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空大師站在邊上看着玉珍的堅持,搖了搖頭,如果真的可以其實他並不想她去管這個事情,實在是代價太大了。
如果玉珍是一個修行老道的修士,那也沒什麼,可她卻是一個剛剛步入修行,甚至連修真最基本的常識,可能夠不太清楚的小丫頭而已。
不管了空大師怎麼去想,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沒有猶豫的餘地,眼見玉珍要堅持不下去,在強行抽取身體靈氣,定然會毀了根基,他不在遲疑,一手伸出,磅礴的靈力便灌注在玉珍的身體裡,然後通過她的手,催動法決。
同時一串串經文從了空大師的嘴中吐出,卻不同一般的往生超度咒語,這些經文裡面帶着強悍的淨化之力,和驅斥之力,把還倖存的魂魄驅往那已經漸漸變大的幽深洞穴。
一絲絲灰黑色的絲線從魂魄體內,就像抽絲剝繭般抽出,淡淡消散在空氣中,當那些除了黑,就再也看不清別的顏色的魂魄,重新露出透明的色彩時,了空大師的整張臉已經變得灰白,就連那結實的身體,竟然也詭異的變得透明起來,跟那些魂魄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這不僅僅是因爲使用了超出了他現在這個身體本身力量的原因,還因爲他把身體原本就已經不多的靈氣轉移到了玉珍身上的原因。
隨着梵音渺渺,黑絲抽離,那些被侵染的魂魄,雖然沒有回覆昔日記憶,卻是一個個清明起來,知道是眼前之人解救他們於水火,於是一個個彎腰鞠躬,表示感謝。
接着他們便藉助地下那深淵的吸引力,不用屈斥便一個個自主的往下跳。魂魄的這一番行爲,確實讓玉珍和了空大師輕鬆了一些。
不過一切並沒有完,了空大師臉色難看的看着那駱家村幾個強大的死靈,他們頑固的反抗着佛音的侵入,並且原本敵對的幾方,現在竟然聯合起來,一起攻擊着用佛光形成的屏障。
原本設置和維護這佛光的就是還不熟練的玉珍,這一下下的攻擊給玉珍造成了更大的艱難,好幾次都險些被那些死靈得手,攻破屏障,好在菩提佛珠早已經有了靈性,是一個驕傲的性子,不會允許這個邪惡的死靈在攻破它的屏障,主動承擔起了很大一部分的維護。
“丫頭,快,打出最後一道法印。”
了空大師也沒有想到,凡界的幽冥法則那麼強橫,強行打開,竟然比想象中的還要困難,眼見着兩個人都是強弩之末,卻還有幾隻死靈沒有被淨化,了空大師嘆了一口氣,不在強求。
他朝着玉珍吶喊一聲,自己卻是伸出空着的一隻手,調出來身體最後的佛力,揮手一個空間隧道打開,那幾個還在掙扎的強大死靈,被突然開闢出來的空間隧道中的吸引力,好不反抗的被吸進去。
幾個死靈被吸了進去,空間之門眨眼就閉合,玉珍迷糊的雙眼,根本就沒有來的及看到這一幕,只是聽到了了空大師的話,下意識的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身後貼在他背上的手,斷斷續續的靈力傳來,她也知道關鍵的時刻得到了。
當眼前再也沒有一隻靈魂,玉珍還沒有反應過來送一口氣,那還沒有閉合的幽冥通道,確實傳來一股讓人心悸的威壓,一隻大巴掌,在玉珍剛剛恢復一絲清明的眼中越來越大,如果不躲開,她毫不懷疑,自己會被那隻巴掌扇死。
可是她現在渾身沒有力氣,思維都有些跟不上,又何況是抽空了力氣軟綿的身體,她心裡有些絕望,心想,這就是妄圖打開幽冥通道的懲罰麼。
那所謂的守護者,她連看都沒有看到,迎接她的只不過是一隻巨大的巴掌,可見那幽冥守護者對她有多麼的輕視。
一道身影在巴掌臨來快速的擋在了玉珍的面前,是了空大師,她剛認下的師父。
玉珍猛地擡頭,瞪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讓她的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她想要上前,可是雙腳卻像是盯在了原地,無法動彈,她伸出手去拉那個只不過兩面之緣,卻用生命幫助她的師父,卻是已經無能爲力。
“師父。”淒厲的喊叫,讓了空大師艱難的轉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一開始他只是依照本體吩咐收下的徒弟。
