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 宸兮在書房中查看各地密探上報的消息,連澈恭敬的站在一旁。
“夏姑娘今日卯時(早晨五點)便在擷心閣的院子裡練劍。”他照例彙報着雲初每日的情況。
“嗯。”宸兮點點頭,將所有看過的秘條都一一焚燬。“知道了。”
“夏姑娘身子纔剛恢復, 這樣練武恐會傷身體。”
“她願練, 你就好好教吧, 我寧願她每日忙碌的習武, 可以分一些心力, 免得整日胡思亂想。”五日前,雲初向他提出,想要開始學武, 宸兮心裡很清楚,她是想靠自己手刃毒害多多的敵人, 於是便讓連澈每日抽出一個時辰來教她, 但她報仇心切, 幾乎這幾日都在拼命練習。
敲門聲傳來,雲初推門而入, 一襲白色的長裙,襯托的越發清麗。
“雲初,有事嗎?”宸兮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將她扶到窗邊的椅子上, 卻被她不着痕跡的掙脫開。
“我想看看你查到的線索。”她開門見山的詢問, 多多已經安葬了, 之所以沒有選擇離開逍遙莊, 第一因爲師兄還被囚禁在地牢, 第二是憑她一人之力,很難查到蛛絲馬跡。
宸兮沉吟片刻, 走到案几旁取出幾件東西,一個是射向多多的銀針,另一個是一柄斷劍,還有兩張拓下足印的紙張。
“我之前聽你說過,那夜的黑衣人共有兩個,是嗎?”宸兮問。
雲初點點頭:“第一個黑衣人似乎是想生擒我們,所以並沒有傷到我們。而第二個黑衣則是招招奪命,不留餘地。我想,他們並不是一夥的。這個銀針可有什麼名堂?”
宸兮微微蹙眉,將銀針遞到雲初面前:“這根銀針長兩寸半,針體上有螺旋紋路,一頭爲尖端,一頭爲圓潤。這應該是‘莫問堂’的人,這是江湖上的一個殺手組織,從來都是隻認錢,不認人。至於這柄斷劍,劍身薄而纖細,劍尖爲三角棱,應該是宮中之物,而這個在棲霞谷現場拓印下來的腳印,鞋底紋路成菱形,也是宮中專用的,想必也是屬於第一個黑衣人的。”他不疾不徐的將三樣東西解釋了一遍。
雲初沉吟片刻:“派‘莫問堂’的人,定是恨極了我和多多,只想讓我們死。至於想要生擒我們母子的,或許只是想用我們來作爲籌碼或要挾,針對的,應該是你。”她說出自己的看法,這兩撥人,究竟是什麼人?
宸兮點點頭:“你分析的很對。但皇宮內知道你隱藏在棲霞谷的,只有八公主吧。”
“肯定不會是她。”雲初搖搖頭,目光清冷,“八公主她,她若要我們的命,隨時隨地都可以,我們對她幾乎不設防,所以她根本沒有必要大張旗鼓的再派宮廷侍衛來抓我們,何況抓了我和多多,對她並沒有益處,倘若她還喜歡你,或許會以我們爲要挾,但是,她似乎已經喜歡上我師兄了,所以斷不會再做這無謂的事情,所以一定不會是她。但可能是她周圍的人,跟蹤她才知道我在棲霞谷,而這個人,與你有仇。”
宸兮沉默不語,雲初所說的這一切,他早就想過,而那跟蹤孟鬱兒的人,十之八九便是新任太子,七皇子孟少康。看來,他的計劃應該要提前實施了。
“都交給我,我不會讓孩子白死的。信我,我一定會抓住幕後黑手。”宸兮握住雲初冰冷的雙手。
“可以放了我師兄了嗎?”雲初抽出手,面無表情的問。
“隨你高興便好。”宸兮點點頭。
“我想現在就去看他。”
“嗯,讓澈帶你過去吧。”
雲初隨着連澈一路走到假山下的地牢之中,楚歆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狼狽,身上所有的傷似乎也得到了治療,還換過一身乾淨的衣衫。一看到雲初,趕忙衝了上來:“雲初,你怎麼樣?”
