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褲子”甩了甩手,站到一邊兒去,倒沒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即刻發作,也許蘇佑安的這一出手也小小地震懾了一下自以爲是的小混混,再加上個摸不着來路的林墨,他們也得琢磨琢磨。
林墨低頭問:“沒事吧?”
蘇佑安搖搖頭,這會兒老實了。
捲毛兒最先發難,他叼了根菸,一人趕緊替他點上火,見他吐了個菸圈兒,然後斜着眼睛衝林墨道:“這小兄弟,哪條道上的?”
林墨沒急着說話,他也從兜裡掏了包煙出來,拿出一根,衝捲毛兒說:“大哥,借個火”。
蘇佑安跟看魔術似的,看着林墨歪着頭湊了上去,點着了煙,然後居然也吐出幾個菸圈兒,纔再開口。
“大哥,我女朋友不懂事,跟我鬧脾氣,仗着這是我大哥開的酒吧,就耍性子,多有得罪。”
捲毛兒也是在這混的常客,聽林墨這話,心道果然不是沒來頭的,便問:“汪勇是你大哥?”
林墨點頭,順手從桌上拿過瓶啤酒,張口咬掉了瓶蓋兒,吐在地上,舉起對捲毛兒和破褲子他們揚了揚,說:“兄弟給哥兒幾個賠罪。” 一仰頭,幹了。
蘇佑安這會兒都快看傻了,林墨不聲不響地,怎麼抽菸喝酒樣樣不外行呢,連說話做派都跟混了多少年似的。
破褲子緩過神來,看林墨倒痛快,加上畢竟不想太過得罪汪勇,也便消了消氣。但看見蘇佑安這會兒跟貓兒似的在林墨身後,想起自己剛剛就是被這個小丫頭差點掰斷了手指頭,這火就又騰地冒了上來。
他清清嗓子,從他們喝酒的桌上拎了一整件啤酒過來,對林墨說:“哥們這臉也不是白丟的,一瓶酒就想了事,少了點吧?”
林墨拉着蘇佑安的手,聽了這話,趕緊把蘇佑安往身後拽,他還是比較瞭解她的,別看這會兒看起來溫順如水,真要被將了軍,這水就瞬間燒開,別的倒罷了,燙着自己也不是好玩兒的。
“好,哥們你說,這酒怎麼喝?” 林墨攥緊了蘇佑安的手,示意她別鬧。蘇佑安被攥得有點兒疼,瞪了林墨一眼,便沒出聲。心裡想,涵婧怎麼這麼慢。
“這件酒,我也不欺負你,咱兩一人一瓶,酒喝乾,恩怨散!”
一件十二瓶,一口氣喝六瓶啤酒,先不說醉不醉,光胃就撐得夠難受了。
林墨看了看桌上的酒,二話沒說,他脫下外套,扔給蘇佑安,然後起開兩瓶酒,遞給破褲子和捲毛兒一人一瓶。
林墨聰明,知道自己躲不過這頓酒,何不給對方個面兒,說道:“別,我陪二位兄弟,你們隨意。我先乾爲敬,” 一仰脖,一瓶酒很快見底。
對方見林墨上道兒,找回了面子,氣氛便也沒那麼僵持了。
你來我往的,箱子裡就還剩下四瓶酒了。
林墨的臉有點微紅,蘇佑安也不知他酒量到底如何,眼見他又開了兩瓶,蘇佑安搶了過來,說:“這瓶我來。”
林墨沒提防她,被她拿走了酒瓶子,這會兒見她喝得急,又上去奪了下來,在她耳邊說道:“有味兒,回家挨說。”
蘇佑安一愣,忘了這碼事,林墨這個時候還惦記她回家會不會被爸媽盤問,一愣之間,這瓶酒也見底了。
最後一瓶酒,林墨拿在手裡,看着捲毛兒。捲毛兒也是個性情中人,兩人碰了碰瓶子,拍了拍林墨肩膀,說:“行了,衝今天小兄弟這頓酒,今兒這事,就翻篇兒” ,說完,也幹了。
“佑安,蘇蘇!”
楊凱和涵婧終於找了過來,林墨最後一滴酒也下了肚。
涵婧跑得小臉紅撲撲的,她撲過去抓住蘇佑安,連連問道:“怎麼樣,沒事吧?他們沒再動手動腳吧?林墨你呢?”
