說。
“找什麼?”我再噓聲說。
“一塊血跡。”他稍微加大了音量。
我問:“是仇範的嗎?”
“是她的。”他點點頭,說。
昏暗的手機屏幕燈太微弱,被無盡的黑暗吞噬着。袁永恆用手掀開那門前的第一層地毯,我看見一大塊暗黑的物質浸染在第二塊地毯上面。如果是白天,或者是燈光充足的情況下,這塊暗黑的物質一定會盡情高調地展現它的本色,那一定是一塊耀眼的猩紅,帶着死去的味道,像屍體一樣冰冷。
“我們應該拿把刀來,”他小聲地說,“可以把這一塊割下來。”
“刀在哪裡,我去拿?”我問。
說話時,一把冰冷而堅硬的東西突然架在我的肩上,我嗅到了輕微的金屬味道。我一動不敢動,猜那一定是一把刀。
我一下子被嚇出一身冷汗。那把刀卻從我肩上移開,繼續伸向前面,袁永恆卻接住了它。
身後的人轉而靠近我身,我一看,這才鬆了口氣。是袁永恆的媽媽!
袁永恆接過刀,看見被嚇得七魂不見三魄的我,鄙夷地看了看我,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他接着低下頭,仔細地對第二層地毯做起了切割。
“爲什麼不開燈?”我好奇地問。
“他們回來了。”他壓低了聲音。
“回來了?”
“是的!”說話的聲音像是從鼻腔裡噴出來。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驚恐地問。
“你被我們關進地下室不久,他們就回來了。所以,我就急着去見你了。小點聲,噓。二少爺就在對面的房間裡。”
我看向對面,無奈太黑,什麼也看不見。
袁永恆切割完地毯,將第一層還是鋪在上面,地面顯然已經沒有原來那樣平整了。他和他神出鬼沒的老媽媽,和我,我們踮起腳尖走路,屏息凝視,又再次回到地下室去。那裡是離所有寢室最遠的地方了。可以做一些謀劃!當這些惡魔都睡下的時候,正是我們復仇的時間了。
袁永恆將那塊地毯交給我,我接在手裡,然後小心翼翼捲起來,塞進了包裡。
我開口問:“爲什麼他們沒有處理掉地毯上的這血跡呢?”
“你沒有注意嗎?我們樓梯上的地毯整張是一體的,要換
就得全部換。那是在仇範死的當天,二少爺毆打她的時候,她下身流出來的血。我們將她安放在牀上,去打電話叫醫生過來,這時候大少爺對我說周先生要來的事情,我就出門望着門口,一邊等醫生來,一邊等周先生。周先生很快就來了,可醫生還沒有來。我將周先生領到會客廳的時候,她就從陽臺上跳下去了。有個傭人手賤見到有人死就報了警,接着警察就來了。我們怕警察會將仇範的死因和樸家聯繫在一起,就趕緊找了塊小地毯將有血跡的地方鋪上了。後來這件事就這樣耽擱了,也不了了之了。”
“樸東順真是喪心病狂的傢伙!”我怒吼一聲,一腳踢在箱子上。
“這也不能怪二少爺,誰叫仇範懷的孩子不是他的呢?這樣的女人真是自討苦吃。”
我沉默了,看來他還是覺得建立在陰謀下的婚姻也應該誓守婚姻承諾,承擔家庭責任,真是可笑。
“這口箱子怎麼辦?”我望着地上的硃紅木箱,問。
“這不是那口箱子。”他遺憾地說,“箱子早就被處理掉了,這是我故意爲了引你過來設的還原場景。”那位老婦人聽着袁永恆說的話,看了看我的表情,頗爲得意地衝我點點頭。
我問:“箱子去哪了?”
“很久就被銷燬了。我帶着它去後面的小樹林燒掉了。”
“你還真是爲虎作倀。”我衝他鄙夷地說。
“生存無奈嘛!”他聳了聳肩,輕蔑地回敬我。
我比他更感到無奈,不過我手上已經有證據了。這塊被染上血液的地毯和那整部樓梯上鎖覆蓋的地毯是一個整體,因爲整體,讓它們擁有了必然的聯繫,讓最後的兇手落網成爲可能。
但是啊但是,這個證據好像只能說明仇範生前受過虐待不能說明是樸東順就是推她下樓的人。究竟應該怎麼做呢?
