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
月沉閣是滄州最爲別緻的酒樓,一樓是供客人用膳的地方,二樓面臨街道的一邊是簡單雅間,另一邊則是客人住房,至於三樓,無論是雅間還是房間,都不是一般人能夠用的起的。
此時,月沉閣一大片類似於廣場的休閒之地圍滿了平民百姓,最前方站着一位女子。
女子一身淡紫色衣衫,並不是很華麗,大概也就是平民百姓而非官家小姐,面容妍麗而又不失溫雅,雖然並不溫和卻也不凌厲的眸子淡淡地盯着月沉閣的門口,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絞着衣衫,可以看出她心中的忐忑與緊張。
三樓。
一個頗爲華貴的雅間。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對而坐。
坐在右邊的人一身墨色錦衣,墨發用玉冠束起,面容雋秀,膚色並不算白皙,應該是那種很健康的小麥色,一雙盈澤如水的桃花眼,正淡淡地瞧着兩指間夾着的青玉酒杯。
另一隻手則是忙不迭失地將木桌上小瓷碗中的枸杞丟到酒杯中,然後放在脣邊品了一口,眉眼之間都舒暢了幾分,活像一直悠哉樂哉滿意至極的小狐狸。
在他對面的素衣男子,較之他就成熟穩重了不少,面容如刀刻一般冷峻,一道細長的傷疤自眉角延伸到耳鬢。
素衣男子靠窗坐着,擡頭不經意看了一眼外面,當瞧見下面圍滿了人冷漠的眼眸頓時就皺了起來。
“顧苑,怎麼了?”伸出舌頭將酒杯中的枸杞捲起來,擡頭淡淡地問。
被稱爲顧苑的素衣男子目光冷淡地看着對方,“你自己看。”說完就已經起身走到一旁,雙手環胸斜斜地靠在木架上,只是那雙眼眸深處,極快地閃過一抹黯然之色。
墨衣男子似是猜到一些什麼,小心地伸頭朝下看了一眼,瞬間就將腦袋縮了回來,眸色詫異地看着沽源,“這次我們不是偷偷地出來麼?怎麼還會有人知道?”
“呵……”顧苑一聲冷笑,看着他的目光卻帶了幾分同情,“你應該知道,滄州有多少人想看熱鬧,所以你在這裡的消息你覺得瞞得住麼?”
墨衣男子嚥了咽口水,問,“你說我現在從另一邊溜出去可能麼?”
沽源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很好心地提醒道:“你似乎忘記上次無裳是怎麼堵你的了!”
說完之後直接轉身離去。
“喂,顧苑,你去幹嘛?”看着打算離去的某人,墨衣男子直接喊住了他。
顧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對方一眼,“無裳要找的人又不是我,我當然是離開了!”
“顧苑,你不講兄弟情義。”桃花眼狠狠地盯着顧苑,怒道。
“紫舒,不是我不講兄弟情義,而是不想誤了你美人在懷!就算你不想抱得美人歸,好歹我同無裳是青梅竹馬,總該幫對方一把,你說是不是?”
“顧苑,你出賣我。”紫舒氣吼吼地看着他。
“這怎麼是出賣呢,我是爲了你着想,你也三十好幾了,總得要娶妻生子吧,再者,無裳追了你這麼多年,對你一片癡心,我這個當哥的也不好看他難過。”說完之後顧苑輕悠悠地看了一眼對方的容顏,心中有些無奈和不解。
紫舒好歹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是無論是長相,還是性子,都是極爲幼稚。
唯獨在軍營中,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冷酷嚴厲,半點不近人情。
他甚至記得紫舒初到軍營的時候,因爲他的長相容貌,大家都不是很服他,當時有不少當面與他唱反調的人,但最後都被他與外貌不符的陰狠與冷厲給震懾到了!