楊凱過來的時候,見林墨和蘇佑安都好好的,眼見着也解決了事端,就不想再惹事了。他站在那裡,聽汪勇和捲毛兒聊了幾句,眼睛卻盯着蘇佑安一直沒離開。
汪勇捶了破褲子一下,說:“兔崽子,又色膽包天了吧?你說說你,看見漂亮小姑娘就走不動道,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破褲子齜牙咧嘴地抽了口氣,說:“勇哥,我哪知道是你罩的人啊,再說,你那漂亮妹妹可不是個善茬,還沒怎麼着,就潑了我的酒,我這條膀子,從上到下,都還疼着呢。”
汪勇說:“該,你小子不碰見個厲害的治治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也省的你天天調戲小姑娘。”
楊凱在旁聽着,嘈雜的音樂下也聽不大清楚,只隱約聽到了“漂亮”、“動手動腳”、“疼”、“調戲” 這幾個詞。林墨這會兒找了張椅子靠着,蘇佑安給他拿來一杯白開水,他搖搖頭,不喝。
涵婧剛剛跑過來找楊凱,也沒時間說得清楚,只一個勁兒地催促他們快點,到底發生什麼了,楊凱也不清楚。只是等他們趕到的時候,也沒見什麼事情,想着就算了。可這會兒聽見汪勇聊天,聽着聽着就不對勁了。楊凱得出了個結論,就是蘇佑安被那夥混混調戲了,他一眼掃過去,見破褲子還在揉着手指和肩膀處,就知道蘇佑安用了哪招,那些都是自己當初教給她防身的,想不到還有用着的一天。
楊凱就怒了。
一拳砸在了吧檯上,檯面上玻璃杯裡的酒嗡嗡地一圈圈散開。
立時,安靜了。
楊凱走到蘇佑安和涵婧跟前,回首指着破褲子一字一句地問:“你動她哪了?”
蘇佑安也吃了一驚,本來以爲事情過去了,就等着給楊凱餞行,誰料楊凱一股火上來,攔都攔不住。
涵婧也看出楊凱的怒氣,剛剛被調戲的是自己,楊凱是因爲這樣才發火的嗎?自己在他心中這樣重嗎?涵婧心裡涌上一股衝動,心好似要砰砰地蹦出來。
大家都有點兒傻,楊凱又扔出了一句:“還有誰動她了”?手向後一指。
涵婧趕緊上前拉住楊凱,說:“沒事了,楊凱,我們去吃飯吧。”
楊凱卻始終認爲被圍住的是佑安,涵婧才跑出來報信,他冷冷地說道:“你別管”。
楊凱一個眼神過去,涵婧就閉口不言了,楊凱那眼神太冷了。
捲毛兒都看傻了,他纔看清楊凱的模樣,認出了這就是那年一個人解決了大南圍困汪勇的那位。當時他跟着大南子那夥人瞎混,那天也在,只是後來漸漸地不跟他們在一起了。
他是見識過楊凱的身手的,暗自後悔不已,招惹誰不好,非要惹怒霸王。他趕緊跟汪勇說:“勇子,幫我們跟你兄弟求求情,下回肯定不敢再犯,看見姐姐們我們躲着走。”
汪勇自然也不願鬧大,他也覺得楊凱有些小題大做了,便走過來跟楊凱說:“一會兒還得趕車呢,他們知道錯了”,一邊兒給捲毛使眼色,捲毛趕緊拉着破褲子和另外幾個人過來,給楊凱點頭哈腰賠不是。
林墨這時也站了起來,捲毛兒趕緊拉過他,對楊凱說:“這小兄弟可以作證,我兄弟被他女朋友扭住了胳膊,手指頭差點掰折,那位漂亮姐姐更是碰都沒碰着。” 他指了指涵婧。
蘇佑安也走了過來,“楊凱,我沒事,涵婧也沒事,咱們別在這浪費時間了吧。”
楊凱卻好像沒聽清她說什麼,他看着林墨和蘇佑安站在一起,剛剛捲毛兒的那句“女朋友”讓他失了魂,剛想說什麼,破褲子指了指涵婧,諂媚地說:“這位漂亮姐姐是大哥的女朋友吧?我們剛剛就是想請她喝杯酒,別的什麼都沒幹,誤會誤會”。
