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果兒提前起牀搶了木流雲的工作。兩人一同端了木盆站在她房間外,等候召喚。
“木流先生,以後讓我來吧,畢竟女人之事,男子多有不便。”果兒喧賓奪主,先開的口。
“我已經這麼照顧她十五年了,什麼都學會了,也什麼都經歷了,沒什麼出方便的。”
“趙雲,你進來。”
果兒有些失望,她睜開眼睛就召喚一個男人,看來自己真是無足輕重了。木流雲輕輕推門進去,她已經穿好了衣服在等着他進來梳頭。
“果兒在門外,主上是不是忘了她了?”他並不是故意推脫職責,只是果兒失望的樣子,讓他覺的應該提醒一下。
“沒忘,我找你有事。”
“主上吩咐便是。”
“昨夜……我見了一個人。”說着眼眶就紅了。
“屬下路過,無意間聽見了。在雪山附近,有一種毒蟲,叫寒令獸,是一種極小的蟲子。由於這蟲子受不了一點溫熱,於是會不停的往最寒冷的地方吸噬涼氣,若是它所在的地方沒了涼氣,會化屍而死。”
“也就是說,我盛平姐姐寒氣侵骨,需要這蟲子來吸噬她的寒氣?”
“是。”
“立刻啓程,我們去找。”她這一句話,彷彿就在眼前。殊不知千里迢迢,這東西又喜歡鑽在深處,找起來,也是想當費勁。即便找到之後,也是低溫天氣待回,而現下這天,剛剛好。
果兒來的第一天,他們就要出遠門,她誓死不肯。
“王妃你是不想要我了嗎?”果兒年過三十,還是那副少女情懷。
“出門太遠,少則一月,多則說不準,你就留下來看着家。”
“王妃……”
“這樣,你跟楊家少爺走,我去錢塘找你。”
“反正王妃是想打發了我。”果兒的任性見長。
還未開門問診,楊公子已經守在門口等候一同去錢塘。
夥計剛剛抽下門面房的木板門,就看見小公子恭恭敬敬的在門口堵着。
“我家大夫還未起來,你稍等。昨夜你的誠意可是讓我家仙姑感動呢。”
“師傅言重了。”
一行人從樓上下來,她走前,果兒和木流雲跟在她身後,那花白的頭髮裡,白髮佔據一大半。在人羣中格外顯眼。
“不知仙姑可是我昌平姨娘?”他看見她出來,然後就街跪下,此番言語,想必是知道實情了。
本是隆重的認親,她卻淡然一笑:“宏兒起來,是不是你昌平姨娘,還得等治了你母親的病才能說。若是辜負宏兒的孝心,不能醫治你孃親,我便沒有資格做你姨娘。”
“您真是?”他突然向三歲時看見她那樣,徑直撲過來,個頭正好將她攬在肩頭。
許多年,沒有哪個男子敢這樣靠近她,他身上滿是男孩子的青春氣息和陽剛之氣。
不知所措的她,慢慢伸手拍了這孩子的肩膀,瞬間老淚縱橫。
“宏兒,你帶果兒姨娘去錢塘,你父母一看便知,將她留在你母親身邊伺候你母親。”
“姨娘不與我同去如何醫治我母親?”
“姨娘去採藥,採藥以後,自會去錢塘。”
“原來是這樣,那說明我母親至少是有藥可醫的!”他那興奮的樣子,讓她不忍心回絕。她不敢保證能拿到,可是她一日拿不到,就不回來,沒有顏面面對她的姐姐。
“去吧,等我去找你們。”
她的白髮在雪中看起來竟然無比的和諧。
木流雲淡淡看她一眼,彷彿世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不日,楊宏遠帶了果兒回到錢塘,她們因爲有樑雨香這個共同話題,相聊甚歡。
“宏兒回來了?”楊雲釗傍晚處理完公務之後,前腳剛進門,孩子後腳就到了。
“父親,我帶了個人回來,你看看……”
楊雲釗以爲自己老眼昏花了,於是上前去,果然是信王的婢女——果兒。
“郡馬爺……”時隔多年,她怯怯的樣子倒是沒變。
“真好,這麼多年,還能見到你。”
“父親你進來,我要跟母親說個好消息。”
他冒冒失失的進屋之後,母親躺在牀上韜光養晦。
“母親,孩兒給你帶了一個人來。”
楊雲釗跟在最後進來,依照他對妻子的瞭解,又該激動老半天了。
“見過郡主。”
“果兒?”她一眼就認出了她。
“奴婢是果兒。”
“那你可是來找香兒的?”
“奴婢已經見過信王妃了。”
說到這裡,她掙扎着坐起來,她見過香兒了。
“她過的好不好?”