紫舒狠狠地剜了,較之剛纔的沒心沒肺顯然是認真了不少,“顧苑,你別添亂,我不喜歡花無裳。”
“反正你和無裳都這麼大了,男未婚女未嫁,不如就湊合在一起得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顧苑是很認真的。
無裳的性子他最爲了解,明顯就是那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倔強性子,只要紫舒一天不成婚,他就不會放棄。
紫舒對着他勾脣一笑,脣白齒紅的稚嫩容顏依舊帶着笑,“不要。”直接擲出兩個拒絕的字。
顧苑皺了皺眉,“爲什麼?”
他同紫舒雖然是十多年交情的朋友,可是除了知道對方是帝京舒王爺紫舒之外,對他以前的事情瞭解地並不是很清楚。
而紫舒雖然永遠是這幅沒心沒肺的樣子,卻從來沒有講過自己的過去。
從來沒有提起。
“我不喜歡她。”說完之後挑着眉頭看了一眼顧苑,“顧苑,你同花無裳感情比較好,就勸勸他,別將心思放在我身上。”
“這句話你都對我說了十多年了!”顧苑有些無奈。
從無裳第一次追求紫舒開始,這句話是他聽過最多的一句話。
然後又看了紫舒一眼,頗有些語重心長地開口,“這麼多年,你應該也知道無裳的性子,那丫頭認死理,只要你一日不成婚她就不會放棄。”
“所以你是在勸我成婚?”紫舒漫不經心的目光微微一沉,有些逼仄地看着對方,問。
沉默了許久,顧苑才緩緩開口,“是。”
他不想紫舒這樣一直單身不成婚,讓無裳以爲她自己總有機會。
紫舒淡淡地收回目光,“我不會成婚。”語氣清淡,話語肯定。
“爲什麼?”顧苑實在不解。以前他以爲紫舒心中有喜歡的人,甚至曾經這樣勸過無裳。
可是這麼多年,紫舒從來沒有離開過滄州,別說喜歡的女子了,身邊除了無裳連個女的都極爲少見。
“我沒必要回答你。”說完之後伸出帶着厚厚繭子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瓷碗中的枸杞。
“可是你這樣會毀了無裳的一生?她已經二十八歲了,女子在這個年紀沒有人會娶她的。”顧苑沉着聲音,目光亦是沉如霧靄地看着紫舒。
紫舒輕輕擡眸,不鹹不淡地看了對方一眼,稚嫩的容顏帶着輕描淡寫的無所謂,緩緩開口,“不是還有你麼?”
顧苑微微一愣,沒有說話。
“顧苑,我早已經和花無裳說清楚了,我不喜歡她,更加不會娶她。我不娶妻自然有我的原因,並且爲之堅持,沒有必要因爲她的不嫁人而改變。”說完這句之後,深深地看了顧苑一眼。
“她的不嫁人只是她自己的事情,也僅是她自己的事情,不要想着能用這個捆綁我。我不接受。”說完之後,直接打開房門離開。
顧苑則是徹底愣在原地,心中有些悲涼和苦澀,原來無裳十二年的喜歡和堅持,在他眼中真的就是毫不相干!
“來了來了……梓將軍出來了!”人羣中響起了期待而又激動的聲音。
花無裳擡頭羞怯地看了對方一眼,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
雖然這麼多年當衆表明心意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很厚臉皮,可是每次看見梓將軍她都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甚至還有幾分害羞。
風清持和莯流並沒有擠進人羣,而是找了一棵繁盛的大樹,兩人負手站在枝幹上。
風清持目光幽深地盯着月沉閣門口。
莯流則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復雜。如果他沒有猜錯,這位梓將軍就是當今的舒王爺,紫舒。
清冽妖媚的眼眸深了一些,目光依舊落在對方的身上。紫月痕,紫月然,紫舒,似乎……她和皇室有着一種說不出的羈絆!
紫舒從裡面緩緩走出來,墨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飛流轉。
看着熟悉的身影,風清持感覺自己連呼吸都微滯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那道墨黑色的身影。
這是對自己最好的皇兄,如果當時皇兄不曾喝醉酒,或者醉酒之後不是自己在照顧,那麼自己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心事,也不會將他派遣至滄州,且一留就是這麼多年!
