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雨望倒了杯茶,輕抿一口,心裡萬般不願講,可還得告訴她事情原委。
“你被封郡主,是信王一手策劃的。原因是――”樑雨望頓了一下,看看她期待的眼神,眼巴巴的等着他說。
“因爲如果你成了盛平郡主那樣的女子,你就只能嫁五品以上的官宦之家,用來聯姻。可子良什麼都不是,所以,子良就算活着,皇上也絕不會賜婚給你們。所以,有一陣子,子良去科舉考試,而後,又想立戰功,只是身體不允許。”
“然後呢?我只能嫁信王了是嗎?”
“皇上自然是希望能成全自己的皇兄,所以,你到最後的結局,只能是信王。”
“也就是說,無論信王待我好不好,只要他一句話,我必須嫁?”
“可幸運的是,信王對你,不薄。”
“樑雨望,這就是說兩年前,你就知道我的結局?”
樑雨望不說話。因爲不是他一個人猜出來,而是大家都知道。
他的沉默並沒有讓她放棄激動的情緒,而是不依不饒。
“如果,今日我心裡沒有趙祉一點位置,是不是你們還得幫着他逼婚?!”
樑雨望還是不說話,這事,他只能沉默。總不能慫恿她去找趙禎說理吧?
“哥哥在這時告訴你,確實不妥,可哥哥的心意你得明白。以後進了王府,別哪天因爲這事,和信王起了衝突,你那脾氣,一定會追究到底的。”
“別說了。”她感覺自己被掏空了。甚至感覺自己被騙了,被別人挖的坑給埋了。這世界,是怎麼了?
“你好好休息,哥哥出去了。”
樑雨望走出去時,還有些不放心,可總不能盯着她不放。
一夜之間,世界傾塌了。原來子良的死,竟然是他們衆望所歸。她不自覺就笑了,她笑自己不恥,怎麼那麼缺男人,子良剛死她就跟了趙祉!她爲自己的不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半邊臉瞬間通紅。
趙祉趙禎楊雲釗在散了朝會後,一同商量趙祉的婚事。
一個龍袍加身的男人興致勃勃的跟其他兩個男人講着女人的心事。
“這女人可是精明的動物,你看朕着宮裡,天天因爲女人而攪的天翻地覆。香兒還小,你多哄哄,翻不起什麼大浪。但是盛平就又不一樣了,掌管一大家,要是換個女人,真不一定能撐下來。”
趙祉和楊雲釗同時看了對方一眼,誰也不說話。任憑趙祉講解。他們的情況跟趙禎不同,他是天子。
樑雨香情緒低落,她甚至不想見人。自己那一巴掌印,還在臉上。
楊雲釗從書院回來,看見她低頭種花,於是上前打招呼。
“香兒,你想吃什麼嗎?”
她遲遲不肯說話,樑雨望低下頭,微笑着想哄她開心,但是一歪頭,看見她臉上的巴掌印。
“你這是怎麼了?”他一把將她拉起來,死死的盯着她的臉。
“我自己打的。”
“你瘋了嗎?”
“我青梅竹馬的越子良三年未過,我竟然急着要嫁人,我嫌
我自己命賤!這一巴掌,是讓我記住我自己的不恥!”
樑雨望懵了。這還是他妹妹嗎?這麼惡毒的話,怎會是她說出來的?
“你……”樑雨望竟然無言以對,她拿帶着些許仇恨的眼睛裡,褪去了年少的純真,更多是成人的鋒芒和煩心。
“怎麼了?我的親哥哥,你是不認識我了嗎?我長大了,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你不是等我嫁人時,要送我大禮的嗎?你終於等到了,我馬上就成親了,我還是一手遮天的信王妃!你以後就是皇親國戚了。你滿意嗎?你滿意了嗎?!”
那咄咄逼人的語氣和眼神,讓樑雨望後怕。她是不是入魔了?
“香兒,這是天給的,子良的命也是天收回去的。可你還活着,我只是希望你後半輩子能有人照顧你一世。”
“夠了!你敢說你沒私心?樑雨望,我對你失望透頂!”她咬牙切齒的說了最後四個字,她人生最親愛的哥哥,從此,被她視爲路人。
“我不嫁了。”簡單四個字,她付在樑雨望耳邊,聲音悄悄的就像在說秘密。可這低聲的語氣裡,滿是叛逆不羈。
“轟動汴梁城的婚事,你不嫁,你會連累父母的……”
“我只是試探你一下,不要緊張。父母待我最好,我就是死也要護着他們。”
僅此一句話,樑雨望那慌張的神色出賣了他的初衷。他並不全是爲了妹妹好,還有父母。
她轉過身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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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雨望看着她淒涼的背影,不免心酸。他現在知道錯在哪了。他就不應該告訴她實情,不應該安排她的生活。
九月初,還有雷雨突來,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路上行人形色沖沖的找地方避雨,她卻任由大雨洗刷她的腦袋。此時,腦子裡一片空白。
“王爺,前面是王妃。”秦忠提前改口。轎裡的趙祉趕快下來,一羣人撐了傘,追過去。
“香兒。”趙祉將她拉近旁邊的瓦肆,說書人正講的精彩。
“你怎麼了?渾身溼透了。”趙祉拿了毛巾,使勁的給她擦頭髮。那蕩在眉間溼漉漉的幾縷,遮住她的眼睛。
“王爺這是去哪?”