連澈自覺的打開牢門,便轉身離開。
雲初握住楚歆的手,搖搖頭:“我沒事,師兄你可以走了。”
“他肯放了我?”楚歆的口吻非常質疑。
“是的。你走吧。”
“你的眼睛?可以看見東西了?”楚歆伸手在雲初眼前晃了晃。
她默默的點頭。
“那多多呢?他怎麼樣?是不是也沒事了?”他又忙不迭的詢問。
深深的呼吸過後,雲初纔將孩子的事情娓娓道來,眼內卻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心痛到極致,所有的淚,都會回溢到心底深處:“所以,我會留在逍遙莊,我要親手殺了那幕後黑手,好了,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你走吧。”
“不!”楚歆目光堅定,“我陪着你,多個人多份力量,我要將那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雲初似乎早就料到楚歆知道真相後,不會離開,便也不再勉強,稍後讓宸兮給他安排一個住處,有楚歆在,她也會安心很多。
回到擷心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透了,秋夜的風,涼而刺骨,剛跨入院落的時候,一抹藍色的背影,負手而立,聽見腳步聲,徐徐轉過身:“回來了?”
雲初點點頭,走過他身旁,徑直回屋。宸兮下意識的拉住她的手腕:“我們談談,可好?”自從雲初清醒過來到現在,她幾乎除了談論黑衣人的線索,從不主動與他攀談,即使在同一個屋子裡坐着,彼此也都是沉默,靜的可怕。
“你想說什麼?”
“跟我來!”提着她的腰,輕鬆的躍上屋頂。“送你一樣禮物。”
話音剛落,從不遠處便一個哨聲,隨即散成漫天的華彩,將漆黑的夜映照的光彩奪目,雲初愣愣的望着漫天的煙花,所有所思,在她眼前所呈現的,卻沒有任何色彩,七彩絢爛的煙花,只有一片片的白光,紛紛揚揚的灑落着。
“可喜歡?”宸兮喃喃問着。“我想讓你快樂,但願這些煙花可以驅散你心裡的陰霾。”
“我留在逍遙莊,是希望可以更快的抓到兇手。”
“我知道。”
“等事情水落石出了,我就會離開。”
“我知道。”
“所以你所做的,根本沒有意義。”
“我知道。”
“那你還……”
“我說了,我只是想讓你快樂些。”宸兮凝望着她的雙眸,漆黑的雙眸在無盡煙火的映襯下,閃着耀眼的光彩。“對不起,雲初。”
“嗯?”雲初別過頭望着他。他那麼驕傲不羈的人,竟然開口說出這三個字,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很欣慰,可如今,苦笑的搖搖頭。
宸兮見她此般表情,知道定是不會原諒:“我的祖父,曾經深愛過一個女子,那女子爲了救我祖父,從崖上跌落,從此不良於行,終日只能靠着別人的攙扶度日,直到半年後的某一天,她和我的祖父一起失蹤了,等我父親和叔伯找到他的時候,已然奄奄一息,而他身上終日不離的玄玉卻不翼而飛,原來那女子所做的一切,皆是爲了藏寶圖,爲了奪回那玄玉,我三位叔伯全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最後玄玉雖然歸來,但秋家,卻也失去了那麼多的親人。還有我的大哥,他早年行走江湖,認識了一個少年,彼此志趣相投,相見恨晚,便結拜爲兄弟,可誰知道,那人也是爲了藏寶圖而來,他從逍遙莊盜走了一份假的藏寶圖,便消失不見了,大哥既恨他,也恨自己,在一個月之後也失蹤了,等我們在後山找到他時,他已死去多日。”宸兮的訴說,低婉哀沉,目光清幽,這一切都是他隱藏在心底的往事,他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猜忌與冷漠,皆是因爲在祖輩,父輩,兄長身上見到了太多的傷害與背叛,所有的愛人,知己,朋友,都抵不過那藏寶圖的誘惑。
雲初依舊望着漫天的煙花,久久不語。
“所以當你出現在我面前,當你無怨無悔的爲我付出,我的直覺第一時間便認定你是爲了寶藏而來,現在說抱歉,或許太遲了,但如果一切重新開始,我定會好好珍惜你,回來我身邊,我會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你心裡的傷害,可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弱,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世間男兒皆薄倖,傷盡紅顏不自知。你能彌補多少女子心裡的傷害?”回眸望了一眼面前這絕美的男子,卻再也看不到那褐色的瞳孔,身影迴旋,輕鬆的下了屋頂,朝廂房走去。
這一夜的宛城,漫天華彩,煙花綻放了足足一夜,誰的心在等待,誰的心又被辜負,然而煙花再美,終究如曇花,絢爛過後,依舊只是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