正當我想得入迷的時候,身後背部被人猛拍了一下。
我回頭一看,袁永恆的媽媽不懷好意地看着我。“離歌小姐,怎麼,在想什麼?不想合作了嗎?”
“拜託,大嬸,不要總是神出鬼沒的好吧,剛纔在上樓梯的時候沒有把我嚇死!”
“不就是一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嗎?”她蹬着圓眼,咧開嘴,臉上的皺紋發散開來,彷彿邪惡的巫婆,她不屑一顧地說,“老孃還沒有把你怎麼樣呢?”
“從我上樓梯的時候就開始了,你一直在我們身後!”我說。
沒曾想,她反駁說道:“你們開始上樓的時候,我根本就不在那裡,我是從二樓傭人房裡過來的!”
“什麼?”我一聽,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在客廳發出聲響的那個人是誰?
“怎麼了你,你看見什麼?”袁永恆看我面色驚懼,不安地問我。
“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聽見有人在客廳
走動的聲音!”我回答他們。
“還有什麼呢?”袁永恆的媽媽也湊過來,焦急地追問。
“後來就再沒有聽到了,我還以爲是你走路發出的。”我對她說。
“會是誰呢?”袁永恆問,緊鎖眉頭沉思起來。
“今天還有誰這麼晚了出現在一樓客廳呢?”
“樸家所有人都回來了,誰都有可能。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纔會躲在暗黑的地方觀望我們的動靜!”袁永恆冷靜地說。
“一樓都是僕人的房間,那樓下多少個僕人呢?”
“除去我媽媽,一共七個。她們都住在一樓的儲藏室那邊,與我們這裡距離尚遠,東西相望。”
“你們晚上都會穿什麼睡覺。”
“都穿統一的睡褂睡褲。”
“沒有睡裙嗎?”
“要隨時起來照顧老夫人夜半失禁,所以,我們都必須時刻準備着,人人都這樣,不能穿睡裙,那樣行動不便,不能很好地處理突**況!”
“那有誰會穿長長的拖地長袍呢?”
“拖地長袍?”他不解地問我。
“是的,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是睡袍拖在地上的聲音。”
“難道說,是老夫人?”
“壞了!不好!”袁永恆大叫一聲,往後彈了一大步,“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快,快!”
我們一看他激動的架勢,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那個像鬼一樣的竊聽者,是老夫人沒錯了,她一定在客廳聽見我們說的所有話了。真糟糕!
袁永恆是第一個衝上樓梯的,他邁出他年輕的,矯健的步子,盡力伸直了腿一步可以從地下室地面跨到地上去,那木質的破舊樓梯被沉重而慌亂的步子噠噠踏得搖搖欲墜,灰塵飛濺。我們緊跟其後,他媽媽都差點摔了一跤,在差點絆倒的時刻,陡然抖了抖腿,調整過來纔沒有摔下梯子。 我及時拉了她一把,她穩住步子,繼續慌亂地往地面逃去。
袁永恆第一個逃出了地下室。他站在上面等着我們。年邁的老婦人顫顫巍巍第二個到達,我殿後。
果不其然,袁永恆的預感是對的。我們出來的時候,外面燈火通明。我們被樸家上上下下,大約十口人包圍了。
老夫人、樸家老爺,樸東順,還有七七八八的年紀偏大的女傭人。所有人表情淡然卻各懷鬼胎,緘默不語。其中還有一個人,我差點忘了他也是這個家族其中一員,樸基東!他會出現在我和他的家族正面交敵的時候,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而顯然他也沒有想到,因爲他最開始一臉木然,看清是灰頭土臉的我,頓時改爲震驚!可能以爲是家裡來了強盜,一起出來抓強盜的吧。我想着,十分尷尬,不知該如何解釋或者該不該解釋,還有現在處境的我們,關係究竟是同事、朋友還是敵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