“去你家。”趙祉拉她坐下,給她輕輕吹了熱的茶水,送到她脣邊。
擡眼看了趙祉,然後低眼喝茶。趙祉既然親自喂到嘴邊,就意思一口。
“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你倆面前,比這時間還晚些日子,秋風泛涼。你從宮裡回家,走在這街上,楊柳扶腰,衣袂飄飄走在我身後。我沒打傘,你還與我同撐一傘走了許久。那時……我故意的。”
恍惚中好像真有這事。
“那時,你口口聲聲不離子良,我總覺的你不公平。既然男未婚,女未嫁,你理當公平,給我個機會。看看我是不是真不如你的子良。”
“然後呢?”
“你至始至終都沒給我機會,可我從未放棄過,老天爺成全了我,可是傷了你。看你那時候傷心欲絕的樣子,我就發誓,我下輩子一定讓你成爲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別的不敢保證,但是天涯海角
,我都能隨你去。”
儘管他們瞞了她子良的病,他們都希望她嫁給信王,他們都騙了她冊封了郡主只能嫁給信王,可還有一個值得安慰的是:趙祉是真心對她。
這一個理由,就能擊敗他們所隱瞞的一切。
還有兩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表示出他們的高興――父母大人!
大雨驟來,走得也快。
滿堂喝彩的呼喊聲讓她忍不住往臺子上來去。那說書人,口技了得。
那驚堂木“嘚”的一聲,這場講說就結束了。那說書人端了銅鑼反過來,像個鉑盂前來求賞。
樑雨香摸摸自己身上,似乎沒有帶銀兩出來。
“秦忠,拿些錢來,打賞於他。”
“是。”秦忠將銀子放在銅鑼上,發出“叮咣”的聲響。
“多謝夫人。”
“恩?你怎知她是夫人?”趙祉突然對他的敏銳很欣賞。
“先生的眼神。”
趙祉又看了樑雨香一眼。
“這眼神容不下別人,定是夫人。”
趙祉覺聽完,很是高興,再看她時,她卻是低下頭。
送她回去的路上,聞到了泥土的清新。兩人漫步走在恢復平常的街道上,腳下的青石凹凸不平還有水坑。
小巧的繡花鞋就從水裡踩過,她卻渾然不知鞋襪溼透了。
“王爺以前是不是偷偷跟蹤我?”
“秦忠會一直來告訴我你去哪了,幹了什麼,和誰一起。於是我就製造偶遇,碰巧遇見你。現在想來,倒是開心不已。”趙祉根本不瞭解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樂此不彼的講着。
“以後就不會了。”
“可是不能鬆懈。萬一哪天你不高興,偷偷跑了,我可是還得到處找你。”
“王爺你怕我跑嗎?”
“當然,我好不容易纔得到你,應該說,還沒得到。不能鬆懈,一定不能。”趙祉那天真又認真的模樣倒是有幾分可愛。
三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十八歲的女子,他們該如何生活在一起?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習慣了生活的奢侈和萎靡;一個是接地氣的小姐,常常扮成男子在街上廝混。
生活並不是你情我願就能過好的。兩個人的習性,兩個人的生活習慣,但凡有一點不隨人意,就是爭吵的開端。
當然將雨香今年十八,她未必懂得這個道理,可趙祉今年三十五歲,也不一定懂得這個道理,因爲他不曾婚配,身邊不曾有過女人。
趙祉一路上不停的講着他以前的事情,樑雨香卻渾然不知。她從來不知道那時候信望趙祉竟然爲她做了那麼多,因爲那時候她的心思都在越子良身上。
“有時候你苦苦追求的一個東西或者一個人,到最後就是竹藍子打水一場空。可是驀然回首,竟然有個人站在你背後,一直站在你背後。看着你苦苦的追尋卻無果。你的傷心就是他的傷心,你的失落就是他的失落。很巧,本王也算是站在後面的那一個。”
走到樑候府,她回頭看看,他果然在她身後,一步之遙,觸手可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