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雨香也不勉強,他愛坐就坐着吧。一盆火,燒到天亮。
等到越家人都到齊,開始策劃墳地時,她慢慢退出去。
“見過信王。”
越家人還是要對信王參拜的。
“不用多禮,本王只是順路同行,你們按照鄉俗進行即可,本王就不打擾了。”
“王爺辛苦。”
“不辛苦。”他四下卻看不見她了。不管衆人想問什麼,他都不予理會,滿院子找她。
“王爺。”果兒看見信王疲憊不堪的走來,就上前打招呼。
“看見……”
“姑娘說,她累了,想睡會兒,翠兒在看着呢。她還說王爺也累了,回去休息會兒吧。”
“好。”這下似乎就安心了。
“王爺。”他帶來的人都守在他門外。昨夜休息過後,個個都神采奕奕。
“嗯。”他走上臺階,秦忠將門推開。
“屬下在門口守着,王爺安心休息。若有重要的事,屬下進去稟報。”
“好。”
他剛剛邁進房間,秦忠就將門合上了。
“姑娘,王爺回去了。”翠兒不懂她什麼意思,想讓王爺休息,一句話就可以,爲何要這麼若即若離的?
“我看見了。”她掀起了一點窗戶,隔着門縫,看他回房。
“翠兒,你出去吧,我有事叫你。”
“是。”
躺在這軟榻上,她渾身痠軟,腳底下的血液突然像通了一樣往心臟的地方流去。三日了,從沒睡的這麼安生。
她夢裡,含着淚。目送子良上了奈何橋,看着他喝下孟婆湯。從此之後,他再也記不得她了。
她這人生纔剛剛開始,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這以後的半生,或者一生,都註定會悽苦。
飄飄小雪中,掘墓人將越家墳墓挖開。越王親自進去,指名了擺放了兒子的棺材的位置。
“明日,下葬。”
她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姑娘終於醒了,王爺都來了好幾趟了,怕姑娘病了。”
“夢見,一直在跑,追子良,被別人追。愈跑愈累……”
“姑娘該是餓了吧?”果兒趕緊送飯食。
“我想,去個茅房……”
“好,我陪姑娘去。”
如果不是因爲被憋的,她或許還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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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姑娘醒了嗎?”
她聽見門外趙祉和翠兒的對話,她不說話,靜靜聽着。
“剛醒,還沒洗漱。”
“本王等會兒再來……天冷了,給她多拿件衣服。”
“是,王爺。”
此番話在簡單不過,卻是暖人心脾。
他們不是越家人,也就不能進越家的墳地。
準備進墳時,她攔住子良的棺木,橫擋在正中間。
“香兒,不可誤了時辰。”信王那一身的端莊華冠,真是真心爲他送行。
“我還有幾句話,我說完就讓開。”
“只要棺木不落地,你但說無妨。”越王算是應了。
她趴在棺木前,靜靜的摸了木板,然後用手輕輕敲了幾下,她擡起頭,讓開路。
“說完了?”越王十分詫異。
“完了,他聽得懂。”
裡面埋土時,她只在門口聽着。越家人都進了墓裡,
她和趙祉以及隨從都在洞口。
“香兒能否告訴我,你剛纔說了什麼?”
“那是不可說的秘密,只有我們兩人知道。他來世輪迴,還會找到我。”那眼神遙遠的,就像能看見天邊。
趙祉沒在說話,他已經無話可說。
楊雲釗府上,大擺宴席。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今日,他宏兒滿月。
“恭喜郡馬爺了!”羣臣紛紛來賀。
“多謝諸位大人,裡面請。”楊雲釗一身接待這些賓客已經是焦頭爛額。可是竟然連個幫手都沒有。如果,信王在……
盛平自然是高興,她這一個月裡,可是經歷不少事情。
“雲釗,你快去接待客人吧,我等會兒披了衣服與你同去。”
“好,你多穿點。”
那日,一向戒備森嚴的郡主府,門庭若市,即便來的乞丐,都是滿載而歸。雲寶就蹲在牆角,看着朝臣來去自如。
他心裡曾想,這世界如此不公,卻也懶得爭取。
幾日的顛簸,終於看見熟悉的汴河。
那曾經熟悉不過的場景,在沒了子良之後,她看什麼都是陌生的。
“終於回來了……”趙祉感嘆着。這就是他的天下!
“王爺回府多休息幾日,香兒告辭了。”她騎了馬就往家裡狂奔。
她私自外出,皇上還是幫兇,她此翻想要認罪,想要跟兄長道歉。
一瞬間,就長大成人了。
她一身白色披風,厚重又豔麗。半月時間,世界已經變了。
“小姐?”滿叔看着眼前這盤發爲髻,身披白色披風的女子,沒了嬌弱,只剩穩重。
“滿叔,我父親呢?”
