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兒,扶母親過去。”
“是!”
她走過來,楊雲釗還是沒能急顏厲色的強迫她擡起頭。若是她,看着她滿頭白髮,該如何面對?
“子月……”
“雲釗,沒事。”她蹲下身子,伸手去脫她的下巴,還沒捱到她的臉,她自己仰頭看了他們夫妻一眼。
“真是你?”盛平顫抖着手抓了她的頭髮,使勁兒的搓,她就希望她是染了什麼顏色。她這容貌與十五年前一般無二,真是驚豔了歲月,驚豔了盛平。
她看着盛平蒼老了許多,擡頭看楊雲釗時,他已經有了胡茬兒。
“姐姐……這是真的。”
“別叫我!”盛平啪的一巴掌甩過去,打得她頭暈眼花。
“主上!”木流雲跑過去蹲下,她的臉立刻就腫了。
“沒事,姐姐心裡有氣,打我要是能讓她好受,就多打兩下。”
“我助你離開汴梁,是希望你能好好帶着孩子,孩子呢?你告訴我你的孩子呢?!”盛平作爲一個母親,別的都可以不要,孩子得要。可如今,爲何不見她孩子!
“沒了,路上……沒生下來就沒了。”她擡了頭,說話的語氣雲淡風輕,可是眼淚止不住往外冒,無論她怎樣躲避盛平的追問和眼神的指責,終究騙不過自己的心。
“樑雨香,枉我厚待你,你枉費王爺一片苦心對你,你孩子沒了,把自己弄成今天這副德行,你對的起你母親嗎?她要是在天有靈,一定要狠狠的懲罰你。”
“我只是……只想給王爺報仇……”她這話說的,已經沒了底氣。
“你報仇了嗎?你心裡真的有快意嗎?你孩子沒了,家人沒了,你告訴我你報仇的意義何在?是用全家分離,永世不見作爲代價嗎?你說啊!”
她無話可說,她只是推開攙扶着自己的木流雲,小聲說道:“快去配藥。”
他擡頭看楊雲釗,他只是點點頭,給了他一個眼色,算是同意了。
“子月,她千里迢迢還不知道從哪剛回來,你也累了,這冰天雪地裡會徒增病痛的。”
木流雲將冰塊包裹了草藥,草藥包裹了寒蟲,交給樑雨香。另一顆,他放到結冰的水裡。
“姐姐,吃了吧。”她拿了藥親自送她嘴邊。盛平一把推開。
“那好,你不吃我去跪着,直到你肯吃爲止。”
於是冰天大雪中,她將藥丸放在自己眼前,跪在她屋外。偏巧,那夜鵝毛大雪來訪。
“主上……”木流雲本是想扶她起來,可是她不言語,想來是鐵了心了。白髮在雪中似有似無,木流雲乾脆陪她一起跪下。
“你幹什麼?”
“哪有主人跪下,奴隸看着的道理。”
她跪在那裡,滿腦子都是早年他們回自己的好。今天這結果,她自恃不虧!
楊雲釗告訴盛平:“外面雪正大呢,她果真跪在那裡。這都子時了,跪了兩個時辰了,你真這麼狠心看她凍出病來?”
她起身看看窗外,她保持擡頭挺胸跪着不動已經許久了,不會是凍硬了吧?
她趕快披了衣服跑出去,拿了雪上的藥丸一口吞下,說道:“回去睡吧。”
“謝謝姐姐。”她凍的發紫的雙手打彎都困難。還是僵硬的磕了頭。
“來,起來。”楊雲釗扶她時,已經有些不能自由彎腿。果兒和楊雲釗偷偷在房間看着,等到母親吃了藥,兩個人從左右兩間房子跑出來,幫忙扶起她。
“你們快去端熱水來!”他乾脆將她抱起來,送回房間。
解開她淋溼的衣物,然後蓋上被子,用熱水在她的手上腳上解凍。
他如此嫺熟又自然的將信王妃如此照顧着,盛平很難相信他們孤男寡女這麼多年,什麼事都沒有。
看着她安靜躺下睡着,這才長舒一口氣。回頭時,房間裡站着他們幾個,詫異又詭異。
“你們……還不睡?”
“果兒,你晚上守夜。”盛平交代一聲,然後她給木流雲使個眼色,出來說話。
“你們就這樣一同生過十五年?你確定你沒有非分之想?”楊雲釗先開口,因爲他比盛平更着急。
“我自宮了,什麼也做不了。”
“什麼?”盛平確實不敢相信。他成了太監?可是他明明如此陽剛氣十足。
“此話當真?”
