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醫館,連皓正在整理草藥,我忙不迭的從一旁取過他的藥箱,拉着他就朝傾柳水榭內跑去。
“夏姑娘,什麼事情?火急火燎的?”他被我拽的忍不住發問。
我一邊跑一邊說:“鳶,鳶姑娘自縊了,你快點啊。”
他聽了我的話,面色一驚,不再說話,而是隨着我一起,快速的朝傾柳水榭跑去。
當我們走入廂房的時候,宸兮正緊緊握着鳶的手,一言不發癡癡望着她,一看到連皓進來,趕忙將他拉到鳶的身邊:“皓,快看看,她怎麼樣了?”
連皓放下手中的藥箱,俯身上前,輕輕撥開鳶的眼瞼,又搭了搭她的脈搏,轉過身從藥箱中取出銀針,紮在鳶頭部的幾個穴道之中,面色凝重。
我看着宸兮,他的眼神竟是那麼的無助,刺痛了我的心。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再一次失去了鳶,他該是如何極致的痛苦啊。此刻的他,正癡癡的望着面色慘白,氣若游絲的鳶,一眨不眨,彷彿他稍一動靜,鳶就會從他面前消失一般。我曾經是多麼渴望他也能分一些些的關懷給我啊,哪怕只是海市蜃樓的假象,也讓我沉醉迷戀。
看着自己愛的人,爲另一個女子而哀傷悲痛,我的心情,複雜的難以形容。若說我真真正正的關心鳶,說實話,我並沒有那麼偉大。但若要我看到宸兮的痛苦,我又做不到。因此,現在的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麼期盼,期盼鳶平安無事,因爲她活了,宸兮才能活啊。
“她怎樣了?”
“回莊主,鳶姑娘已經無大礙了,只是暫時昏迷,約莫再過半個時辰,她便會醒來。”連皓拔下她頭部的銀針,又看了看她的眼瞼。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瓶,“這個藥膏活血化瘀,塗在鳶姑娘頸部的淤痕處。”我剛準備接過藥膏,卻被宸兮一把取過,我的手頓在空中。
他小心的倒出些藥膏,輕柔的塗抹在鳶的脖頸。連皓望了我一眼,我苦澀的別過頭。
宸兮終於沉沉的鬆了一口氣,坐在牀沿,緊緊的握住鳶的柔荑,放在自己脣邊。我以爲他會說些動人的情話來喚醒她,然而他只是靜靜的坐着,柔柔的看着她憔悴的睡顏。
連皓微微作揖,便退出了屋子。我鬼使神差的跟隨着他一起走出廂房。
“很難過吧?”連皓開口問我。
我沒有作答,只是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我哪有資格難過呀。他見我不語,站定在我面前:“終有一日,莊主會明白的。”
我搖搖頭:“不了,他現在,很幸福呢。”即使他明白了又能如何?何況,聰明如他,難道就真的一直不懂我的心嗎?我不相信他真的不懂,或許他選擇性的寧可相信我只是個細作而已。
告別了連皓,我去廚房中做了一些清淡的點心,等鳶醒來,或許她會想吃些東西。剛進廚房,就瞧見宸浚小鬼和小蘑菇,一人手裡拿着一個糉子,看來他們又來廚房中覓食了。
“雲初姐姐。”小蘑菇脫口而出。
“別叫她。她是壞女人!”宸浚不由分說的拉扯着小蘑菇就朝外面跑去,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無奈的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真的很懷念去臨州的時候,我們三個一起講故事,做遊戲,簡單而快樂,或許這樣的日子,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吧。
做好了點心,我端着食盒便朝傾柳水榭內走去,鳶似乎已經醒了,我聽到低弱的嚶嚶哭泣聲,並沒有直接敲門而入,我站在門前的廊下,她現在可能沒有心情見任何人,只需要宸兮的陪伴而已。倚着廊柱,呆呆的看着煙青色的天空,冬天,快些過去吧。
許久之後,哭泣聲減弱,我正準備敲門,門卻突然打開,我對上宸兮盛怒的樣子,褐色的眼眸就像綻放在地獄深處的罌粟,讓人不寒而慄。他一看到我,突然伸出右手,緊緊的掐着我的脖子,突然的窒息讓我不禁鬆開了手上的食盒,點心撒了一地。
“我真沒想到,你竟是如此惡毒之人!”他狠狠的說着,眼中閃過殺意。
我被掐的一句話也說不出,面色慘白。雙手用力的想要掰開他鉗制的手,奈何我的力量在他面前,不堪一擊。他手上的力氣微微鬆開,我趕忙詢問:“莊主什麼意思?”