看見紫舒,花無裳趕緊理了理並無凌亂的鬢角,目光深情地看着對方。
當她正打算上前的時候,紫舒已經朝着她走了過來。
見狀,花無裳心中一喜,難道自己的這麼多年等待終於有了回報?!
就連圍觀的衆人都是目光詫異地看着兩人,心中納悶,難道梓將軍真的動心了?不過想想也是,花無裳怎麼也算滄州難得的美人,又癡戀梓將軍這麼多年,是個男人都會動心的!
終於,紫舒停在了她的面前,擡頭淡淡地看着她。
花無裳覺得自己心跳的更快了,就連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想直接撲倒在對方的懷中。
就在一干衆人以爲花無裳得願所償的時候,紫舒淡淡的話彌散在空中。
“花無裳,很久以前我就說過,我不喜歡你,現在依舊如此。”與風清持不愧是兄妹,絕情的話語說出來完全不帶情緒和溫度,直接涼到人的心骨中。
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花無裳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綻放便已經僵在臉上。
其他人也是微微一愣,在這個時候都屏息以待,沒有開口也不敢開口。
不過到底不是被第一次拒絕,神色在下一刻已經回覆如常,甚至對着紫舒淡淡地笑了笑,“這句話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沒事,我可以繼續等!”
“我有喜歡的人。”
“這個我也知道。”雖然有些勉強,但是花無裳依舊在笑。
很早就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只是那又如何?這麼多年那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她甚至都懷疑對方已經死了!
既然如此,她爲什麼不可以爭取?!
“我不成婚,有我自己的堅持。如果你以此爲前提認爲你自己還有機會的話,那本將軍今日在這裡奉勸你一句,不要再等了!”
說完之後語氣一轉,目光淡然如初,“在今日之後,如果你還依舊如此不願婚配,請不要將我的作爲理由。我不接受這種一廂情願的捆綁。”
花無裳臉色瞬間慘白一片,就連眼眶都紅了,卻依舊執拗地看着他,“我只是喜歡將軍,難道這都不可以麼?”
“喜歡是你自己的事情,即使那人是我,也同我沒有半點干係。”說話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你怎麼可以這麼絕情?!”自從第一次被拒絕之後,花無裳已經很久不曾失態,更遑論當中哭泣了。
紫舒勾脣淡淡一笑,眸色凌冽無情,似笑非笑而又帶着幾分玩味地開口,“十二年的時間還不夠你看清這個事情麼?”
意有所指。
花無裳纖細的身體晃了幾下,似乎有些站不穩。
“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你有必要讓我這麼難堪麼?”花無裳哭着控訴。
“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難堪,只是這麼多年,你讓我爲難了!”話語很輕,卻擲地有聲。
花無裳咬住下脣,淚眼朦朧地看着對方,“我只是喜歡你而已。”低低地開口。
“抱歉,你的喜歡我受不起,也不想要。”說完之後,再沒有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離開。
見證了這一幕的衆人也不禁一陣唏噓,皆是目光同情地看着站在原地臉色透明,失魂落魄的花無裳,心中暗歎:這下,應該徹底死心了吧!
畢竟這下,梓將軍的拒絕話語是從來沒有過的狠絕無情!雖然以往就夠無情了,可是這次,簡直讓他們這些看熱鬧的人都覺得極爲無情!
不過倒也沒有人怪罪紫舒,畢竟當年一開始人家就拒絕了,可是人家非得死纏爛打,甚至查探消息以各種方式堵住人家,也確實做的太過了!
估計這下,梓將軍是徹底被惹惱了吧!
這場鬧劇既然已經結束,看熱鬧的人也緩緩離開。
顧苑從月沉閣出來,看見站在原地一臉慘然悲愴的女子,眸子深沉了一些,上前伸手將她帶入懷中,低低地開口,“無裳,對不起。”
他應該早點勸她放棄的,長痛不如短痛,那個時候就應該不顧她的請求讓她徹底死心!
