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氟西汀間接導致的幻覺和失憶,讓我對自己目前的狀況着急。我本來是爲了尋找仇範受虐的線索而來的,還希望能從袁永恆這裡找到徐明哲被人謀害的線索。那麼如樸家人所說的,人都死了還調查她身前受的罪做什麼。不,我不能被他們說的爲自己開脫的話左右,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
我就那樣睜着眼睛到了天亮。窗戶外面只要開始露出黛青色,我就從牀上坐了起來。客房位於仇範生前居住的房間的正下方,有一個小小的朝西開的窗子,沒有窗簾。客房裝置比較簡陋,除了一張牀和牀邊的一個體積很小的立櫃,別無其它。白色的牆壁沒有掛着裝飾畫,也沒有照片。連牀鋪都是當晚,僕人新準備的。我靠在牀上,坐着,豎着耳朵聽外面的聲響。終於,一樓所有的僕人都似乎起牀了,她們爭先恐後地在盥洗室走來走去,小聲說着話,笑聲和埋怨聲混在一起。
等她們安靜下來,我也就作勢從牀上起來,穿好衣物。一開門,一位老婦人就站在外外面,是袁永恆的媽媽。
“離歌小姐,您醒了。我帶您去洗漱吧。”
“好的,謝謝。”我向四處張望了下,剛好能看見客廳和餐廳的全貌。樸家的人沒有人起來,僕人們分工協作,都在做着清潔。沒有人還記得昨晚爲什麼對我發出一片冷冷的笑聲,那場明爭暗鬥爭鬥彷彿就這樣戛然而止了。
一切洗漱工作完畢後,我又被她帶去食用了可口的早餐。在餐廳遇見了樸基東,他也早早起牀,正享用着咖啡。她看見大少爺,急忙退出餐廳,換了另一個僕人過來伺候。
我在他身邊坐下,他說早安。
“早安。”
正吃着吐司,他突然問一句:“你做完找到了什麼?”那表情像是質問或者處於質問和要求之間的那種態度,帶着不確信和不自信,還強裝鎮靜。我想他一定從他母親那裡聽說了我們在仇範門前割下了一塊沾滿血的地毯。
“啊,我什麼都沒有找到。”我說。那塊毯子還躺在我的包裡,我不能給他。
“好吧。”他說,“你不該擅自過來,還和管家作勾結。”
“你們知道了。”我說,“袁先生呢?”
“你不要管了,這是家事。”
“那樣的人留在家裡確實是很危險。”
“沒有辦法,他是我父親的私生子。也是我的弟弟。我們都知道他生性頑劣乖張,但是無能爲力。”
“私生子?”我吃驚地問。
“是的。”
“他給我說是他的父親欠你們家很多錢,所以才委身爲奴。剛纔送我過來的那位婦人還是他母親嗎?
”
“是他養母。他們像長在家裡的一顆惡瘤。不過從來沒有做什麼壞事,對待我們所有人都算是盡心盡力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趕他走。還要支付他癌症晚期的生母在醫院所有的費用。所以我們能控制他的唯一辦法就是維持他母親的性命。只要她在一天,袁永恆就不敢胡來。”
“我算是因爲自己的私慾捲進你們家族紛爭的漩渦中去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嗎?”我問他。
“當然可以。不過我希望我和你還是朋友的關係。爲了我,爲了我的願望,請你站在我這一邊吧,離歌,答應我。”他哀求着說。
“好啊。”我無可奈何,只能暫時答應他。“不過,我要再見袁先生一面,我們還有些約定沒有兌現。”
“好的。”他痛快地答應了。
我被身後的婦人帶去偏廳,袁永恆就在裡面。他沒有受到懲罰,果然樸家拿他沒有辦法。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問他。
“等我的父親。”他看向偏廳的另一個門,滿眼期待地說。
“求饒嗎?”我冷冷地說,對他昨夜突然地叛變還心生憤懣。
“我們失敗了。”他無力地說。
“是的,而且你還在最後關頭背叛了我。你之前所說的我們應該互相信任的話真是個大笑話!我能理解你求生的本能,但是你還是必須告訴我,你給徐明哲說的兩個人的對話,告訴我吧。”
“好吧,離歌小姐,我能告訴你。那是二少爺和一個人說的話。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在打電話,對方要求他殺掉仇範,不過他當時聲淚俱下,沒有答應。後來仇範的死不知是不是他的計劃。就這樣。”他說。
“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我問。
“就是仇範死前大概一週,大少爺被發現挪用公款的事情發生沒有多久。”
“你告訴徐明哲這些之後,他有去找過誰嗎?”