“你還膽敢問我何意?鳶在崎國的事情,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我拼命的搖頭:“我沒有,一個人都沒有告訴過。”
“還不承認?除了你沒有別人知道!”他手上的力氣又加重,看我痛苦的表情,他絲毫沒有憐惜。
“難道不會是你派出去尋找的那些探子泄露的嗎?知道事實的,並不僅僅只有我一個人啊。你憑什麼一口咬定是我,難道在你心目中,我是如此不可信任的人嗎?”我怒吼着。
“憑什麼?就憑你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活人!”
“你……難道……?”我詫異的瞪着他。
“是。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早已在地府了。”他神情陰冷,“我真是中邪了,竟然會告訴你此事,竟然會相信你能保守秘密。該死的你,差點害死了鳶,你知道嗎?”
他竟然爲了替鳶保守住這個消息,而殺光了所有知情者,包括他麾下的密探。他竟如此無情。那現在呢,他是不是也要殺了我,替鳶出氣呢?胸腔之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呼吸漸漸無力,到了此刻,我的心反而前所未有的明淨起來,我不掙扎,只是倔強的看着他。
“無話可說了吧?”他嘲諷的看着我。
“秋宸兮,你,真的很自私。”我困難的說着,每說一個字就像要割破我氣管一樣的痛苦,“他們爲你賣命,不是,不是死在敵人手中,而是死在,自己,自己主人手裡。鳶是你掬在手中的明月,那你可知,那些被你殺死的屬下,何嘗不是別人心中日夜的渴盼?何嘗不是別人惦念的良人?”
他許是沒有料到我會這樣說,愣了愣又道:“我只問你,爲什麼要說出去?你是故意的,想讓鳶無顏存活於世,你便可以替代她,是這樣嗎?”
“我的愛,沒有那麼卑鄙。”我咬着牙,目光怔怔,“你若不信,要殺要剮隨你。”
“你篤信我不忍殺你嗎?”他面色鐵青。
“哼,對我,你何嘗有過不忍心??”我扯扯嘴角,對他嫣然一笑,他對我,有過傷害,有過利用,有過欺騙,可何曾有過絲毫的不忍?我這個傻瓜始終站在他面前笑着,卻感覺體內看不見的地方,寸寸俱斷。
感覺他手上的力量逐漸加重,我的意識開始混沌起來,卻依舊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絕美的容顏,冷清依舊。
“宸兮哥哥,宸兮哥哥。”鳶站在門口,無光毫無焦距的,空洞的望着前方,伸出手胡亂的在空中抓着。
宸兮鬆開了我脖頸的鉗制,轉身扶住她:“鳶,怎麼起來了?再躺一會吧。”
她搖了搖頭:“別,別傷害雲初,我不相信會是她泄露的。”
宸兮沒有說話,看了我一眼。我整個人虛脫的靠在柱子上,貪婪的呼吸着久違的空氣。
鳶見他不說話,拉着他的衣襟:“雲初不是這樣的人,宸兮哥哥你饒了她吧。”
宸兮嘆了口氣,轉回頭冷冷的說:“滾,馬上滾。”
我咬緊牙關,握緊拳頭便轉身離開,腦子一片空白,整個人的意識有些模糊混沌,在跨出傾柳水榭的一瞬間,再也抵不過肆意的黑暗,昏然倒地。
再一次醒來,身體的痛苦已經緩和許多,我坐起身,竟然看到鳶正坐在我牀榻旁。
“你醒了?”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甜美。
“我,這裡?”頭有些微疼,我伸手按着自己的額頭。
“這裡是醫館,你剛纔暈倒了。”她目光空洞,卻難掩一絲哀傷。“雲初,你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暈倒嗎?”
我不語。
她微微一笑:“你有喜了。”
我震驚的擡起頭,看着她。瞠目結舌:“你,你說什麼?”
“連皓已經幫你診治過了,你有喜了。”她又重複一遍,“原來你就是那第六位侍妾,夏姑娘,夏雲初!”她眼含憂傷。
我整個人沉浸在剛纔的消息中,我竟然有了他的孩子?一定是那日在船上,原本一直渴望擁有一個屬於他的孩子,如今正安安穩穩的在我的腹中。可是他的父親,恐怕不會允許他的存在吧。我下意識的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對不起。”迎着鳶含淚的雙眼,我緩緩開口,“我不該瞞你。”
“不,何必要說抱歉呢?”她握住我的手。“其實我真的不怪他擁有那麼多侍妾,我不在的兩年裡,幸好有你們的陪伴,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呢。”她說的真誠極了,我忍不住被她感動,她真的是個善良的傻姑娘啊。
“雲初,你想要這個孩子嗎?”她開口相詢。
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問,但捫心自問呢,我想要這個孩子嗎?答案是肯定的,我要他,要他!
我點點頭:“是,我要他!”
“可是,宸兮哥哥不一定會容許,除非……”她頓了頓,似乎是欲言又止。
“除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