“很可笑是不是?”花無裳輕輕開口,語氣嘲諷,眼眸之中卻是照不進任何色彩。
十二年,以前她是如何篤定,認爲對方一定會喜歡自己,可是現在,這一切就像是一個笑話,她卻在其中沉溺着自欺了十二年!
“無裳,我帶你回家。”顧苑眼中有着心疼,最終只能低低地開口。
風清持依舊站在樹幹上,本就幽深的眼眸複雜而又深沉,甚至於哪怕紫舒離開了她都沒有回過神來。
莯流則是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沒有說話。
“閣主?”他基本上已經確定她來滄州就是爲了紫舒,見紫舒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視線中,莯流低低地喚了一聲。
風清持回過神,看着那個墨色的背影,看了一眼莯流,“莯流,你先回去吧!”
她並不是防備或者是不信任莯流,這些事情畢竟令人難以置信,而且她需要和五皇兄單獨談談,至於她的身份,以後有時間會再莯流說明。
“是。”莯流應了一聲。
深深地看了一眼莯流,緩步離開。其實,她覺得莯流已經在懷疑她的身份了,畢竟她做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瞞過莯流。
看着風清持緩緩離去的背影,莯流抿了抿脣,也轉身離開。
察覺到緊隨其後的身影,紫舒皺了皺眉,看上去依舊稚嫩的容顏帶了幾分凌冽。
當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紫舒直接停下了腳步,眸色不輕不淡地看着風清持藏身的地方。
“怎麼?閣下跟了一路,還不打算出來麼?”眼睛微微眯起,冷聲問。
風清持斂去眉眼之間的深沉,勾脣笑了笑,從一棵大樹的後面走了出來,卻只是眉眼帶笑地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剛開始看了這麼一個精緻的少年,紫舒眼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但當對方對着自己不說話而是一直微笑的時候,紫舒脣角微微抽搐。
他覺得對方有毛病!
“你眼抽了?”斜瞥了一眼風清持,紫舒直截了當地問。
風清持臉上的笑意頓時斂去,削薄的脣角抽搐了幾下,果然,這麼多年,五皇兄嘴損又毒舌的性子還是沒變。
不知道爲何,見到其他人,她的心中都有些沉重,負載了九年的時光差,可是看見五皇兄,她的心中卻是一片輕鬆明朗。
“你嘴也抽了?”紫舒再次問,目光帶着掩飾不住的嫌棄。
風清持幽幽地嘆了一聲,捏着眉角無奈地開口,“這麼多年,性子還是一點兒沒變!”
聞言,紫舒看着風清持的眼睛帶了幾分打量和探究,也稍稍冷沉了幾分,“你是誰?”他自認自己的記性不差,再者,面前的人這般出衆的容貌,如果你見過他應該是不會忘記的,可是現在卻沒有半點有關此人的記憶。
風清持緩緩地走近,“我與未檀是知己好友,和洛溪情同姐妹,喜歡玉滇毛尖,棋藝很高超。”
風清持每說一點,紫舒的臉色就難看一分,也冷沉一分,雙眸卻是沒有任何偏差,死死地看着她。
“我曾經,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說這句話的時候,風清持清冷絕色的臉上自帶着尊貴與睥睨。
隨之語氣一轉,歪頭對着紫舒狎暱一笑,緩緩開口,“五皇兄,你說我是誰?!”話語的尾音甚至還帶了幾分俏皮。
紫舒身體猛然一頓,眼中劃過一道驚喜,不過瞬間又泯滅在波濤涌動的墨潮之中。
“你到底是誰?”小七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快十年,這人到底是誰?居然敢冒充小七?