“我不知道。”
“他來過這裡嗎?”
“沒有。”
“他可能會單獨見樸東順嗎?”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慢慢變小。
“你覺得那個打電話給他的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他回答這問題的時候,頭更加低垂。
“其實我覺得如果你野心小一點,在這個家裡會活得很好,獲得很多東西,那是你永遠不曾奢望的東西。”我說。
他沉默着。
這時候,偏廳的另一個門發出聲響,一位老先生的咳嗽響起,那是樸家的老先生,他來了。我不知道樸家的家事也是一團糟,不過他們也算是齊心協力了。
“謝謝你。你好自爲之。”我向他道了謝,從靠近我這邊的門離開偏廳,來到客廳。
我想着他剛纔說的話,果然,當初徐明哲的猜測是對的。和樸東順做交易的一定就是金珠恩沒錯了。徐明哲約她在自己家裡見面,可能也是想要談條件,不然,他手裡掌握的足以對付金珠恩的證據,那份錄音怎麼會還不上交警局呢?那麼徐明哲想要從她手裡得到什麼呢?想當初,他升職也是她一手提攜的。還有,徐明哲是從總公司調過來的職員,曾經是在她手下幹過的。莫非周先生所說的她安排在周先生身邊的眼線是徐明哲嗎?隨着對周先生的瞭解,徐明哲漸漸發現多年前金珠善不同尋常的死,周先生和仇範的糾葛,周先生和我的婚外戀,逐漸陷入一場謎團中去。後來,他一定發現了很多不可思議的東西。一直在說周先生的嫌疑,甚至要求我提防他。那天的談判一定是驚濤駭浪,難道是他和金珠恩協商不成,一言不合她就殺了他嗎?她憑什麼能夠殺死他呢?一個弱女子,對付一個年輕魁梧的男人!還是用一把鋒利的刀,得多大的力氣才能將它推入他的皮囊,穿過肌肉、血管,刺破跳動的心臟呢?我該有多蠢啊!這真是一個錯誤和荒謬的想法!
那會是誰呢?下一個死的人是誰呢?一定是我吧!
我想着走着,感到分外絕望。我聽到長廊的頂空的透明天井傳來的烏鴉的叫聲,淒厲哀怨。我擡頭眺望,那黑色的身影一晃,接着盤旋着飛走了。如果我死後能變成一隻不會說話的鳥,一定是變成聒噪和邪惡的烏鴉吧,那樣漆黑漆黑的鳥,一定用生前沒有的銳利的眸子審視這個世界。仇範會變成自由的麻雀;徐明哲變成雄壯的老鷹。天井狹窄悠長,彷彿一個山谷斷裂形成的峽口,這樣的建築設計讓人感到窒息。
我加快了步伐,一直走到客廳的入口,遠遠就看見,通往二樓的樓梯下,站着一個人。他身肩挺拔,氣宇非凡,穿着糉灰色的短絨背心,裡面是黑色的修身羊毛衫。一隻手臂彎曲,掛着他的大衣和圍巾。他背對着我來的方向,仰頭看向仇範生前居住的房間,靜靜的,若有所思地樣子。
竟然是周先生!
我站在他身後,停下腳步,就這樣呆呆看着他的身影。儘管光陰荏苒,你我背馳,這樣讓人怦然心動的背影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給吧。
那個人聽見身後的聲響,從思考中回過神來,轉身。是他沒錯。
他看着我,我看見他眼角的淚光。
他突然走過來,緊緊抱住了我。溫柔彷彿一束光照亮我內心的晦暗。
“我們回家。”他在我耳邊說。
“恩。”我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