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 雲初便又在院落中練劍,連澈所教的劍法,穩準狠, 屬於絕殺的招數, 紫色的身影在片片黃葉的伴隨下, 如翩然起舞一般。手上的劍法穩健, 可是心裡卻思緒紛繁。
按照昨日宸兮給她看的那三樣東西, 那莫問堂的殺手,總隱約覺得與柳鳶有關,但是既然連宸兮都不知道他們幽居在棲霞谷, 那柳鳶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那麼多的疑問囤積在心頭。
“夏姑娘,你的心亂了, 強行練習反而會逆傷心脈。”連澈抱劍站立一旁。
“澈, 請賜教。”說罷, 劍鋒一轉,直逼連澈, 手腕靈動,劍如蛇行,連澈的劍始終未出鞘,身影迅速旋轉,始終只是閃避, 而不出擊。
“遊雲十七式, 關鍵在於快。但快的前提是穩, 快的結果是準。你的招法雖然夠快, 但你的心太亂, 所以不穩,不準, 如果在遇到敵人依舊如此,那喪命的必然是你。”話音剛落,那未出鞘的劍,便已穩穩的架在雲初的脖子上,連澈依舊面無表情,“心平,氣和,人劍合一,這樣十七式才能發揮到極致。”
想不到自己苦練那麼多日子,依舊抵不過他的兩招,雲初微微頷首:“多謝指點,我明白了。”
“姑娘,休息會吧。”梅香捧着一件薄裘披風站在一旁。
雲初點點頭,收了劍,連澈轉身告退。
“對了,姑娘,莊主讓我告訴你一聲,太子殿下和八公主馬上就要到了,他們今日前來,是來拜祭小少爺的。”梅香細心的替雲初擦了擦汗,將披風蓋在她肩頭。“莊主說,如果你不想見的話,就在擷心閣內休息。”
“不,我會去的。”雲初眸光黯淡。
在梅香的引領下,雲初再一次走向莊中西南角的祠堂,經過花園時,便聽到孟鬱兒的聲音:“姓楚的,我說了不是我,你爲何不信?我如果要害死雲初和多多,早就動手了。”
“即便不是你,也是因你的疏忽而引來的,不是嗎?”楚歆忿忿的說着。
“你,你怎麼能怪我?”孟鬱兒的聲音有些哽咽,堂堂一個公主,何時受過這樣的冤枉和委屈,不禁悲從中來。“你給我站住!”
楚歆沒有說話,徑直離開,在路的拐角處看見了雲初。
“你怎麼在這裡?”楚歆擔心的看着她,“天那麼涼,穿的那麼單薄,小心身體啊。”
雲初點點頭,目光越過他,望向身後的孟鬱兒,擡步走上前去,微微行禮:“公主!”
孟鬱兒見雲初整個人清瘦了不少,又想到楚歆剛纔的話,不禁內疚萬分:“對不起,雲初,是我太不小心,才着了別人的道,被人跟蹤而不自知,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
“我相信你!”雲初點點頭,“我知道不是你。”
孟鬱兒詫異的望着她,原本知道雲初在逍遙莊,她就想立馬趕來看望,可是又擔心她的不原諒和責怪,但如今,她竟然選擇相信自己,除了驚訝,還有感動:“可是多多,我知道你們出事之後,急的都快發瘋了,這些日子來,我寢食難安,雲初,你如果怪我,也是應該的,我真的沒臉面對你。”孟鬱兒自責極了,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那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就把多多看做自己孩子一般的疼愛,與棲霞谷的一大家子也是相處的其樂融融,可是想不到,當自己再次去到棲霞谷的時候,面對的只有小兔的屍體和室邇人遐的悲涼。而打破這種和樂的,竟然是自己。
“公主不必如此。”雲初從懷中取出帕子遞到她面前,“多多不喜歡愛哭鼻子的乾孃。”
孟鬱兒接過帕子,擦拭着眼淚,信誓旦旦的保證:“雲初,我答應你,一定協助宸兮哥哥查出幕後指使者,不管是誰,我都要讓他替多多償命!”
雲初暗想,恐怕你知道了指使者,就不會說這番話了,因爲,那個宮內的黑手,很有可能就是她的親哥哥,孟少康!