可是看着眼前傷心欲絕的小丫頭,了空大師心裡卻不是滋味,這丫頭是真的把他當成心中非常重要的人,不然不會哭的那般傷心,更不會在他說過那番話之後,看到他這般眼中滿是悲絕。
心中升起的感情很是複雜,他之一生也沒有遇到過,不過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徒弟沒有白收下,他回去之後一定要問問本事,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能夠早些把這丫頭接回去,這樣一個真情真意又固執的丫頭,在這樣殘酷的修仙世界,肯定會吃很多虧。
雖然心裡這般想着,但是了空大師卻還是不忘強忍着身體的崩潰,最後笑着安慰了玉珍一句。
“小丫頭有什麼好哭了,左右爲師也要走了,就能者多勞嘛。”了空大師牽起一抹難看的笑容,然後他的身體就在玉珍的面前,無聲的爆裂散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然後沒有落地就化爲了虛無。
玉珍整個人已經呆了,就算已經猜到了師父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卻也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是這樣慘烈的結果。
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接受,強烈的刺激,讓她“噗”的吐出了一口鮮血,原本就是硬撐着的身體和神智,這一下眼睜睜的看着了空大師的身體,因爲給自己當了一道幽冥守護者的攻擊,而碎成了碎片,什麼也沒有留下,立時白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了空大師身體崩潰消散了,玉珍暈過去了,而漸漸閉合的幽冥通道中卻傳出一道冷哼,接着一簇閃着幽冷火光的火苗在通道將要關閉的時候,從通道中閃出,快速的沒入玉珍的身體中。
“小妹,你醒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就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夢中醒來,玉珍不知今夕何夕,眼神呆滯的看着頭頂淡青色的蚊帳。
她怎麼了,她在哪兒,爲何感覺心裡有一種空絕的悲傷,爲什麼會那麼傷心?發生什麼事情了?
直到培勇擔心的話語傳來,玉珍呆呆的看着培勇,眼珠子轉了轉,這纔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可是就像前世親眼看到父母爲了她,被喪屍活活撕咬,哭幹了眼淚一般,此刻的她也沒有了眼淚。
乾澀的眼睛,帶着無盡的疲憊就那樣看着培勇,想要開口安慰二哥培勇自己沒事,但是卻完全沒有力氣提起話題。
“小妹,你怎麼了,你別的二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暈倒在那裡。”
因爲玉珍沒有跟培勇說過什麼時候跟了空大師去超度亡魂,村裡的事情太過複雜,就算他也明確的知道修真界的存在,到底解釋起來也是麻煩,同時也不想他以後有太多負擔,所以很多事情,她都隱瞞了下來,現在也難怪他擔心着急。
緩了緩情緒,玉珍嘶啞着嗓子道:“二哥,我沒事,我只是陪了空大師去村子看了看,了空大師施法超度了村民,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暈了過去,二哥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來,小妹,不急,先喝口水。”聽到玉珍開口,培勇忙到一邊倒了一杯水,喂玉珍喝下。
玉珍說的話一聽就知道絕對有隱情,可是看着玉珍悲傷的神情,培勇也沒有在問,他見村子裡徘徊的那些可怕的東西都不見了,聯想起小妹說的話,又不見那位小妹口中的大師,他想一定是村子那邊又出現了什麼變故,那位大師可能也出了什麼事情。
算了等玉珍想要跟他說的時候,在說好了。他沒有錯過,剛剛他一開口,小妹眼中閃過的悲傷,他怕他固執的問下去,小妹會情緒大慟。