“在屋裡。”滿叔像個小孩子一樣在院子裡大喊大叫:“小姐回來了!老爺,少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香兒?”
等到他們從各自房間出來時,她跪在院子裡冷冰冰的地上。
“香兒……你這是……”
“賢侄越子良,拜別樑叔伯,雨望兄長。”
“這孩子,你傻了嗎?”一家人都不懂她的意思,以爲她妖怪附身了。
“子良……歸西了?”樑雨望雖然提前有心裡準備,可還是震了一下。
“越子良……折天了!”
她一滴淚沒流,用盡力氣告訴家裡人。她巴不得現在有人責備她,那樣,她會減少對子良的虧欠。
可是,所有人都心疼她。她是靠什麼支撐着回來的?
“香兒,對不起……”
“你們都對,我錯了。”她扶了自己的膝蓋站起來。這些日子,她跪的時辰,超過了她這一輩子下跪的時辰。
“小姐,你怎麼了?”
“彩雲,幫我燒一桶熱水,我想洗澡。”
“是,小姐。”
趙祉立刻就去了郡主府,他的到來,無疑讓楊雲釗長舒一口氣。
“王爺回來了,那香兒也就回來了?”
“當然了,你只關心香兒?”
“難道我還要關心王爺嗎?”
“你這麼說本王到是無話可說了。”
兩人聊起越子良,不停的唏噓感嘆。如此的大好年華,如若他還活着,他將還會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娘子。
“得空請郡馬爺去府上看看她。”
“這就不必了吧,我現
在可是個外人。”楊雲釗謙讓了一把,可他確實也想見見她。畢竟丟失了心愛之人,難過許久,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郡馬爺就不必謙虛了,你隨便找樑雨望聊一聊說一說都能問個清清楚楚的。”
在信王的慫恿下,楊雲釗果然踏進了樑候府的大門。可他卻不是獨自一人而來,而是舉家三口。
“郡馬爺大駕光臨,這是……”樑候出來迎接,看見郡主抱着孩子從車上下來。
“郡主快請進屋,別凍了你和孩子。”樑夫人接待女賓。
“好。”盛平笑着答應着,甜甜跟着進了屋裡。
“見過郡主。”楊雲釗前來接客。
“香兒不是回來了嗎?我來看看她。越小王爺的事,我多少聽說了一些,她現在是不是情緒不高啊?”
“可不是昨天到今天,都沒出來見過人。”
“那我能去見見她嗎?”
“她……”樑夫人有些爲難,還是帶着她去了。
到了她的小姐院,盛平依稀能看出來,她院裡曾經奼紫嫣紅。儘管是冬天,那些花和葡萄架,都已經只剩下藤條。
“香兒,開門。”
“夫人,小姐說她睡了。”彩雲就隔着門回答。
“就說盛平郡主來了。”
“啊?郡主?”彩雲趕快跑上樓,她的小姐着了魔一樣,繡了許多的鴛鴦。
“小姐,別繡了,郡主來了。”
她無所謂的樣子突然閃過一絲懷疑。
“你聽清了?”
“我還看了一眼,身後還有個胖乎乎的丫頭,還抱了孩子來的。”
“快,快快,收起來。”一籮筐的針線草草收起來,放到櫃子裡,手裡拿了一本書,裝模作樣。
“我開門去了?”彩雲帶着問,請求她的意思。
“開吧。”
她總覺的自己最怕的人,好像就是這個“姐姐”了。沒有爲什麼,她溫婉大氣,秀外慧中,可就是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場,她總是擔心做錯事,被她批評。
“幾日不見,你倒是深居簡出了。”
“見過郡主。”
“行了,別整這套虛的禮節了,不讓進去?”
“姐姐請。”
“甜甜,我抱抱他吧。”看見懷裡那睜着眼睛的小寶貝,她許多天來,第一次漏出笑意。
“宏兒,姨娘回來了,你看看你,纔剛滿月,胖成什麼樣了。”
她看着這嶄新的生命,想着子良投胎後,會成爲什麼樣,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香兒……”
“嗯?怎麼了?”
“你想什麼呢,我說半天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子良既然……”
“不要說他了……這世界上,還有許多關心我的人。”
孩子交給甜甜,她抱着孩子出去了。
“皇上心疼你,讓我來看看。信王說,這些日子你的眼淚也快流乾了,你是個好姑娘,重情重意。我也沒什麼好勸你的,天冷了,好好愛惜自己。”
“謝謝姐姐。”
“你還叫我一聲姐姐,我就該負起責任,以後你愛去哪去哪,想去哪住去哪住,沒人操縱你了,要是不開心,多出去走走。”
“我知道了。”
這場沒有多久的談話,並沒有給她一點安慰的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