三人相伴,不一會便到了祠堂門口,孟少康,秋宸兮,柳鳶,秋宸浚都已先到,柳鳶一見到雲初,趕緊上前扶着她:“雲初妹妹,太子殿下和八公子特意來看璟遙的。”孟少康一如既往的儒雅,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初識之下,定會以爲他是飽讀詩書的秀才,這樣斯文無害的面容下,隱藏的,卻是澎湃的野心和殘酷的權利慾望。
雲初朝孟少康行禮:“太子殿下萬福。”
“不必多禮。”孟少康虛扶一下,神情淡淡憂傷,“請節哀,本太子也已派人去查那黑衣人的下落,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雲初點頭:“有勞太子殿下!”
孟少康和孟鬱兒先後給多多上了一炷香,與宸兮說了一些寬慰的話,便起身告辭了。臨走時,孟鬱兒想對楚歆說些什麼,他卻只是別過頭,不看她。
午膳過後,雲初主動到傾柳水榭找柳鳶,她正在貴妃榻上小憩,聽到腳步聲,下意識的睜開眼,望着雲初,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即回過神來,笑容滿面的道:“雲初你來了?快坐啊。春香,上茶!”
“夫人可曾聽過‘莫問堂’?”雲初開門見山的詢問,凝視着柳鳶,不想錯過她任何一絲表情。現在最值得懷疑的,就是柳鳶,但如果告訴宸兮,他或許不會相信,畢竟僅僅靠直覺,是很難服衆的。
果然,柳鳶愣了片刻,眼內一閃而過的慌亂,但隨即又換上了一臉笑容:“沒有聽過,我從來不過問江湖上的事情,所以並不知道,雲初,這莫問堂是做什麼的?”
“是一個殺手組織。”雲初心裡已經瞭然,如果柳鳶果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從未聽聞過這個名字,那又如何知曉,這是江湖中的名號呢?淡淡一笑,又道:“宸兮查出當日多多身上所中的銀針,正是那莫問堂的,相信朝着那個方向去查,定會有所收穫,一定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那幕後指使之人。”
柳鳶心內惶恐忐忑,臉上卻依舊平和淡定:“是嗎?看來替多多報仇,指日可待。”
“是啊,而且據說莫問堂每接一次任務,都會有細細的記載,只要潛入他們內部,找到這本名冊,我想幕後黑手很快就會曝光。”雲初目光清冷,嘴角淺淺上揚,“你說,如果查到那幕後指使之人,我該如何處置?”
“這個……”柳鳶把玩着手中的髮簪,“宸兮哥哥自有定奪,我可不敢妄言。”
“如果我將那人關進地牢,不殺他,只是每日凌遲他幾片肉,你說那人可以堅持幾日呢?我曾聽人說過,一個嫺熟的儈子手,可以將人活剮九百九十九片,切其肉,斷其筋,露其骨,卻令人不亡。”她冷冷的凝視着柳鳶,柳鳶手中的髮簪冷不防的掉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擠出一抹笑容:“妹妹怎麼處置都是應當的,宸兮哥哥定不會反對。”
“夫人不覺得這樣的手法太殘忍嗎?”
“不,不會。”柳鳶的額頭微微沁出細密的汗。
雲初點點頭:“既然夫人不覺得殘忍就好,不說這些了,我告辭了,夫人好生歇息吧。”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柳鳶,款款告退。
柳鳶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夏雲初此番來找她,說了這些莫問堂的事情,難道已經懷疑上自己了嗎?不可能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天衣無縫,她根本不會知曉,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柳鳶朝窗外望去,雲初的身影在秋日的光照下,閃着柔柔的光暈。
如今第一個黑手已經確定了,至於第二個,雲初暗想,今晚便夜探太子府,一夜不行就兩夜,兩夜不行就夜夜,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查到蛛絲馬跡。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夜色深沉,雲初換上了一襲夜行裝,黑巾蒙面,輕身越出擷心閣,月光暗淡,整個逍遙莊內幾乎一片漆黑,只有隱約的幾盞孤燈,閃着微弱的光芒。
枝椏搖曳處,一個同樣夜行衣的人負手而立,長身玉立,身形修長挺拔,看來早已等候在此多時,雲初下意識的拔出劍,直指那人。黑衣人解開自己的面巾,孤燈映照下,竟然是秋宸兮,他目光清然,淡淡一笑,黑衣襯托下,分外妖嬈。
“想去夜探太子府?怎可一人獨行?”他緩步走上前,取過雲初手中的劍,“多多也是我的孩子,替他報仇,我當仁不讓。”
“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雲初沒有料到秋宸兮竟然預計到自己的想法。
“由己度人而已,走吧,好戲就要開場了。”
二人的身影相伴的消失在夜色中,朝太子府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