師父說了,小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最後不好在刺激她,不然可能會讓她情緒崩潰,他還是不逼小妹了。
培勇自然不知道,大夫所說的那都是一般的普通人,玉珍的精神雖然不太好,提起那些事情,也可能會情緒不穩,但她經歷過的事情,她的堅韌,卻也是足夠承受這一次的遭遇。
當然,她是不會跟劉培勇說超度的經過的,負擔太大,二哥培勇沒有靈根,一輩子註定就是凡人,還是不要有太多的壓力和負擔的好,平平凡凡的普通人生活,沒有什麼不好的。
“二哥,我還有些累,想要再睡一會兒,等小妹醒了在跟二哥說話可好。”現在的她確實需要好好靜靜。
“好好,小妹,那你好好休息,二哥這就去給你做藥膳,等你醒來吃。”見玉珍低垂着頭,語氣帶着懇求,培勇哪裡不依,連忙說了一句,就出去了。
門關上的那一剎那,門內的玉珍就像是抽掉了所有的力氣一般,倒在牀上,睜着的眼睛一動不動,而門外的培勇,卻是愣愣的站在門口,仰着頭深深嘆了一口氣,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客房,才腳步沉重的離開。
耳邊腳步聲漸漸遠去,玉珍卻沒有理會,直到許久之後,她纔打開緊握的手,手中一枚再也普通不過的戒指映入眼瞼,半開的眼裡一片複雜。
這是駱安澤留下的那一枚戒指,那天她並沒有去拿,連同那一封信,都放在藥方的架子上,隔天她從山上下來就看到了村中那慘烈的一幕,後來也沒有時間回家,再次去的時候是跟師父一起,那時候村子裡等一切都被那該是的魔氣腐蝕了,她本以爲這戒指定然也不會存在。
可是沒有想到,書信是毀了,可是戒指卻留了下來,在她在那荒蕪一片的焦土上,完全分不清駱家到底在哪的時候,隨着師父探查的時候腳下卻踩到了這枚小小的戒指。
她該感嘆,這不愧是修真界的東西?在那樣的情況下,所有的東西都毀了,卻唯獨它,一點傷痕都沒有?
看到戒指裡面的東西,玉珍眼中卻更加的複雜,許久許久之後,玉珍到底還是嘆了一口氣,緩緩從牀上做起,眼睛定定的望着門口的方向,眼中的沉重變成釋然,然後漸漸變得無比堅定。
看在駱安澤留給她一個寶貝,以及無數可以調養身體的靈藥和丹藥,看在以前安姨無私的疼愛,以及那麼多年來對她的照顧,她原諒他的不告而別,但是再見之時,只能是陌路。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再一次緊緊關閉,不再像外人敞開。就連玉珍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情緒。
那些親人,對於他們的遭遇,她憤怒,她不甘,但她已經無愧於心,逝者已逝,現在糾結再多也無法挽回什麼,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努力修煉,總有一天會,她會找到那些害得那些無辜之人的劊子手,爲他們報仇。
還有師傅,她會努力修煉,早日前往神界,跟師傅再見。
最主要的是,寶貝。玉珍手輕輕的放在腹部,眼中溫柔無比,師傅說過寶貝被封印,並不能確定封印什麼時候才能夠解開,只有等到寶貝那些缺陷自我修正之後,封印纔會破解,然後瓜熟蒂落。
可是,就算這樣,最短的時間,也不會短過百年。
不過她等不了那麼久,所以她還是要努力修煉,早日去修真界、仙靈界甚至仙界,去尋找那些能夠幫助腹中胎兒修正缺陷的神藥。
玉珍這般打算着,卻不知道意外總是在人沒有防備的時候突襲。
“小妹,你說什麼?你…”
培勇震驚的看着玉珍,不敢相信之前玉珍對他說的話,什麼她在修煉仙法,什麼她要去山中修煉,什麼以後要去修真界找大哥他們。
他這幾天都在鎮上帶着微末的期望,去尋找村裡可能倖存下來的親人,但失望的是,沒有,一個都沒有,除了他和玉珍,真的一個劉家人都沒有了。
小妹就是他現在唯一的親人了,他想小妹留在他的身邊,由他照顧,他想兩個人現在相依爲命,他自然要好好照顧妹妹。
可是他沒有想到,小妹竟然告訴她,她修習了仙法,長生不老他暫時不知道小妹會不會實現,可是現在小妹卻明確的告訴他,她要去山中修煉,然後修煉有成便要去修真界,難道他以後就孤身一人了麼?
