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又一次端了飯菜出現在她面前,她坐在牀上,一動不動。
“王爺放下吧,我等下吃。”
“我不放心。”
“我想安靜一會。”她將頭靠在牀邊的木雕上,隱約感覺自己心痛。
趙祉沉默一下,然後慢慢起身。
“好。”他千言萬語,都匯成這一個字。
她這一靜,就坐到天黑。
果兒翠兒舉了燈臺進來,她才發現,都入夜了。
深秋時節的夜,來的太早,她還沒好好享受下午的陽光明媚,就到了燭火微微的黑暗。
“王爺。”
“小姐吃飯了嗎?”
兩人不敢做聲,只是搖搖頭。
“下去吧,重新端了熱的過來。”
他坐到她旁邊,接着燭光看見她失落的模樣,頭髮遮住她半張臉,趙祉伸手將她頭髮放到肩後。
她突然如夢驚醒,低垂着眼瞼望着趙祉。
“王爺。”這就算打招呼了。
“從現在開始,你吃多少,本王吃多少,你一日不吃,本王一日不吃。只要你能挺的住,本王也能挺住。”
今日今時這話,裡裡外外透着強大的氣場。他一向對她自稱“我”,在這會兒,改口說“本王”。
她就怔怔的看了一眼他,眼睛都是決心。沒有了往日的溫柔,眼神的堅定如此直射人心。
“王爺何苦呢。”
“你又何苦呢?”
如此一問,才發現兩人都是自討苦吃。
她突然噗呲一笑,帶着無奈,帶着些失落,還有些嘲笑。她將頭埋進牀賬,顫抖着肩膀,不停的笑着。直到她覺的發泄的差不多,然後擦了眼淚,看着信王一臉愕然的表情。
“王爺,飯來了。”
果兒翠兒放下,就低頭慢慢退出去。
“等等,煎藥時,煎成兩碗。”
“是。”
“來,王爺,吃飯。”她突然像換了個人,一臉笑意。
吃飯時大口大口,都不間斷。
“你慢點……”信王猜她肯定瘋了——攔都攔不住。
“王爺你滿意了嗎?”她將空碗狠狠的摔在地上,信王嚇了一跳。
“王爺!”秦忠直接就破門衝進來了。
“出去!”他大聲吼了秦忠一聲,秦忠不知所措。
果兒和翠兒端了兩碗藥站在秦忠身後不敢動。
“把藥端進來。”趙祉的眼鏡,從她的肩膀射過,看向門口的兩個婢女。
兩人戰戰兢兢的將藥放下,不敢走,也不敢站房間裡,都退到門口。
信王端起一碗藥,那股味道又苦又澀。他皺了眉頭,然後看着樑雨香,仰頭一飲而盡。
門口的三人從未見過他如此崩潰。他以前的從容不迫,安定自如,此時連渣都不剩。就像小孩子之間鬥氣,你不怕死,我也不怕。終究得有個勝負,就看誰能堅持到底。
“該你了。”信王握緊了拳頭,那藥苦不堪言。
“好。”她剛纔那種放肆的囂張的勇氣,此時,全部用淚代替。
“她該休息了,明日要是有半分不是,你們倆就殉葬賠罪!”
信王骨子裡的狠,她沒見過。今天,就算是領教他的底線了。
“是,王爺。”
夜裡尤其的涼,她在淚水和黑暗的侵蝕下,半夢半醒。
越王府裡,突然摸黑的熱鬧。
“收拾東西動靜都小點。”越王站在院子正中間,指揮着來回走動的下人。
“你和子良先走,一路往西。我明日騎馬去追。明日晚上,在二百里外的河邊等我,那裡有個村子,叫石莊。”
“老爺,我們這是去哪?”越夫人攙扶了子良往馬車上走。
“先去洛陽,然後求醫。”
“父親,你不要跟香兒說起我的病情。”
“爲父知道了,快上車。”
求醫而已,一家人像被追殺一樣,四處奔波。
子良和母親一直在馬車裡,黑燈瞎火一路往西。
“母親,對不起,讓你們受苦了。”
“傻孩子,母親沒了你,一樣是無依無靠的,無論去哪,至少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母親,對不起,都怪我不爭氣。”
“只是苦了你了。”
“我不苦,我就是……好想香兒。”
他也顧不上什麼男子漢的尊嚴了。想了就是想了,還順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馬車連夜趕路,他們一路顛簸。
樑雨香看着桌子上的藥,還有兩個可憐兮兮的丫頭,她伸出手。
“藥給我。”
“哎。”果兒一下子就開心了。
她知道很苦,可還是又一次喝下去了。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吃藥。
“你們回去吧,我想睡了。”
“姑娘儘管睡,我們保證不打擾您。”
她勸說不走,也就不爲難她們了。自己解了衣衫,留下白色底衫,慢慢躺下。兩人趕緊伺候她睡下。
“你們要是出去,把燈滅了,我夜裡睡覺,見不得光。”
“知道了,姑娘。”
她合上眼,一臉的沉靜。可是心裡波濤洶涌,翻江倒海。今天信王的每一句話,都沉的如同灌了鉛,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許久,果兒和翠兒看見她似乎睡熟了,就吹了蠟燭,悄悄出去。
“秦護衛。”
“恩,睡了嗎?”秦忠就在迴廊的盡頭,那裡就是信王的書房。是一個圓形的小院子,正中間是一座正方形的房子,燈火通明。
“王爺。”
“進來。”趙祉有些疲憊的聲音從屋裡傳來。他用手支了臉龐,眼睛緊閉,很是睏倦。
“她睡了,王爺也安睡吧。”
“好,我知道了。”
他起身,走回自己房間時,又路過她的房間,短暫的駐足後,他腳步輕盈的走回自己院子。
她睜開眼,聽着外面走近,停頓,又走遠的腳步聲,步步爲營。
眼睛睜開,就是大亮。
“姑娘醒了?王爺上朝了,讓您自己吃飯。”果兒和翠兒就在她眼前。
“我今天感覺特別舒服,想出去院子裡舒展一下。”
“姑娘隨意,奴婢陪您。”
朝會上,科舉三甲都前來領旨。禮部和吏部擬出了官位官職,以及官服和府邸。
“莫立,朕讓你回錢塘可好?”