心中心思來回流轉的時候,紫舒眼中的殺意已經在瞬間升騰起,絲毫不加掩飾。
看着紫舒,風清持緩緩開口,“當年母妃眼中只有哥哥,並不待見我,所以我經常跟在父皇身邊,但是父皇國事繁忙,難免有疏忽的時候。有一次我貪玩出去玩,然後被雨困在了一座廢棄的冷宮中,是五皇兄找到了我。”
她和紫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但是那個時候母妃一心想讓哥哥成爲太子登上皇位,便一門心思放在哥哥身上,對她從來都是不待見,無視的時候最多,所以她從小就是在父皇身邊長大的。
紫舒目光復雜了一些,卻依舊沒有說話,目光也沒有移開。
“後來父皇便將我放在晞妃也就是五皇兄的母妃身邊教養,每次我闖了禍最後都是皇兄替我揹着。記得有一次,我用琉璃瓦玩耍,離開的時候忘記了帶走,被太陽曬着最後引起了火災,宮殿走水,父皇大怒,也是五皇兄幫我抗了下來。”風清持依舊慢慢地敘述着,似乎連帶着那雙淡然的眸光,都越過時間回到了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是有人故意設計陷害,不怨小七。”看着風清持,紫舒眼中的殺意緩緩散去,有些懷念地開口。
“還有一次,我和五皇兄下棋,五皇兄輸了,被我打扮成女子,五皇兄不肯出去,然後就在房間裡面待了一天。”
說完之後,看了一眼神色激動的紫舒,勾了勾脣,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五皇兄,我這裡還有你很多糗事,要不要我繼續說?”
“你真的是小七?”雖然是這樣問,可是心中卻已經有了九分肯定。當年小七將他扮成女子的事情,除了他們沒有任何人知道。
藍衣少年輕嘆了一口氣,目光執拗而又無奈地看着紫舒,笑着固執地開口,“五皇兄,我真的是小七!”
紫舒笑了笑,脣角還沒有揚起眼眶就已經泛紅,最後惡狠狠地看着對方,威脅道:“你如果敢將我的那些事情說出來試試?”
風清持笑了笑,“五皇兄威武,我不敢了!”
聽見這句風清持以前經常故作討好的話,紫舒本來就泛紅的眼眶此刻更紅了,伸手將眼中的淚珠不動聲色地拂去,哼哼道:“還算你識相!”
“五皇兄,你哭了。”認真地看着紫舒,風清持身子微微上前,帶着戲謔與玩笑地將這句話說出。
紫舒瞪了對方一眼,“我沒哭,剛纔是沙子迷了眼睛。”
“好,是傻子迷了眼睛。”風清持淺笑着符合。
心中微微感嘆:活着真好,能見到以前的好友親人真好!
紫舒自然是聽出了風清持的弦外之音,冷哼哼兩聲,目光再次上下打量着對方,微擡下巴輕努嘴,“你現在這幅樣子是怎麼回事?”
風清持攤手,有些無奈,“我也不知道,被斬首之後醒來就在這具身體裡面了,應該是借屍還魂吧!”
紫舒上上下下地將風清持打量了一番,最後慢悠悠地開口,“小七不應該啊,怎麼重活一世反而成了男子!”眼中的戲謔之色確實掩飾不住。
風清持雙手環胸,半歪着腦袋,鳳目中帶了幾分痞氣地同樣打量着對方,甚至連開口說話的語氣都與紫舒剛纔那句話有着九分相似,“五皇兄不應該啊,這麼多年了還是這般眼拙,竟然看不出我是個女子,還是個絕色美人兒!”
紫舒翻了個白眼,“你倒是自戀得緊。”
“皇兄,依着我們以往的審美標準,這具身體能得十分了吧,倒是我賺到了!”以前她和五皇兄經常爬到皇宮中最多人經過的宮牆上,然後爲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的容貌進行評價打分。
“你哪兒來的這麼大的自信!”紫舒嗤聲道。
“難道沒有麼?”饒是她當時見到了這張臉都狠狠驚豔了一番。
“最多七分。”桃花眼將風清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頗爲嫌棄地開口。
還不待風清持開口,紫舒輕飄飄的聲音再次傳來,“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如果不是因爲你是我妹妹,連七分都沒有。”
風清持:“……”
頓了半晌之後,纔不滿地看着對方,“就算沒胸也比你大。”
紫舒又是一聲嗤笑,目光更加嫌棄,“你一個女子,胸比我大你也好意思說?!”雖然是這樣說,紫舒眼眸深處卻是帶着寵溺與縱然。
這樣的拌嘴和互懟,好久沒有過了,心情忽然很輕鬆。
風清持:“……”她就不應該來找五皇兄,現在可以後悔麼?