培勇眼中有悲傷,更多的卻是心傷,他哆嗦着嘴脣,不知道該怎麼跟玉珍說話,又該說什麼,此刻他的心中無比的複雜。
他是沒有靈根的,那一次的測驗,已經明確的告訴了他,可是小妹又,雖然只是最差的靈根,但是就這一樣,就足夠兩人走向不同的未來。
他該說小妹不要修煉,跟他做一個普通人?他該笑着讓小妹放心,安心的修煉,到時候去那邊的世界,找到大哥他們,開心的生活?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蹌踉着後退了兩步,坐在了凳子上。
“對不起二哥。”玉珍低着頭,不敢看對面二哥悲傷的眼睛。
她是一定要走的,雖然覺得很對不住二哥,讓二哥一個人再也沒有依靠,可是她必須要找一個地方清修,雖然空間也可以,但是她是要閉關,既然不能夠隨時出現,還是找一個清靜一些的地方,山林靈氣比之人羣中更充裕,也適合她閉關。
她昨晚才知道,駱安澤送給她的那條項鍊,就是當初小銀說的對空間有幫助的寶貝,空間吸收了那塊吊墜,再次升級,稀薄的靈氣,一下子濃厚了兩三倍,有了更好的條件,她沒有理由在偷懶。
“不能就在家裡修煉?”
到底培勇也沒有自私阻攔妹妹的路,但是他還是期望的看着玉珍,希望玉珍就算是要走長生之路,也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畢竟要是玉珍修煉有成,就要離開這裡,去另外一個他此生都不可能到達的地方,以後就再也沒有再見的可能,就像是蓉兒、蓮兒、浩兒,還有後面大哥、侄子侄女他們。
他們一走,他就算在想他們,卻是無法再相見,他想在有限的時間,多跟妹妹相處,至少能夠隔上一段時間相見,讓他不至於懷疑,他是沒有親人的孤兒。
“二哥,你放心,雖然珍兒是去修煉,但是你放心,咱們只是一段時間不見,珍兒給你的那些藥,你忘記了吃,那是能夠增加壽元的丹藥,等珍兒回來,珍兒帶你一起去那個世界,去找大哥他們。”
看着培勇這番死氣沉沉的樣子,到底她還是沒有忍住,明明她知道的,知道一個普通人在修真的世界,定然不會好過,所以一開始從來沒有想過讓二哥去參與那樣的生活,可是看着一身孤寂氣息的培勇,她還是沒有忍住。
她瞭解沒有親人,只是孤零零一個人,無所依偎,無根無萍的悲哀和時不時折磨心靈的空寂,所以她纔會忍不住說出帶培勇去修真界的話吧。
罷了,既然話一出口,多帶一個人,想必小銀應該也會有辦法的吧。
培勇猛地擡頭,眼中全是光芒。
“珍兒,你說真的,你能帶二個去那邊,去看看大哥他們?”
不是爲了能夠去那個神奇的世界而興奮,只是因爲有了能夠見親人的希望,所以才那番開心,他從來沒有想過,在失去所有的親人之後,他還能夠有希望去看那些本永不可能相見的親人一眼。
不過很快他又一臉黯然,“小妹,你忘了,當初大哥他們離去的時候,都是坐的那些仙船,要是你要帶着我,可怎麼去?”
“二哥,你放心好了,一切交給我,你就安心的等着,珍兒會努力修煉,早日把修爲提升上去,就可以去那邊了。”
看着培勇容光煥發的臉,玉珍笑了,儘管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至少現在,她知道她沒有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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