莫立在殿內一跪,這是他最好的歸宿,感激涕零。
“謝皇上。”
“錢塘縣主薄,官從九品。官職是小了些,可用處卻大。”
“草民領旨謝恩。”
“木流雲,你可有要求?”
“草民不想爲官。”
於是,一片
譁然,百官爭議。
“爲何?”
“天下之大,江山如畫。若是鼠目寸光坐落在一職位上,草民覺的遺憾。一不能體察民情,二不能增加見識,人生豈不無趣?”
“你既然有這份實力,考的……”
“劉相,不必勉強。”趙禎立刻制止他的激勵言詞。
“周正,你呢?”
“願爲皇上效犬馬之勞。”
“那好,原本爲木流雲安排的翰林院修編,就讓你來做。吏部立刻安排。”
今天的事,似乎就結束了。
三個靠苦讀十年的年輕人,各自有了前程。
只是,他們的想法卻截然不同。
一個是爲了安身立命,帶妹妹有個歸宿。一個是爲了周遊四海,只不過是接着科舉來顯示了才華。然而,這個探花,卻是爲了謀一職,做一官。
越王一心思根本不在他們封官加爵上,他就想着他們母子現在如何了。
“皇上……”越王追着下了朝的趙祉可勁兒跑。
“越王,這麼急,有何事?”
他先是一跪,然後叩首。這大禮,已經許久沒有行過。
“老臣年歲已大,身體虛弱,求皇上讓老臣告老還鄉。”
“越王是來請辭的?”趙禎驚訝的睜大眼睛。
“老臣懇請皇上准奏。”
“這……越王你可是毫無徵兆啊。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求皇上恩准。”越王就磕頭,不說話。
趙禎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朕……”
“求皇上恩准。”他不由分說,更像是來逼宮的。
“越王先平身,朕考慮一下……”
“來不及了……”他突然說漏嘴了。
“何事來不及?”
“呃……臣最近舊疾發作,渾身疼痛,城外有個神醫,馬上就走了,臣去追趕,晚了就來不及了。”
總算是圓回來了。
“那就快去。朕派人去……”
“臣謝皇上,皇上以後要保重龍體。”
這就是別離了。他在趙禎手下當了這麼些年臣子,從劉太后開始,都是他輔佐趙禎。趙禎從一個傀儡成爲君王,他功不可沒。
“哎……”越王依然跑的好快。趙禎還有一句話沒說完,他已經跑遠了。
“朕宮裡有御醫啊!”
越王跑出宮城外,他的馬就在門口。他的舊部下等着他出來。
“越王這邊走。”
魏程和陳剛都看見了。
“怎麼了?”魏程頭一次見越王如此浮躁。
“將軍,屬下去看看吧。”
“去吧,記得報個平安。”
陳剛就騎了馬,一路追隨。他總感覺越王哪不對,可是不知道哪不對。
“將軍,聽說今日的狀元封號了。”
“幾品?”
“錢塘縣主薄,九品。”
“錢塘?”
“皇上給了批文,賜了官服。”
屬下將士的消息讓他瞬感五雷轟頂。這就是說,莫靈兒要走了。
“可靠嗎?”
“可靠,今日散朝,衆臣都在討論。還有一個放棄封賞,寧做閒雲野鶴。”
“陳剛不在,本將軍出去一趟,你看好這裡。”
魏程也騎馬出去。這小副將立刻就納悶了,今天的人,節奏都挺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