看着對方吃癟的樣子,紫舒寵溺地笑了笑,伸手使勁兒揉着對方的墨發,“乖哈,現在後悔晚了!”
看着在自己頭上作亂的手,風清持精緻絕倫的臉頓時黑了一半。
許久,才聽見頭上傳來低低的聲音,“小七,歡迎回來。”
風清持有些感動,狹長鳳眸中的深色都幽深了許久,但是忽然……
“恭喜你,又有機會繼續禍害其他人了!”一句帶笑的話語瞬間打碎了一切。
風清持:突然好想打人怎麼辦?!
“走吧,我請你吃午飯。”
“五皇兄,我已經用過午膳了!而且現在,你確定是午膳麼?”說完望了一眼天上已經西偏到一半的太陽,這個時間點也就是半下午,午飯?合適麼?
“沒事,你既然吃過了那就在旁邊陪着我,正好可以省我飯錢。”說完之後直接拉着風清持離開。
風清持又是半晌無語,最後嫌棄地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扣?”
“嘿嘿……”最後揚脣狎暱地看了風清持一眼,“天生的。”
風清持:“……”
她不想搭理搭理對方。
“對了,你現在這個身體是什麼身份?”想起這件事,紫舒轉眸好奇地問。
“安陽城風家庶出的小姐,風清持。”
“安陽城風家?”紫舒的眼神瞬間變得很是怪異。
“是啊,怎麼了?”
古怪了半晌,緩緩問,“那你和風鏡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二哥,怎麼,你知道他?”風鏡也是在軍營,極有可能就是在滄州。
紫舒看着風清持,眼神古怪而又鬱悶,最後悶聲道:“你是我妹妹,他是你哥哥,他又是我手下的副將,那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怎麼算?”
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略帶抱怨鬱悶的聲音隨着微風緩緩消散在空中。
另一方。
帝京,焱鳳。
白府。
白未檀正在書案前,忽然,一陣細碎的微風輕起,伴隨着一道妖紅色的身影在瞬間進了房間。
白未檀手中泛黃的書卷被合上,然後放在桌子上。
“你來了!”清淡如水的話語一出,白未檀便擡頭,琉璃若煙的清淡眼眸落在了那道妖紅色的身影之上。
亦澈依舊是一襲妖紅色的血衣,衣襬袖口用黑金絲線繡着盛開到極致,近至頹敗的曼珠沙華,看上去妖異而又美麗,帶着近乎致命的誘惑。
魅世惑人的絕色容顏依舊,如泣血的薄脣微微一勾,“你果然知道我會來。”一句清薄的話語,帶着似有似無的嘲弄與諷刺。
“簡白雖然是我的朋友,但是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曾經是你的侍衛,我那日對他說的話,定然是一字不落地進了你的耳中。”白未檀語氣依舊很清淡,沒有絲毫的惱意。
說完之後緩緩起身,將一旁小的紅泥煮水的火爐上的紫金砂壺拿下來,再取了茶盤之上兩個倒扣的茶杯,並排放在桌子上,然後分別沏茶。
氤氳的霧氣自茶杯嫋嫋而出,滿室茶香。
“嚐嚐,這是新一年的玉滇毛尖!”說完之後,將其中一杯茶推向了亦澈。
亦澈三分妖魅三分嘲弄外帶四分冰冷的眸子微微一滯,在瞬間冷了不少,“這麼多年,你果然還是一直在收藏玉滇毛尖。”
“呵呵……”低低一笑,聲音清冷悅耳,最後漫不經心地看着亦澈緩緩開口,“好茶我自然也是喜歡。”
“白未檀,這麼多年你累不累?”亦澈並沒有嘗面前冒着熱氣的茶,而是眸光冷厲如雪地看着對方,緩緩問。
白未檀沒有說話,而是小口地抿着杯中的茶,眸子忽然有些幽深莫測。
這句話,他這兩天第二次聽到。
見狀,亦澈妖魅無雙的絕色容顏凌冽了幾分,眼眸如冰似雪,還帶着明顯到不加掩飾的嘲弄與譏誚,“白未檀,其實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日進了十里錦吧!”
