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將這個孩子給我撫養。”鳶的目光空靈悠遠。“讓我做這個孩子的母親。”
我鬆開她握住的手,怔怔的望着她。
“你是知道宸兮哥哥的,他不會讓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女子懷上他的孩子的,不然他也不會杖斃紫蘭,也不會給你們喝避子羹。不是嗎?”她的聲音柔柔,可我竟然感到有些陰冷。
原來她都知道,連避子羹的事情也知道。
我久久的沉默着,思緒萬千。
“雲初,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你做事細心,又乖巧,又體貼。所以我想幫助你,既然你那麼想要這個孩子,那把孩子給我,我會好好的撫養他長大。這是唯一的辦法,不是嗎?”她又好言相勸。
我沉吟,她的說法確實很有道理,似乎是保住孩子的唯一可行辦法。但是,我不要!我自己的孩子,何必假手他人?何況,她爲什麼要我的孩子?難道真的就如她所說,僅僅是因爲和我投緣?難道她不想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爲什麼要幫我?”我開門見山,盯着她的臉,不想錯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沒有原因,我知道你一直想離開逍遙莊,那就生下這個孩子後,我會勸宸兮哥哥讓你離開的,畢竟你若帶着孩子,將來如何再行婚嫁呢?”她又一次覆蓋上我的手背,“雲初,我是爲你好。”
我慘然而笑,搖搖頭:“謝謝鳶姑娘的好意,我的孩子,我自會保他周全。”拒絕了她的好意,也看到她面上一閃而過的慍怒。
隨即她莞爾一笑:“我知道這個建議太突然了,你不必那麼急着答覆我,我給你時間考慮。好了,你好好歇息吧。我走了。”說罷,她喚了門口守候的丫鬟,在她的攙扶下,離開了醫館。
我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裡百感交集。此刻我才發現,鳶的內心遠遠不止她的容貌那樣簡單純粹。閉上眼睛虛弱的倒在牀上。
良久之後,一陣輕弱的腳步聲朝牀邊走來,我已然察覺,但卻依舊假寐,我現在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不想見任何人。鼻尖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這股久違的味道竟是那麼熟悉。
一個溫熱的手掌撫上我的額頭,輕柔的將我耳邊的碎髮捋起,摩挲着我的臉。他是誰?不可能是宸兮,他不會偷偷的來看我,而且他的手掌,始終都是冰冰涼涼的,不會那麼溫暖。是師兄嗎?師兄被八公主死求活拖的拉去皇宮,要教她三日輕功,要後日才能回來。
那他會是誰?耳畔若有似無的嘆息聲。我猶豫着要不要睜開眼睛,卻感覺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放在我臉側。腳步聲逐漸遠去,我睜開眼,只看到一抹天青色的衣袂。轉過頭,我的枕邊放着一副白色的狐裘手套和圍脖。
慕容吟??
我捧着手套圍脖,趕緊起身,追了出去。庭院中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一定是他,他說過要做乎贊,要做最勇敢的獵人,要給我一對白狐手套圍脖。他做到了。我失神的站在院子裡,任由寒風吹襲着我的周身。
“夏姑娘。”連皓出現在我面前,手中端着一碗藥水。“屋外風大,請姑娘進屋吧。”
我跟着他走進屋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他將碗遞到我面前:“莊主吩咐,讓你喝了它。”
我遲疑片刻,接過他手中的碗:“是墮胎藥嗎?”我不會傻傻的以爲,宸兮會好心給我喝安胎藥。
連皓愣了愣,點點頭。
我笑着站起身,看着手中的碗,稍微傾斜,任由藥水緩緩的灑落在地上,一滴不剩:“告訴他,我不會喝的。這個孩子,我要定了。”
“姑娘何必如此呢?如果你此刻不喝,將來指不定還要受什麼苦,莫忘了紫蘭姑娘的前車之鑑啊。”他語重心長的說着,我相信他是真的爲我好。
“我想見他,你能替我通稟一下嗎?”
“好,我去試試看。”他點頭。
“連大哥。”我喚住他,遲疑片刻,開口,“慕容公子是不是在莊內?”
他疑惑的點點頭:“是啊。慕容公子和我師傅一起來的。鳶姑娘的眼睛只有我師傅纔有辦法救治,慕容公子似乎與我師傅就舊識,而且他知道鳶姑娘平安歸來的消息,所以也來看望看望她。”
“喔。”看來剛纔在我身邊的,真的是他。
“我再去煎藥。”說罷他退出了屋子。
我帶起狐裘手套,雙手護在腹部,一個小生命在體內應運而生,我怎麼忍心棄他不顧呢?斜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又下雪了呢。紛紛揚揚的雪花,晶瑩的灑在空中,漫天飛舞着。隔着半開的窗柩,我看到宸兮提着一個食盒朝我走來,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積着半寸厚的積雪,隨着他的腳步聲,發出嘎吱嘎吱的踏雪聲,他似乎也看到了窗內的我,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我,食盒內,想必又是一碗墮胎藥吧?他還真是不死心啊。
“你要見我?”這是他走進屋內的第一句話。
沒有打傘的他,肩頭和發跡覆蓋着一層細細密密的雪花。
“我想要這個孩子。”我開門見山的開口,儘量讓自己口吻平靜一些。
他沒有接話,將手中的食盒擱在桌上,掀開蓋子,碗內的藥水還飄着一陣微熱的霧氣,將碗遞到我脣邊:“不要逼我動手,你自己喝了吧。”
“我想要這個孩子!”我再一次重複,腳步向後退去。他端着碗,一步步朝我走來,直到我退無可退,整個背脊貼在冰冷的牆上。
“我不會要他的。”他伸出手卡住我的下巴,強迫我張開口。
我用力的甩開頭,怒目望着他:“孩子是我的,你憑什麼干涉?”
“憑我是他的父親。”他森冷的話音,彷彿在說着毫不相干的事情,感覺不到一絲漣漪,他對自己的骨肉也是如此殘忍。
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可以保住我的孩子,我頓了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說:“你,不是他的父親。”
他果然詫異的鬆開了我的下巴:“該死的女人,你再說一遍。”他的眼眸中,彷彿閃過一絲裂縫,從瞳孔的最深處破裂開來。
“孩子是我的,你不是他的父親。”我冷冷道。
“啪”一個火辣的耳光扇在我的臉頰,口腔內一股腥甜,順着嘴角而下。我捂着臉,瞪着他:“不管讓我重複多少次,我還是這句話,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他面色鐵青的揚起手,我看着他的手頓在半空中,最終握成拳頭:“孩子是誰的?”
“與你何干?”
“你這個女人,竟敢背叛我?你就那麼下賤的迫不及待的要找男人嗎?”他一把扯過我。
我拼命的掙脫他的禁錮,看着他的眼睛:“秋宸兮,你真的沒有你以爲的那麼重要。在你一次次傷害我之後,我難道還要爲你守身如玉嗎?”我笑的詭異,看着盛怒中的他。
“是慕容的嗎?”他眼內陰冷,話音切切,“是你同他在蛇谷村的時候?你竟然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苟且?我和你什麼關係?你有權利過問我的私事嗎?你是我的夫嗎?”我搖了搖頭,嘲諷的看着他,“你什麼都不是,那你有什麼權利來管我?又有什麼權利來決定這個孩子的生死?”趁他失神的片刻,我一甩手,將他手中的藥碗砸在地上,瞬間碎成碎片。
山盟猶在,只剩孤影獨徘徊。
舊日遊蹤,半是荒草半是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