“要不然郡馬爺驗驗身。”
“那倒不必了。”此事說的兩人都非常尷尬。像偷了東西心虛一樣趕緊逃跑。
盛平感覺睡不好,渾身燥熱。這什麼藥竟然如此見效。
夜裡楊雲釗明顯感覺盛平一直在翻身,他乾脆醒來問她怎麼回事,盛平就說自己突然燥熱,等等一系列症狀。
“香兒現如今可是天鑰仙姑,看來是有真材實料的,名不虛傳呀。”
過年時,她出現在莫立家,給每個孩子一個紅色荷包,裡面是壓歲錢。
在次想見,倒是其樂融融。楊雲釗安排了年夜飯請來他們子大家子,氣氛很是溫馨。衆人紛紛看了她的白髮和沒有衰落的容貌,漸漸習慣了天鑰仙姑這個稱呼。
木流雲將另一顆藥,交託給楊雲釗放在他父親的冰窖裡。冰窖裡常年會有進貢的果品,這藥,留到下年吃。
冬去春來,天氣見暖,盛平身子終於不像從前那樣總是腰疼,還要人摻扶。
春暖花開時,她撿了花瓣在自家的木桶裡泡浴,果兒站在門口,緊緊守着她。木流雲端了中藥進來,只是看了果兒一眼,她就自覺站到一旁。心裡暗自安慰信王:王爺不要生氣,一個太監而已。
越是白的頭髮愈讓她由感而發,感覺自己蒼老許多。可是每每照鏡子時,一抹朱丹紅脣,輕描遠黛後,她又稍微有些安慰。
木流雲似乎保養有方,他也並不見衰老許多。
如此安靜的生活,過了三年。楊雲釗作爲江南巡撫,此次被調遣回京。又是一年一度的科舉。
趙祉已經老了,他的眉眼已經有些垂落,稍微有些病就咳嗽不止。
他臥靠在龍塌上,慢悠悠的看着下面的舞伎鶯歌燕舞。多年來,他始終如此。
江南巡撫最終竟然落到了莫立的頭上,聖旨中描述
他勤儉節約,賬目清楚,是個爲國效忠不求回報的好官。
“我不想坐船了,想走走看看。許多年沒身體沒這麼舒服了,我們不走水路。”
盛平一邊收拾,一邊跟楊雲釗商量。
“好,聽你的。”
楊宏遠越長越像個男子漢了,他收了一個師父――木流雲。
前來送行的,當然是大小官員,還有各路百姓。他爲官三年,至少是從不欺壓百姓,從不亂改收稅制度,碰上天災,他還要帶領百姓解決溫飽。
“楊大人保重啊。”
“沒事,大家都回去吧。”
莫立不僅住進了大府宅,還納了妾。儼然是個成功男人了。子女成羣,有妻有妾,房舍百間,良田百畝。
他送楊雲釗一家上路時,樑雨香滿頭純色白髮從人羣中走出來。
“香兒……”莫立多年來,心裡念念不忘的,都是她。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任何人都抵不過。
“我自己滿頭白髮了,乳名就別叫了。”
“天鑰仙姑,此去以後,興許就再也不能相見了。望你能安好。”
“莫大人不用勞心,我這身邊,從來不缺關心我的人。”
楊宏遠給每個莫家和魏家的孩子送了禮物。此生有緣再見。
城外的樹林裡,馬車和馬都已經走遠,莫立還在久久佇立。她突然回了一下頭,告訴莫立:“若是去了汴梁,記得找我!”
“我知道了!”他揮揮手答應着。
莫靈兒和魏程一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有他們知道自己的心痛。
夜間投宿客棧時,路過河邊,一羣行腳僧人在河邊喝水,小憩。
樑雨香坐在馬車裡,從這羣人中穿過,留下一陣芬芳。
這些僧人只是自顧自的互相飲水或贈與食物。
“姐姐喝水。”
“不用,你看看你,毀了好容貌了。”盛平撩着她的頭髮,總感覺她成了弱不禁風的老太婆。
“我壯着呢!”
“客棧到了,我去要房間,你們在樓下點了飯菜等着。”木流雲像一個總管,事事操心。
“恩。”楊雲釗對於他這份能力,表示肯定。
同行六個人,三男三女。他要了兩間最大的房子,裡面有四張牀。
晚上盛平躺下後,果兒正要伺候樑雨香休息,木流雲敲了門,她起身出去。
“果兒,你去看看!”盛平不放心。
“是。”
他俯身在她耳邊細語一陣,她癡迷了雙眼,木納的像塊木頭,久久挪不動腳步。
“你確定看見他了?”
“屬下跟着偷偷又去看了一眼,不錯。”
果兒什麼都沒聽到,怏怏不樂的回房,跟盛平郡主彙報:“什麼也聽不見。”
“主上你做何感想?”
“我……心裡很亂。下去走走吧。”
店裡估計是來了貴客,客棧的廚房裡正在大魚大蝦的做海鮮大餐,她突然來了靈感。
“你幫我找些東西!”
“何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