楊凱有點茫然,林墨見狀,心裡明白,楊凱這是以爲蘇佑安被欺負才發的飆,這會兒又聽見對方說佑安是自己的女朋友,就愣住了。
趁這功夫,涵婧和蘇佑安連拉帶拽地把楊凱弄出了酒吧,汪勇和林墨、王鬆也都趕緊拿着東西跟出來。汪勇還在開着玩笑,“凱子,你要是在裡頭折騰,我這酒吧就得重新裝修了啊。”
楊凱回神,看了眼汪勇,說了句:“對不起,勇子”。
一夥人又重新去往長虹的包間。
迎風一吹,林墨的酒醒了不少,蘇佑安算了算,一共七瓶,這會兒在林墨肚子裡造反,那得多難受。林墨見她一副關心則亂的神情,摸摸她的頭,低聲說:“沒事,灑了很多呢。”
林墨看着楊凱獨自在雪地裡走的身影,旁邊是努力跟上他的涵婧,暗自嘆了口氣。這裡頭,可能只有他是個明白人了。明白楊凱的突然失控,明白涵婧的一廂情願,明白佑安的友情至上,明白自己的一往情深。
一股旋風夾裹着雪花迎面撲來,迷住了眼,林墨見蘇佑安下腳的地方是塊冰面,踩上去要滑到,趕緊拉她。蘇佑安胳膊撞到了林墨肚子上。林墨一聲悶哼,快步走到馬路牙子最裡邊,使勁壓了壓,到底沒忍住,一張嘴,肚裡的這點酒算是全都澆花了,來年這塊的花草定會長得特別好。
林墨止住了蘇佑安的腳步,不讓她上來,他掏出紙巾,擦了擦嘴,又蹲下像是休息了會兒,然後起身用腳把周圍的雪往裡埋了埋,蓋住了嘔吐物,後走了回來。
林墨推開蘇佑安的保溫杯,“不要,髒了杯子。”
蘇佑安不動,就那麼站在雪地裡,一副你不喝我不動的架勢。林墨見了,倒出一蓋溫水,擡高,像水龍頭似的倒進了自己嘴裡,漱了漱口,吐在路邊。
蘇佑安突然有些心酸和自責,說到底,林墨喝這麼多也是自己胡鬧造成的,若是自己沒有可以依仗的幾下身手,林墨大概不用喝這麼多也就解決了問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舒服。
林墨沒給她那麼多時間去後悔,他止住了腳步,對蘇佑安說:“涵婧和楊凱怎麼了?”
蘇佑安聞言擡頭,向前看去,本來一前一後的兩個人,現在定在那裡,誰都不動。汪勇和王鬆也發現了不對勁,站在那等着林墨他們過來。
“楊凱,我喜歡你。” 涵婧跟着楊凱走了一段後,突然剎住了腳步,提高了聲音,對楊凱說出了自己心底最想傾訴的情感。
楊凱也定住了身形,慢慢回過頭,望着涵婧,涵婧的眼裡就流出了幾滴晶瑩的淚水,掛在腮邊,晶瑩剔透。
“初一我就喜歡上你了,可你走得那麼銷聲匿跡,一點兒消息都沒……”
“我有喜歡的人。” 楊凱殘酷地沒讓涵婧說下去,粗暴地打斷了她。
涵婧猛地擡頭,“你說什麼?”
楊凱閉了閉眼,“我有喜歡的人。”
“她在哪?” 涵婧突然害怕心中的預感會成真,急急地衝口而出。
楊凱強迫自己沒有動,也沒有回頭,半晌,他說:“深圳”。
涵婧手裡的包掉在地上,自己順勢癱坐在了雪地中。
天色微微地暗了下來,楊凱像雕塑一樣站在雪地裡一動不動,任憑雪花落滿了全身。他終於回過頭,眼睛定在了跑過來的蘇佑安身上。
蘇佑安蹲下身子,抱着涵婧,“怎麼了?涵婧,你看着我,說話啊。”
涵婧眼神慢慢地聚到了蘇佑安臉上,“他不喜歡我” 。
蘇佑安無語了,只抱緊涵婧,卻看見她手裡還捏着一隻兩人一起選購的白色耐克護腕。