“母親不要激動,孩兒也見了。如母親所說,傾國傾城。她還認了我呢。原本是求醫,哪知竟然是我昌平姨娘。”
“她在哪兒?”於是盛平伸頭往門外看,多希望一眨眼,她就出現了。
“姨娘去給母親配藥了,說是去採藥。”
“她一個人嗎?”盛平不自覺的擔心了。
“不是,還有一個是……是王爺臨死時,逃走的神醫。”
“木流雲。”楊雲釗重重的念出這個名字。
“香兒尋仇,最終就只是讓他活着贖罪。不知道她是不是掙扎許久,也沒能動了殺心。”
“不用擔心這些。據我瞭解,木流雲非等閒之輩。既然肯屈居香兒之下,想來也是悔過。”
“可不是,王妃平日裡連梳洗打扮寢食出行都是他在照顧。他自己都說,是個奴隸。”果兒只是和他衝撞了一天的職責,他似乎老不樂意,好像搶了他什麼東西一樣。
盛平和楊雲釗只是四目相對,於是開始日日盼望她採藥回來。
她甚至有時候起牀,會在門口觀望一眼,採藥而已,爲何這麼久不回來?不會是去什麼懸崖邊上採什麼稀罕藥吧?要是她出事了,什麼藥都不吃了。
站在雪山下,她帶了挖雪的工具,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這蟲子來。
臨近除夕,果兒帶領着一羣孩子上街看花燈,每人手裡拿了一個燈籠。
“宏少爺可有心上人?”果兒笑着問。莫立和魏程的幾個孩子聽了直笑。
“姨娘,我才二十……”
“二十不小了,你昌平姨娘十八歲剛過就是信王妃了。”
“信王是不是很愛我姨娘?”
果兒目視遠方,眼神有那麼一瞬間是空洞的。
“對,很愛很愛。我從沒見過信王那種柔和慈愛的笑,可是每每看見王妃,眼睛裡彷彿看到了全世界。”
“那說明我姨娘招人疼,你看她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竟然晶瑩剔透的像個二十歲的女子。要不是她頭髮白的早,迷倒這時間眼前男子呢。”
“迷倒多少都無用,她心裡只有信王。”
“昌平姨娘可真癡情,我要是個男人,我也喜歡這種一心一意的女子。”魏程家的大女兒滿心歡喜,她眼裡的盛世美貌,不過昌平姨娘而已。
寒冬臘月的錢塘,許多河水結了冰。河邊上來兩個黑衣人,敲了冰塊裝進布袋裡。
“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一路都是用冰雪將它們裹起來的,死不了。”木流雲將袋子繫好,那裡面,是他們差點死在雪山抓回來的。
“好,快些去府衙。”她已經顧不得臉面這事了。當初逃跑,如今落得這下場,總是不敢見他們,怕臉上無光。今時不同往日,能治好她的病,也算是贖罪了。
她和木流雲匆忙將馬停在府衙外,守衛的羽林軍卻上前來驅趕。
“何人在此停留?”
“我來送藥。”她拍拍馬頭,想犒勞它一路辛苦了。
“我家大人不收任何人的任何東西,送什麼藥?快速離去。如若不然,當你是刺客。”
“趙雲,冰不能化掉,你進去稟告一聲。”
“是。”他踩了馬背翻進去,門口立刻傳話院內:“進刺客了,抓住他!”
楊雲釗聞聲出來,果兒和宏兒也一同出來。宏兒拔了劍去保護父親。木流雲兩指夾住劍炳,擰了一圈,楊宏遠手麻了一下,劍掉在地上。
“你是何人?”楊雲釗不驚不怯,大氣磅礴的問到。
“郡馬爺,多年不見……”
“掌燈來!”
楊宏遠定眼一看,竟然是姨娘的隨從。
“木流雲?”楊雲釗脫口而出他的名字。
“郡馬爺有心了,這麼多年,還記得我。”
“你殺了信王,怎會不記得你?你既然是香兒的隨從下士,那你主子呢?”
楊雲釗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見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大人,有刺客。”
“點火把!”天黑了,那微弱的燭光讓他模糊看不清。
院子裡燈火通明時,他看見被押解進來的人被摁住,低頭跪在地上。他走進,也只是看見白髮蒼蒼的一個女人而已。
“你擡起頭來。”
“我不!”這叛逆的語氣就像許多面前住在他家裡是說話的態度。
“你可是香兒?”盛平衝出來。
“母親,孩兒確認就是姨娘。”
“讓她自己說!”她突然怒吼孩子一聲,孩子措不急防,從沒見過母親這樣子。
“放開她,讓她擡起頭來。”楊雲釗握着的拳頭狠狠的攥着自己的手掌心,他怕她擡頭,又盼她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