就是因爲那日白未檀進了十里錦,她一時好奇便也跟了進去,然後認識了他。
白未檀一生,最後悔的事情應該莫過於此吧!
想到這裡,亦澈脣角譏誚的弧度越來越大。
白未檀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滾燙的茶水潑灑在手上也毫無直覺,只是脣色稍稍白了幾分。
亦澈繼續笑着,譏誚而又嘲弄,“白未檀,或許你可以騙其他人,但是不要在我面前否認。”
說完之後眸子頓了頓,貫來冷淡魅惑的狹長眼眸第一次帶了絲絲惱意,肯定確切地開口,“你喜歡她。”
白未檀動了動脣,最後如謫仙一般的清雅容顏依舊如初,琉璃般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亦澈,輕聲問,“所以呢?”
聲音很輕很輕,一出口便逸散在空中,微不可聞。
“呵呵……”低沉冷魅的笑聲在房間裡面彌散開來,亦澈似乎笑地格外悅耳,但在擡頭看着白未檀的時候眸光卻如冰凌一般,幽幽地開口,“白未檀,我還真是可憐你啊!”
喜歡了對方那麼久,卻連自己的心思都不敢讓對方知道。
白未檀不以爲意,只是淡淡地看着對方,風輕雲淡地反問,“你今日來就是爲了這一句嘲弄麼?”
亦澈動作優雅而又優魅地在椅子上坐下,紅衣落落,姿容絕色。
薄脣輕啓,“自然不是。”隨之眸子略帶着凌厲地看着對方,“我要知道九年前你們瞞着我的一切,事無鉅細。”最後四個字,說地很沉,似乎是從嗓子裡面擠出來一般。
“恐怕你最在意的是我和她的婚約吧!”白未檀緩緩開口,眼眸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對方。
殷紅而又妖治的脣微微眯起,亦澈妖魅的眼眸之間一片邪氣涌動,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對方,沒有說話。
白未檀所說不假,他無法否認,這個時候,也沒必要否認。
“那道婚約,我同意她也同意。”白未檀看着亦澈的表情,清清淡淡地開口。
眼眸微微眯起,帶着幾分危險地看着白未檀。
白未檀對此沒有絲毫在意,而是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望着亦澈的琉璃眼眸第一次帶了嘲諷之色,緩緩說道,“亦澈,我從來不覺得子然有對你不起的地方。”
“當年你在若水河畔等了三天三夜,子然躲在一旁陪了你三天。”說到這裡,白未檀的聲音較之往常更爲清冷,精緻清雅的臉龐面無表情。
亦澈妖魅至極的眸子驟然一縮,“那個時候她也在?”
白未檀擡眸看了對方一眼,語氣微微沉了幾分,也重了幾分,一字一句,“不是她也在,而是一直都只有她在。”
亦澈的臉色微微一白,“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如果你覺得我會騙你今天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白未檀目色不變,雲淡風輕地回了一句。
“之所以會同我有婚約,除了有朝廷之上的權謀,最主要的原因是爲了讓你放棄她。”看了一眼亦澈,依舊語氣清淡地緩緩敘述。
“因爲我知道,對於子染,你其實一直都是嫉妒我的吧,因爲我們你不曾參與過的以前,我們有你不曾有過的信任與默契。我也知道,在那個時候,只有與她有婚約的人是我,你纔會徹底絕望。”
所以那一紙婚約,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亦澈妖治邪魅的眼眸看不出絲毫情緒,垂眸聲音極低地開口,“可是在我和江山之間,她的選擇,不是我。”
他還是被放棄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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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因爲明天去學校,今晚奶奶拉着我說了很久的話,所以晚了些,再次抱歉~小可愛們晚安。
話說,有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的五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