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斷不斷,必受其亂,這句話用在任何場合都合適,特別是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裡。
夏禾垂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屏住呼吸,不敢看,也不敢想他可能會有的反應。
許久,他都沒有說話。
也許過了一秒鐘,也許過了一個世紀,就在夏禾以爲他又要跟上次一樣採用冷處理的方法時,面前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似乎是遲疑了一下,俞飛璟道:“這就是你的回答?”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夏禾卻莫名地聽懂了,胡亂點了點頭。
然後她聽到他深呼吸的聲音,似乎是在壓制着什麼,良久,他才用剋制隱忍的聲音道:“所以我可以認爲,你並非對我沒有感情,只是無法接受我的未來?”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夏禾被問得心驚肉跳,根本不敢回答。
見她沉默,俞飛璟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擡頭望了眼高遠深邃的天空,他長呼出口氣,吐出四個字:“我明白了。”
帶着壓抑的悲傷的語氣,讓夏禾心口猛地抽痛了一下。她終於敢擡頭直視他的目光,然而他卻將視線放遠,似乎陷入深思,明媚的眸子如同被水浸過一般,泛着水光。
也許是真的被水浸溼了。
這一刻,似乎心都被酸澀包圍了,酸得人眼睛泛淚。
咬着脣角忍下眼中的淚意,她故作輕鬆地問:“你在想什麼?”
俞飛璟垂眸望她一眼,繼而又越過她的頭頂望向遠方,道:“我在想,你乞巧那日說的,做朋友的話可還算數。”
夏禾忍不住笑了,道:“這個問題你自己苦惱有何用,難道不應該問我?”
她還以爲他在想什麼難解的問題,原來竟是這個。
“那還算數嗎?”他突然望進她眼底。
夏禾怔了怔,笑意斂去,頷首道:“算數。”
“好。”他道,神色卻並沒有解開困惑的輕鬆與喜悅。
夏禾挪了挪嘴脣,卻不知該說什麼好,目光往下落在他握着扇柄,指節發白的五指上,她的指尖也跟着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深吸口氣,她遲疑着擡手覆住他的手,啞聲道:“你的扇子借我一用。”
俞飛璟詫異地垂眸看她,握扇的手指動了動,卻始終沒有順遂心意地反握住她的手,任由她冰涼的手指在一剎那的停頓後,取走了自己手中的檀香扇。
夏禾將扇子在兩人之間一幀幀慢慢打開,直到遮住他黯然的眉眼,也遮住自己快要藏不住的眼淚。
“我數一二三,等我把扇子收起來,我想看到一個跟平常一樣,宛若驕陽的你。”她咬着嘴脣,控制着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話。
俞飛璟透過鏤空的雕花看到她泛紅的眼眶,喉嚨梗了梗,道:“好。”
“一。”她開始數。
“二。”扇子慢慢合攏,露出彼此的眉梢眼角。
“三。”扇骨啪得一聲摺疊在一起,彼此之間再沒有遮掩。
他笑得燦似驕陽,挑着眼角放肆邪氣,她抿着脣角,嘴邊的笑風輕雲淡。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暫時就這樣吧。”他吁了口氣,抽回她手中的檀香扇,笑了笑瀟灑轉身,高束的髮尾與用五彩絲絛編成的發繩在空中甩出一道決絕的弧線。
夏禾默然看着他走到俞天啓面前,跟俞天啓若無其事地說笑,那飛揚的眉眼正如她所言,與平日並無二致。
這樣挺好。
她對自己說,緊揪着袖口的手慢慢放鬆,輕笑着轉過身。
她不知道,在她轉身的瞬間,俞飛璟臉上的笑也隨風消散。
漫無目的走在林中,觸目所及,一片虯枝荒木,扎眼得讓人心冷。
夏禾說不出是景由心生,還是觸景傷情,還遠遠不到落雪時節,梅枝還沒有結苞,卻已有了數九寒天的冷意。
江瀟瀟追上來大聲質問:“爲什麼?”
“不爲什麼。”
“難道你對璟表哥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碼?”
“若是沒有,反倒輕鬆。”
“那你爲何還要拒絕他,你自己也很難受不是嗎?”
“長痛不如短痛罷了。”
“我不明白!既然喜歡,爲何不爭取一下?你覺得他哪裡不好,可以讓他改啊!他一定會聽你的!”
“他很好,只是……”
夏禾停下腳步,笑着回頭望向她,道:“只是我對他的喜歡可能還不夠。”
因爲不夠,所以不想去承受可能會有的寂寞與傷痛,因爲不夠,所以她沒有信心能支持他的決定,她不想等到以後在一起了,再去跟他吵跟他鬧,去恨他去埋怨他,那樣她會變得不再是自己。
所以他說的沒有錯,她就是一個自私的人,永遠都將自己放在第一位考慮。
江瀟瀟因爲她的答案而沉默,好一會後突然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罵道:“這是第二次!我不知道你想了多少考慮了多少,但你要是再敢傷害他,我就跟你一刀兩斷!”
夏禾驚駭地擡頭,卻看到了一張花貓臉,忍不住揉着臉笑了,道:“你哭得這麼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對你做了什麼呢。”
墊起腳拍了拍她的腦袋,哄道:“乖啦,不哭了,我都沒有哭,被打的可是我呢。”
“嗚哇!”江瀟瀟嚎啕一聲,抱住她哭道:“你們怎麼這麼不省心啊,我覺得我快要被你們折磨死了!”
“好好好,我們都錯了。”夏禾無奈笑道,心裡的苦澀被她這麼一鬧,竟衝散了一點點。
江瀟瀟可不管那麼多,嗷嗚嗷嗚哭個不停,眼淚鼻涕都往她身上蹭。
夏禾無奈嘆了一聲,也不再哄了,她哭不出來,有個人替她哭,她心裡多少也好受一些。
也許瀟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哭的不能自已吧。
空地上,俞飛璟望着夏禾走遠的背影,久久沒有言語。
俞天啓望着他,道:“你要放棄?”
俞飛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幽幽道:“我在想,我是要不管不顧地將她鎖在身邊,讓她一而再的獨自等待,整日活在惶恐不安中,還是要放手,讓她去過她那所謂的簡單平淡的日子。”
俞天啓一怔,問:“你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